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宛之亦急忙忙伏身跪地,与梁世清齐齐道:“臣等定不负陛下所嘱,必竭臣所能,令昭仪康健。” 春雨绵绵,润物无声。 元宏方才伴禾食罢午膳,三宝便来告知,咸阳王元禧入宫求见。 元宏闻言心内一怔,这清明休沐之日,元禧若非紧要之事断不会无故入宫。 禾才滑胎不久,元宏本欲多做陪伴,可此时亦不得不起身离开。于是元宏愧疚道:“宝儿莫怪,朕去去便回。” 禾心知元宏定是不忍离去,便宽慰道:“前朝之事关系天下苍生,元郎快些去吧,... -->> 去吧,妾亦可稍作午枕。” 元宏点了点头,待禾躺下,方才离去。 御书房,咸阳王元禧与从事中郎高融已等候于内。 元宏入得内来,待二人向其行罢礼,元宏示意二人入了座,望着元禧,开口道:“二弟,你今日与高大人一同入宫,可是有何急务?” 元禧本欲起身回话,却见元宏摆了摆手,故仍坐于席间,答道:“陛下,臣与高大人受陛下之命,于洛阳城行宗亲皇族、贵戚重臣府邸营建之事。然近日屡有宗亲囤占汉人之地,若长此以往,必将民怨四起。” 元宏闻言,紧锁了眉头,沉默不语。 三宝端茶入内,见元宏神情,便急忙忙将随侍之内侍遣散。 片刻之后,元宏方才开了口,道:“朕深信,这宗亲之内,吾等兄弟姊妹皆无人敢有此枉法之举。” 见元禧微微颔首,元宏继续道:“于始祖成皇帝之时,吾拓跋氏与三十六部结盟,统率余众九十姓。于献皇帝之时,以十族为血亲,成宗室十姓。各姓之间互为联姻,共同结盟。” 饮下一口茶,元宏接着道:“如今吾拓跋氏虽为皇族正统,然其余各部势力亦是不容小觑。” 元禧肃色道:“陛下所言便是臣今日入宫之所为。如今陛下才行迁都之举,若此时强行制约,必令宗室众人以此为由,拒迁洛阳。” 元禧所言,亦是元宏心内所忧。 几个弹指之间,元宏忽的抬眼,望着高融道:“高大人,朕记得旧年于洛阳太学之内议政,你对当今时局倒是颇有见地。如今你辅助咸阳王于洛阳督事,又是汉家大族出身,可有何良策解此之困?” 高融闻皇帝相询,急忙忙起了身,向元宏作了个揖,道:“臣诠才末学,岂敢言心有良策。只臣生长于河洛,出身于汉家,故对洛阳城中人事略知一二。” 见元宏与元禧皆欲闻自己之言,高融心内略略思忖,便接着道:“汉人重礼,尊卑有序,凡庶民百姓,皆勤劳淳朴。” 因将言及宗室,高融略略停顿,复又心内一横,垂目道:“陛下推行新政,于民生息,若非宗亲贵胄于洛阳城中有逾矩之行,民间岂会生了怨言。” 元宏垂目望着手中杯盏,似陷入沉思之中。 元禧见皇帝不语,便开口对高融道:“高大人所言,陛下与吾皆已知晓。陛下如今大行汉革,异了鲜卑各族姓氏,又令鲜卑众人着汉服习汉文,若如今再强行将囤地收回归于百姓,朝野上下必将生出祸端。” 高融点头应是,继而犹豫道:“臣有一策,不知当讲与否?” 元宏闻言抬起头,看着高融,复又点头示意,令其继续。 高融肃然道:“洛阳城三百二十里坊,几有六成为门阀世族所有,加之汉人之间脉脉相通,不隔五户,必有相联。故而陛下只需牵衡此些世族大家,此困便可迎刃而解。” 元禧接口道:“如何可将汉家十族同时牵衡?” 