暖锅配酸甜的梅子酒,也是极开胃。 这天晚上,仨人都喝得有些微醺,安宁先去洗漱,然后上床睡觉了,沈泽秋有精力没处使,干脆到院子里把没有堆完的雪人给弄好了。 一夜无梦,安宁睡了个踏实,清晨推开门望见院子中的场景时,忍不住笑出了声音。原来沈泽秋昨夜做的雪球大大小小,全是雪人的头,身子,还有下半身,一共三个,最高最大的想必是他自己,那个头上有个发髻的是娘,最小的那个便是自己了。 这时候何慧芳也推开了们,揉了揉惺忪睡眼,惊讶道,“嗬哟,这雪人咋这么丑呢,得亏小时候没叫泽秋去学做木工,就这手艺,肯定讨不到饭吃哩。” 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沈泽秋抓了抓头发,透过窗户看着院子里的雪人,好吧,是有那么一点点丑。 简单洗漱后,何慧芳去做早饭了,安宁和沈泽秋忙着去开铺门,今日起的稍微有些晚了呢。 等过了会儿他们重新回到院子里时,那几个丑雪人已经大变了样,何慧芳用黑豆给雪人做了眼睛,切片的胡萝卜是圆圆的鼻子,红辣椒是咧开笑的嘴。 沈泽秋站在安宁背后低声说,“我咋觉得这样一装饰,那雪人更丑了哩?” 安宁忍不住了,笑着轻捶一下他,“小心别被娘听见了。” 丑,看久了也就顺眼了。 * 腊月二十三更快就到了,徐秀才的私塾今天散学,学生们都要各自归家,等过了元宵再来私塾上课。 一大早,刘春华就满面春风的出发了。 路过大榕树下面时,有人问她,“春华呀,去镇上买年货吗?” 刘春华下巴一抬,“年货早就备好哩,俺去镇上接幺儿回来过年,他们读书人辛苦啊,只有过年了才有歇息的时候。” 还有,幺儿捎了口信回来,他这次年前考,得了甲等哩。 她就说嘛,这娃儿是个读书的料子,比其他孩子都聪明!
第49章 刘春华心里那个美呀, 恨不得把全村人都叫出来,听她好好夸赞她家幺儿有多聪明能干!甲乙丙丁,甲等可是排名最靠前的优等生! 因幺儿在徐秀才那读书的束脩还有纸墨书本钱, 家里过得很紧巴,走到渡口的时候刘春华没舍得坐马车, 入了腊月, 连马车钱都加价哩, 要四文钱一个人,她可舍不得。 走到半路上又开始下雪,这些日子雪下了融, 融了下, 把泥巴小路都给泡烂了, 路面上坑坑洼洼,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镇上时, 已经快到晌午了。 “咚咚咚。”刘春华拍打着私塾大门,门开后迫不及待的说道, “我是幺儿他娘, 我来接他回家过年, 听说这回考试他得了甲等, 对不?” 门房刘大爷点了点头, 指了指院里头, “徐夫子和幺儿都在里头,你进去吧。” 刘春华看到刘大爷点了头, 心里更高兴,拍了拍裤腿子上的泥点儿,往屋子里走去。其他学生的家人来得早,现在私塾中就还剩下幺儿一个孩子。刘大爷目送刘春华的背影, 伸手捶着自己有些弯曲的老腰,心想等最后一个学生归了家,他也能尽早回去,准备过年了。 舒服劲儿还没到一炷香的时间,屋里突然传来“哇”的一声爆哭,把刘大爷唬的心肝乱跳。 刘春华捏着幺儿的成绩单子,上面的字儿她一个不认得,可徐夫子的话却说得明明白白。 “幺儿这回考试,是全私塾最末一名。”徐夫子说话时不苟言笑,又有股子为师为长的威严,目光炯炯,严肃的叫刘春华心里头发虚。 