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段历史载于汉书,亦是众人皆知。此时冯熙提及此段,不知所出为何。 见冯诞一脸狐疑,冯熙解释道:“如今陛下定是恼怒于皇后,若无人从旁化解,皇后困境便无从而解。现下里可助皇后之人,只有昭仪。” 缓步行至席塌边坐定,冯熙继而又道:“陛下如今独宠昭仪,若老夫将娷儿交予昭仪调教,不但皇后困境得解,便是娷儿,亦可稳坐太子嫡妻之位。” 冯诞此时全然知晓冯熙之意,娷儿于昭仪便如异人于华阳。 然冯诞心中仍觉惴惴不安,犹疑道:“父亲,那昭仪虽说名义之上为我冯氏女儿,实则与其无半分交往,其又岂会真心相助?” 冯熙摇了摇头,道:“此女可享专房之宠,必有其过人之处。其以我冯氏之女得以晋位昭仪,便不能坐视皇后深陷困境,可谓同气连枝,一荣皆荣,一辱俱辱。若被那李氏得了鸾位,于其又有何益?” 冯诞听闻冯熙之言,方安下心来,于是点了点头,道:“还是父亲思虑周全,儿子这便着人为父亲备下车马往邺城面圣。” 却见冯熙复又摇头,道:“老夫若此时面圣,陛下定当认为老夫欲为皇后开脱,反令陛下生厌,那便是适得其反了。” 毕竟一母胞妹,冯诞心内担忧冯氏,道:“那皇后…” 不待其继续,冯熙便打断道:“皇后自幼骄纵,此番被陛下禁足,亦可令其长了教训,日后行事亦可谨慎稳妥些。” 邺城宫内,贵嫔夫人李氏一脸春风得意之情。 宫室之内燃了李氏最爱之合蕊香,但见其歪于席塌之上,近婢环丹随侍一旁。 这几日元宏下了朝便来相伴李氏,待其关切备至,李氏心内自是欢喜十分。 环丹见李氏面带喜色,进言道:“陛下待夫人如此上心上意,着实羡煞宫内众人。” 李氏望着窗外春景,笑道:“这后宫众人皆盼陛下雷霆雨露,便是吾,虽非看重风情月意之人,却亦愿陛下长留身边。” 环丹满面堆笑,道:“如今陛下独独宿于夫人宫内,可见陛下待夫人之情。” 李氏摇了摇头,道:“陛下不过因吾落水,而相伴于吾。于这深宫之中,君恩又岂能常在?” 微微起身,李氏接着道:“此番若非吾铤而走险,陛下又怎会如此待吾。” 环丹闻言便接口道:“夫人此番一举两得,既令皇后禁了足,又得了陛下相伴,奴着实佩服。” 李氏冷笑一声,道:“皇后素来骄纵,自恃中宫之主便目中无人,此番吾便要陛下厌恶于其,如今先太皇太后已薨世,吾倒要瞧瞧,其还能于这鸾位之上多久!” 言语间抬眼望向窗外,忽见一身影于窗外闪过,于是心内大惊,急道:“何人?” 第七十章 真与伪(二) 因了之前滑胎,这半月来禾休养于倚德苑内,亦是不曾外出。前日因贵嫔夫人李氏落水,禾前往探视,方知园内春景已盛,心内亦是欢喜十分。 这几日元宏因李氏落水,便相伴其左右,禾得了此空闲,但见今日风和日丽,便携了元恪、元怀及元瑛兄妹至御花园内放纸鸢、赏春花,以感春日之趣。 禾与高氏并肩缓行。 望着于园中欢呼追逐之三兄妹,高氏一脸慈母之容,笑道:“这瑛儿,怎得就如小郎一般,半分不似个阿女。” 禾本就欢喜元恪兄妹,此时望着三人,亦是满眼含笑,道:“瑛儿是我大魏公主,自有草原女儿之风,吾倒是喜欢其这般模样。” 高氏笑道:“瑛儿有福,总得昭仪这般宠爱。” 顿了顿,高氏接着道:“昭仪若不弃,便让瑛儿日后随昭仪习些琴艺,亦可令其收收这乡野之性。” 禾拉了高氏之手,笑道:“恪儿兄妹与吾有缘,吾每每见其三人便心内欢喜。高嫔莫要与吾见外,瑛儿聪颖好学,日后你教其女红,吾教其抚琴,许不几日,便胜过你我。” 