高融回道:“汉家之人最重亲情。” 元宏此时已明白高融之意,于是道:“高大人之意,即要朕着宗亲与汉家世族联姻?” 高融点头道:“臣正是此意。” 待高融言罢,元宏点了点头,面露微笑,道:“如此,便由咸阳王主持这联姻之事,高大人从旁协之。” 第六十章 春庭月(二) 待禾醒来,已雨过天晴。 吉祥只伏于案几之上小憩,闻声急忙忙起身近前,边将腰枕置于禾身后,以令其可倚栏里坐,边道:“昭仪您醒了,奴去为您倒盏热茶。” 这边吉祥才出了内室,那边汪氏就入了内来。 见禾倚栏而坐,汪氏关切道:“昭仪少坐片刻即可,仍要多躺下歇着,免日后落下腰疾。” 禾虽心内仍沉浸于失子之痛中,却不愿身旁之人为己担忧,便故作轻松,对汪氏道:“好汪嫂,吾方才醒来,只倚栏少坐,可好?” 汪氏满眼慈母之情,望着禾,佯嗔道:“如此便只坐一柱香功夫,便是多一弹指亦不可行。” 见禾点头应下,汪氏方安下心来,继而小声道:“昭仪,方才皇后乳母萧氏来了倚德苑,说是替皇后前来探望昭仪。” “哦?”禾闻往事之言,疑道。 不待禾出声相询,汪氏就接着道:“奴对其言昭仪午枕了,萧乳母只说晚些时候再行探望,便离去了。” 入宫已近半载,除去册封当日禾至皇后寝宫拜见,冯氏与禾几未有过私下往来,只每日辰初一刻随众妃嫔至其寝宫问安。 此时萧氏来访,禾亦是心内觉奇。 二人正说话,吉祥端了枣茶入内,双手呈于禾,便近前悄声道:“昭仪,萧乳母来了,现下里正候于外室。” 禾正欲饮茶,闻吉祥之言,便将茶盏复又置回吉祥所托之盘,道:“请了入内吧,亦是上了年纪之人,莫令其久候。” 吉祥闻言,便去了外室,复又引了萧氏入内。 萧氏紧随吉祥,见了禾,便伏身跪地,道:“奴萧氏,见过昭仪。” 禾浅浅一笑,道:“萧乳母快些起身,坐下叙话。” 言罢又示意吉祥将萧氏搀扶起身。 待坐定,萧氏望着禾,小心道:“昭仪抱恙,皇后亦是担忧十分,本欲亲往倚德苑探望,然现下里又离不得寝宫,故着奴代往,以尽问候之心。” 禾微微颔首,道;“妾谢皇后惦记,皇后统领后宫,莫说今为清明,便是平日里,亦是忙碌十分,妾岂敢劳烦皇后亲至。” 萧氏一脸狐疑,试问道:“昭仪不知昨夜之事?” 见禾一脸茫然之情,萧氏便知禾定是不知就里,然萧氏意在助皇后解了眼前之困局,势必要借昭仪之力,于是略略思忖,佯作为难道:“这个…昭仪倘若不知,便当奴从未提及此事,以免令昭仪为皇后忧心。” 禾虽与皇后平日里无甚往来,然二人为名义上之姊妹,今日萧氏突然探访,加之此时欲言又止之态,禾此时心内已猜得几分,许是皇后有了难为之事。 见萧氏不语,禾微微一笑,道:“此间亦无外人,萧乳母但说无妨。” 萧氏点了点头,于是解释道:“昨日因昭仪遭了意外,陛下震怒,春宴之人,除去彭城公主与李夫人,其余众人皆禁了足,无旨不得外出。” 禾闻言心内一惊,转头望着汪氏,见其微微颔首,便知萧氏所言不虚。 禾轻轻叹了口气,轻声道:“不曾想因吾之过失,竟连累了众姊妹。” 萧氏见禾如此,便道:“陛下本就待昭仪上心,且又事关龙胎,昭仪亦是受损之人,又如何怪得了您?” 禾闻萧氏之言,复又触及心内之痛,只萧氏在前,故强忍悲痛,虽不曾落泪,却是垂目不语。 