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恪平日里虽懂事明理,然其终究青春年少,闻禾之言,只觉怅然若失。禾见元恪之状,忙宽慰道:“恪儿,世间情与缘乃为上天注定,聚散皆不由人。恪儿你正值青春之年,日后定可得遇良缘。” 元恪紧握双拳,缄默不语。禾望着元恪这般模样亦觉心痛十分。 “阿娘,二阿兄,快来瞧瞧,我与五阿兄捕了许多金蝉!”随着元瑛的欢愉声,二人方敛了心绪,迎众人而去。 元瑛见禾与元恪二人行至近前,便奔了过去。将宫婢手中竹笼所覆锦帕掀起,望着二人,元瑛欢喜道:“阿娘,这林子里有许多金蝉,亦有许多蝉蜕,瑛儿采了许多。” 紧随元瑛的吉祥向二人行罢常礼,道:“左昭仪,那日太医令言蝉蜕有清热、镇惊之效,可治小儿夜啼之症。小公主这几日夜里时有啼哭,奴便与长乐公主一道采了蝉蜕,好予小公主入药。” 元怀亦迎了上来,对禾道:“阿娘,旧年夏日您炙了蝉虫予儿子们食用,香酥可口,儿子只觉回味无穷。” 禾望着元怀,笑道:“怀儿既如此惦念,那今夜吾便与你们一道再将蝉虫烤炙,可好?” 转头对吉祥,禾吩咐道:“吉祥,去着内侍们于莲池旁备下炭火,吾这便领孩儿们一道炙蝉。” 吉祥急忙忙应下,正欲往前殿去唤内侍们,便闻元瑛对禾道:“阿娘,旧年您烤炙的蝉虫娷阿姊亦欢喜十分,不如再着人往椒坤殿请娷阿姊回来同食?” 禾方才与元恪议罢冯娷之事,此时闻元瑛之言心下为难。略略思忖,禾道:“入了夜,不知你娷阿姊是否已就寝?不如下次早些唤她同来捕蝉,阿娘再炙予她食用。” 元瑛闻禾之言,怏怏道:“现下里不过戌正之时…” 不及元瑛言罢,元恪忽开口道:“阿娘,儿子有些乏累,先回偏殿就寝了…阿娷喜食炙蝉,阿娘着人唤她前来便是。” 第一百六十五章 兰心质(一) 自那日于花苑之内道出与冯娷私情,却不得禾成全始,元恪虽一如既往上孝阿娘,下恤弟妹,却再不似从前那般欢愉。 禾疼爱元恪兄妹,早已视若己出,自是要为彼等计长远。禾本重情重爱之人,心中岂能不知元恪所思所想。只太子器量非恒,禾唯恐此番若自己替元恪向元宏求了恩典,将冯娷赐婚于元恪,必令太子怀恨在心,招致兄弟阋墙。有朝一日太子君临天下,倘若伺机报复,元恪岂不惹祸招愆。 禾瞧在眼里,疼在心里,因顾念种种,一时间亦是束手无策。 夏尽秋至,榴树枝头已挂满石榴,色艳如火。 这日午后,禾与长乐公主元瑛一道于内殿逗弄已可满地爬行的温惠公主元淑,便闻内侍来报,大监三宝于殿外求见。 由吉祥引了三宝入内,三宝向禾行罢常礼,复又向元瑛与元淑行罢礼,方笑道:“温惠公主康健伶俐,不足九月便可爬行,亦难怪陛下时时刻刻惦念温惠公主。” 禾笑道:“瑛儿平日里常以爬行之姿逗弄淑儿,许是淑儿效仿阿姊,便爬行早了些。” 令乳母们将元淑抱出外去,禾继而对三宝道:“大监此时前来,可是陛下有何吩咐?” 三宝向禾作了个揖,道:“陛下今日已于朝会之上与众臣议了册封二皇子之事,太傅拟定以‘恭’为王号,封常山王。只行册封礼的吉日,太常卿择了三日待选,陛下言左昭仪乃二皇子阿娘,故而着奴送于左昭仪定夺。” 禾浅浅一笑,道:“恪儿得陛下厚爱可册封为王,吾自是为其欢喜。