她看看幺儿,幺儿只顾着低头扣手指头。 “徐夫子,幺儿这次考试不是得甲等了?”她纳闷的问了一嘴。 徐夫子喝了口茶,嗯了声,“是有门课考了甲等,是跑步第一名。” “啥?学堂里还教人跑步咧?!”刘春华惊讶的瞪大眼睛,不禁有些着急,她花钱把幺儿送到私塾里是读书认字是将来考功名做官的,在这学啥跑步,这不是瞎耽误工夫! “咳咳,咳咳咳。”徐夫子用拳抵在嘴前,咳嗽了几声,“县里的教谕说,今年会试好多学子都晕倒在考场上,皆因考生体弱气虚,受不起筋骨之劳苦,所以,本私塾特设置体课一门,早晚学生们都会在院子里跑十圈,强身健体,幺儿便是这门课的甲等。” “……那其他哩?”刘春华问。 徐夫子掀起眼皮看了幺儿一眼,“礼仪为启蒙之本,言行举止皆要沉着文雅,知礼守节,幺儿是丁等末。” “读书习字要求写字公正,书本字句熟读且能背诵,幺儿也是丁等末。” 刘春华脸色一白,有些抹不开面儿,心里的高兴劲儿一下就被浇熄了,她憋着口闷气没处发泄,忍不住拍幺儿一巴掌,手刚扬起来还没落,幺儿就“哇”一声哭得震天响。 “你哭啥呀?还有脸哭!”刘春华真是恨铁不成钢,平日里舍不得真打,可今儿气懵了,真下了手,幺儿哭得更大声。 一边哭还一边打着哭嗝,眼睛像兔子一样红,刘春华心一酸,又舍不得了,“别哭了,娘等会给你买糖吃。” 徐夫子叹了口气,幺儿三天两头和同窗闹矛盾打架,动不动就这样嚎哭,看来也是有缘故的,哭了,就有糖吃,在家中是这样,可外人才不会管你哭得惨不惨。 哎,慈母多败儿,徐夫子叹息道。 他上次就是瞧刘春华求的可怜,才破例收下幺儿,经过这段时间的考察,幺儿还真不是块读书的料子,若说认几个字,会算账,写写对联,去村里的私塾读一两年便是了,他这儿的都是将来立志考功名的学子。 每年开春,清源县的清风书院还会来挑人,清风书院学生多,夫子也多,学生以成绩优劣分了好几个等级,每年都能考出几个秀才,偶尔还有过了乡试的,前十来年甚至有考上进士的,如今已经在外地做了官。 以幺儿的天分,根本不可能被清风书院的夫子看重选走,他就算在自己这读一二十年,又有何用处。 刘春华一手拿着幺儿的包袱,一手牵着他,脸色就和霜打了的茄子一样难看。 \"王刘氏,过了年幺儿不必送来,你们家本不富裕,挣钱不易该花在刀刃上,幺儿这孩子说不定有别的天分。“徐夫子单独对她说道。 这本是一番推心置腹的心里话,在刘春华耳朵里变了味道。 啥?这是嫌弃他家穷? “徐夫子。”刘春华有些着急了,“束脩俺可是按时交,从没有拖欠过!” 徐夫子被激的干咳几声,无奈的摇了摇头,孺子不可教也,不可教也。 “你们回去吧。”他摆了摆手,心里暗下了决心,不管来年刘春华如何哀求,也不会收下幺儿入院读书。 从私塾中出来,幺儿跟在刘春华屁股后面不停东张西望,外头可真热闹,好多的人啊,他天天被逼着在书院里读书习字,半个月才能出来一回,可憋的疯了。 “娘,俺想吃那个。”幺儿站在一个卖糖块的小摊子前,咬着手指头馋的直流口水。那小摊上有红的麦芽糖块,白的冰糖,各种颜色的水果糖,还有混了核桃仁和花生脆的酥糖,香味馥郁,可吸引人了。 刘春华问了问价格,我的妈耶,她一咋舌,“你咋卖的这么贵?” “这位大婶儿,这可是年关啦,再说,我家的糖用的都是好料子。”摊主笑眯眯的说,末了对站在摊子前流口水的幺儿说道,“娃,你喜欢吃就让你娘帮你买,来,我给颗花生糖你尝尝。” 