汪氏见状,急忙近前,轻声道:“昭仪,太医令言您不宜久坐,不如躺下再与萧乳母叙话?” 萧氏心知汪氏这是下了逐客令,于是微笑道:“昭仪,久坐易致腰疾,让奴来扶昭仪躺下,如此奴亦可多与昭仪话话家常。” &... -->> 汪氏听闻萧氏之言,知其并无离开之意,于是只得道:“萧乳母是客,您只安坐,奴来侍候昭仪便可。” 禾却摇了摇头,道:“萧乳母是皇后乳母,又是宫中上了年纪的旧人,吾若躺下,岂非不敬?” 看了一眼汪氏,禾又道:“汪嫂,吾只小坐片刻,不妨事。” 萧氏望着禾,感慨道:“宫中众人皆言昭仪平日里敬上接下,今日奴着实信了。” 见禾只笑而不语,萧氏接着道:“皇后才入宫时,亦是昭仪这般心性脾气。” 虽萧氏并无示意遣走汪氏与吉祥,然禾听其言及皇后,恐此二人于此萧氏有所顾虑,便开口对汪氏与吉祥道:“你二人下去瞧瞧吾所需之药可已煎好。” 汪氏与吉祥会意,行了常礼,便起身离了内室。 萧氏见二人离去,更定了心,道:“皇后为先太皇太后嫡侄女,因而自幼时常出入宫禁,与陛下自是两小无猜。皇后待陛下用情至深,然帝后之间岂有寻常百姓夫妻之情。” 苦笑了一下,萧氏又道:“奴侍候皇后二十三载,亲历皇后自襁褓之婴至正位中宫,这许多年来,陛下虽与其相敬如宾,却不曾有过半分体己之言,皇后心内之苦亦只奴一人知晓。” 禾望着萧氏,见其已双眼微红,心中亦是暗暗感叹。平日里只见皇后骄傲自负,此时闻萧氏之言,方晓这深宫之中冷暖皆只自知。 萧氏本就欲以情动人,故而继续道:“皇后虽牙尖齿利,却本性良善,便是平日里待昭仪略有微词,亦不过因爱生羡,昭仪切莫记于心内。” 禾闻萧氏之言,只淡淡一笑,道:“皇后是陛下嫡妻,后宫之主,便是有所指教,亦是当然,吾又怎敢另做他想。” 待禾言罢,萧氏又接过话道:“奴知昭仪待人以宽,又懂礼识节,因而皇后令奴来与昭仪共商家事。” 禾心内觉奇,此时不便出声相询,故只望着萧氏,待其继续。 萧氏见禾望着自己,定了定心神,道:“陛下许了大公子嫡女为太子正妻,故而太师随太子往平城之前曾嘱咐皇后,将这娷小娘子接入宫中,以行教养。皇后乃至孝之人,太师之言岂能不遵。可如今皇后被陛下禁足,纵是有心,亦是无力而为。” 萧氏自有心中盘算,此时见禾只听不语,又继续道:“皇后知昭仪秀外慧中,又是良善之人,故着奴来求昭仪,代其教养娷小娘子,亦是不负了太师所托。” 禾本不愿牵涉宫中诸事,此时听闻萧氏之言,便婉拒道:“妾多谢皇后信任之情,然妾此时身体有恙,便是有心却亦无力而为。” 萧氏早已料定禾必行推托之词,于是不动声色道:“不论前朝后宫,皆知昭仪是冯氏长女,皇后阿姊。纵是昭仪无心为之,却难保她人以为昭仪恃宠而骄,便是将皇后这个阿妹亦不放于眼中。” 顿了顿,萧氏继而又道:“皇后与昭仪,于他人眼中,那自是同气连枝,一损俱损,一荣皆荣啊。” 禾心内轻叹一口气,萧氏之言亦是实情,在这宫中,便是自扫门前之雪,亦是难挡他人之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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