只册封之仪乃紧要之事,由陛下定夺便好。” 三宝垂首道:“左昭仪,依祖制宫规,皇子们册封王礼当由太常卿择期,再由皇后定夺,而后交大祭司卜算吉时…陛下言如今皇后待废,左昭仪乃二皇子阿娘,自是由左昭仪定夺。” 那日元宏曾对禾道,欲以禾为皇后,此时闻三宝之言,禾便知元宏用心之良苦。禾无心鸾位之争,只求与元宏两情相悦。略作思忖,禾对三宝道:“高贵嫔生忌之期将至,倘若与太常卿所择吉日相近,择那日便好,如此亦可慰高贵嫔在天之灵。” 三宝闻言,感慨道:“奴道一句逾矩之言,左昭仪重情重义,实乃皇子与公主们之福。” 禾轻抚身旁元瑛的头,微笑道:“大监过誉,孩儿们既唤吾一声‘阿娘’,吾便该尽人母之责。恪儿兄妹懂事乖巧,得他三人相伴,亦是吾的福气。” 三宝道:“左昭仪所言极是!那奴便将左昭仪之意禀于陛下,亦可早日令大祭司定下吉时。” 见禾微微颔首,三宝又接着道:“陛下还令奴告知左昭仪,这几日高句丽王送其王弟入朝,陛下分身乏术,无法前来探望左昭仪与公主们,望左昭仪海涵。” 禾道:“陛下日理万机仍惦记吾与孩儿们…劳大监转告陛下,吾与孩儿们一切俱安,陛下安心前朝便好。” 三宝应下,垂首又道:“因高贵嫔母族系出高句丽,故而陛下令二皇子与高贵嫔长兄渤海县丞高肇一并陪同。” 禾坦然一笑,道:“高县丞乃恪儿兄妹母舅,本该与孩儿们时常往来。如今得此良机,可甥舅共事,亦是好事一桩。” 三宝道:“左昭仪大度宽容,奴敬服!” 展眼便是元恪王礼册封吉日。 李冲知皇帝上心永合殿,故而特呈家书,此番元恪册封王礼令右昭仪李氏务必重而视之。这两日李氏亲往永合殿指挥中尚署众执事协同永合殿众人一并陈设布置,以应王礼。 ... -->> 禾因了夫人袁氏当日之言,加之赵嫔生产那日李氏所作所为,禾心中自是明白李氏为人。这些日子李氏虽常往永合殿,禾亦只以礼相待,却不再似从前那般感念其惠行。李氏如此精明之人,岂能不知禾对自己态度有转。李氏虽不动声色,心内却愈发愤恨。 太和十九年农历九月十六,二皇子元恪册封吉日。 不及寅正一刻,禾便已起身,与汪氏一道亲往小厨房为元恪蒸做栗糕。 汪氏边以杵臼捣板栗,边对禾道:“左昭仪,您昨日婉拒尚膳署为二皇子册封礼制栗糕,奴便知您定是要亲力亲为。只今日册封礼罢,各殿女主将往永合殿道贺,您今日起得这般早,这迎来送往,身子如何吃得消?” 禾莞尔一笑,道:“今乃恪儿的大日子,栗糕寓其日后可顺遂大利,吾这个做阿娘的又岂能假手于人?” 汪氏微笑道:“二皇子兄妹定是前世积善之人,可得左昭仪您如此厚待。纵是高贵嫔在世,亦不过如此了。” 禾将汪氏捣好的板栗泥中加入蜜糖与桂花酱,边搅拌,边对汪氏道:“恪儿喜食吾所制糕点,如今封了王,许不多时日便要出宫开府,吾还能为其再做几次?” 轻叹一口气,禾接着又道:“恪儿欢喜娷儿,吾却无力相助,吾这个做阿娘的心中有愧啊…” 汪氏闻言,宽慰道:“左昭仪亦是为二皇子长远计,二皇子日后定可明白您实乃用心良苦啊。” 禾一记苦笑,亦不再言语。 辰正一刻,中书令廖争鸣与内侍监总领三宝一道入了永合殿宣诏。 禾领元恪兄妹与殿内众侍焚香迎旨。 廖争鸣手持圣旨,大步入了正殿。