说完拿起一粒裹了糖衣的酥炸花生给幺儿,幺儿嚼得满口生香,更走不动道了。 “娘,不管,我要买糖吃。” “你刚才说哩,要给我买的,不许赖账,夫子说了,赖账言而无信,以后没有人喜欢的!” 刘春华气的头皮发麻,一天到晚想着吃,都考了两个丁等末了,还一点都不知道反省! 她正要发作,旁边来了辆马车,车在摊子前停下,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车内传来,“咱们买些糖块,拿回去给孩子们解解馋。” 何慧芳从马车上下来,正好和瞪着眼要发火的刘春华对上眼睛。 今日是腊月二十三,早上安宁给女工们结清楚工钱,客人们也拿完了衣裳,沈泽秋剪下几条红棉布条拴在货架,门锁,还有剪刀上,寓意吉祥顺意,来年红火。 接着一家人便启程回沈家村了。 何慧芳已经提前买好了过年的年货,对联红福,炮仗香烛,豆腐果子还有红糖桂圆等零食。路过糖摊的时候她才猛然想起,糖块忘了买。 往年家里的糖是自家做的麦芽糖,今年仨人都忙,也就没时间做,正好现在下车补上些。 谁料一下车就遇见了许久不见的冤家,何慧芳撇了下嘴,假装没瞧见刘春华,对那个小贩道,“你这儿的糖块哪几种好吃?我一样称个一斤。” 小摊主笑眯眯的掰下几小块芝麻糖、花生糖、核桃酥给何慧芳尝,“这几种又香又甜,你尝尝。” 接着又挑了两粒水果糖给何慧芳,“这种小孩爱吃。” 何慧芳急着回村收拾院子,赶时间呢,所以一把将所有糖块塞到嘴里,砸吧几下品了品滋味儿,对摊主点点头,“滋味是不错,这些芝麻糖啥的一样一斤,水果糖给我几样口味混在一块儿,要三斤。” 接着想了想,“不成,三是单数,要四斤好哩。” 摊主忙不迭的点头,用油纸把糖块包起来称。 刘春华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啥?何慧芳莫不是昏了头,一下要了六七斤的糖块,花了八百多文钱,要知道一般的村里人,顶天也就称个半斤一斤的装点下门面,让孩子们过年时尝个味罢了。 还有,凭啥刚才摊主给幺儿尝味道就只给最便宜的糖衣花生,给何慧芳尝就是好几种,她不服气,本不打算在这儿买糖,也硬着头皮指着芝麻糖说。 “我要这个,要一斤!” 不就是糖嘛,她家里照样吃得起。这下幺儿高兴的合不拢嘴,刘春华可狠狠肉痛了一下。 何慧芳买完糖,坐上马车走了,看着马车咕噜噜远去,幺儿不禁想到回家路上的几十里路,还有呼呼刮着的寒风,他一边大口嚼着芝麻糖,一边扯刘春华的衣裳,“娘,咱也坐车。” 幺儿和刘春华不愧是母子,连想法都如出一辙,慧芳婶他们能坐马车回去,自己家也能坐! 刘春华低头一看,才买的糖就被幺儿吃空了一角,她赶紧从他手中把装糖的油纸包抢下来,两条眉毛一竖,“忘记你们徐夫子说的啦?要身体好,以后考试才不会晕倒在考场上,你懂不?” “走路回家,强身健体!坐车,哼,那是病秧子走不动道才坐咧。” “嗬,瘟鸡!” * 沈泽秋他们的马车才刚刚进村,就有眼尖的人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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