待背北立定,廖争鸣宣道:“二皇子恪,天资粹美,孝道至谨,兹遵天命,载稽典礼,俯顺舆情,今授册宝,封常山王,王号为恭。” 宣罢旨,廖争鸣双手将圣旨奉于元恪,又接过一侧内侍所托印玺、宝册一并再奉了元恪,方笑道:“臣恭贺常山王大喜,愿常山王青云得路,事遂人愿。” 言罢,廖争鸣又向禾行礼道:“不知左昭仪可有何示下?” 禾笑道:“有劳中书令,吾别无他事。” 廖争鸣忙垂首道:“此乃臣分内之事,若左昭仪无其他吩咐,臣这便回去向陛下复命。” 待廖争鸣离去,三宝方屈身行礼道:“奴向左昭仪与常山王道喜!左昭仪,陛下已着少府卿为常山王备下王府,待择吉日,常山王便可出宫开府。” 禾心有不舍,对元恪道:“恪儿,你阿耶既已为你备下府邸,你便与太常卿相商,择吉日出宫开府吧…只你愿意,随时可回宫小住。” 元恪垂首道:“阿娘,儿子不舍阿娘与弟妹,儿子定日日回宫向阿娘问安。” 禾望着元恪,道:“恪儿事吾至孝,吾心中岂能不知?只你开了府便要于前朝议政,自当以国事为重。” 一旁的三宝瞧着禾言语间已红了双目,忙道:“奴还有一事回禀左昭仪…陛下着奴知会左昭仪,那日左昭仪陈情陛下晋封常山王母舅高县丞之事,陛下已恩准,待明日便传诏中书省晋高县丞为二等平原公。” 元恪闻言,一脸茫然道:“阿娘…您…” 禾望着元恪,道:“你如今册了亲王,母族自当受封晋爵,如此方能慰你阿娘在天之灵。” 禾方才言罢,元恪已双目晶莹伏跪于地。 第一百六十六章 兰心质(二)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永合殿内,禾临窗抚琴。 “宝儿和琴而歌着实洋洋盈耳!”不知何时,元宏已入了内殿。 禾闻言起身,不及行礼便被元宏一把拉入怀内。 禾枕着元宏的肩膀,柔声道:“元郎怎不令人通传?亦可令妾早些备下。” 轻轻抚摸禾的秀发,元宏道:“朕若着人知会宝儿,又岂能得闻如此天籁之音?” “此琴曲乃春秋之时郑国民谣,乃一痴情女子思念夫君而作…是朕之过,整日里只忙于前朝之事,疏于后宫,少了陪伴宝儿与淑儿的时日。” 禾闻元宏之言,抬了头,深情地望着元宏,道:“元郎乃天下之君,理应以国事为重…妾知元郎心中有妾与孩儿们,妾不过信手抚琴,随意而歌…” 不及禾言罢,元宏便已将唇紧贴禾的唇,深深亲吻心爱之人。 长夜漫漫,恩爱无间。 一声冬雷,惊醒了睡梦中的帝妃二人。禾急忙忙起了身,便欲往偏殿而去。元宏拉了禾,劝阻道:“瑛儿与淑儿有各自乳母相伴,定是无妨。便是子怀,亦有值夜的内侍在侧,宝儿更毋需担忧。夜里寒凉,你急匆匆出了外去,倘若受了风寒,又如何再照拂孩儿们?” 禾闻元宏之言,复又坐于床榻之上:“元郎言之有理,妾惧雷声,亦恐孩儿们惧怕…” 元宏将锦被盖于禾身上,柔声道:“宝儿当心受凉…朕知你对孩儿们关切之心,只宝儿亦当照拂好自己。” 禾微微颔首,道:“妾记下了,妾日后定不令元郎再为妾劳心…” 忽又一声雷鸣,元宏将禾揽于怀内,道:“有朕在,宝儿莫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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