高氏闻禾之言,自是满心欢喜。 二人正言语间,便见汪氏疾步而来。待行至禾与高氏跟前,汪氏行了常礼,便开口道:“昭仪,黄门侍郎冯聿大人求见,现下里正候于倚德苑内。” 禾闻汪氏之言,一时疑惑,不解道:“冯聿大人?” 见禾一脸狐疑,高氏浅浅一笑,道:“昭仪,这冯聿大人便是太师三子,皇后之兄。” 禾本非世族大家出身,又不喜探听前朝之事,然自己以冯女之身入宫却不知冯氏族人,亦觉自己行事欠妥。 禾听罢高氏之言,疑道:“这深宫内苑,外臣皆不得随意而入,怎得这冯聿大人此时求见?” 高嫔笑了笑解释道:“昭仪您是冯氏之女,这冯聿大人便是您之兄长。宫内嫔位之上,自三夫人始,家中亲眷只需禀明皇后便可入宫探望。您贵为左昭仪,位分仅次皇后,冯聿大人又是黄门侍郎,入宫自非难事。” 禾闻言,点了点头,询汪氏道:“这冯大人可有言及寻吾何事?” 汪氏摇了摇头,道:“冯大人只说求见昭仪,却并未言及所为何事。冯大人不言明,奴亦是不好多问。” 禾点了点头,虽心中疑惑,却仍与高氏道了别,往倚德苑而回。 待禾入内坐定,方着人宣了冯聿觐见。 冯聿疾步入得内来,待向禾行罢礼,方抬头悄悄窥禾面容,心内倒觉其与皇后有几分相似,不禁生了感慨,缘何皇帝就偏爱其一人。 待汪氏端了茶盏入内,冯聿方收了心绪,复又向禾做了个揖,道:“昭仪,恕臣冒昧前来,昭仪勿怪。” 禾浅浅一笑,道:“冯大人是皇后兄长,自是毋需多礼。冯大人不妨饮盏茶,坐下叙话。” 冯聿本因初次见昭仪,心内略有忐忑,此时见昭仪以礼相待,自是缓了口气,于是道:“谢昭仪体恤,那臣便却之不恭了。” 于下手之位坐定,冯聿便开了口:“臣今日是奉父亲之命前来觐见昭仪。” 见禾望着自己,笑而不语,冯聿接着道:“父亲于洛阳筹备太子开府事宜,恐无暇顾及皇后与昭仪,便嘱臣要尽心侍候皇后与昭仪,不容您二人有失。” 禾闻冯聿如此言,微笑道:“多谢太师与冯大人待吾关怀之情。太师为六卿之首,如今又教辅太子,助理万机,吾又岂敢劳太师挂心。... -->> 师挂心。” 冯聿心知昭仪此为生分之言,于是微笑道:“昭仪您见外了,昭仪是我冯氏女儿,父亲岂有不挂心之理?” 见禾又止了声,冯聿接着道:“这后宫之中多为门阀世家之女,人人皆有母族为靠,昭仪心性良善,且入宫时日尚浅,父亲恐那些别有用心之人于昭仪不利。” 稍作停顿,冯聿又道:“昭仪恕臣无状,臣方可斗胆直言。” 见禾微笑颔首,冯聿继而又道:“皇后平日里虽以威示人,然其却无害人之心。昭仪与皇后皆为我冯氏女儿,本就同气连枝,自当相扶相携。” 虽说那日三宝并未言明李氏缘何落水,然这几日冯氏被皇帝禁足宫中,皇帝又连日于李氏寝宫相伴,禾心内亦是猜得几分。 此时闻冯聿之言,禾心内便知其是为皇后而来。 禾略略思忖,道:“吾非薄情之人,太师成全之情吾自是不忘。后宫内眷,不论家世门第,皆是陛下妻妾,吾与众人皆为姊妹,又岂会相互算计。” 浅浅一笑,禾又接着道:“陛下素喜后宫清净,吾自当禀礼守度,令陛下安心。” 冯聿闻言,一时语塞。 几个弹指后,冯聿方才开口道:“昭仪果然贤良淑德之人,父亲未曾错看。” 言语间,冯聿已起身离席,忽俯身于地,道:“父亲恳请昭仪代皇后教养太子未来嫡妻!” 禾闻冯聿之言,忽忆起那日皇后乳母萧氏亦曾言及皇帝欲聘冯氏长房嫡孙女为太子正妃。禾本就因皇帝偏宠于己而处处谨慎,此时事涉太子与皇后,更是有心避之。 念及此,禾婉拒道:“吾自幼长于民间,发言虑事,远差人意。冯小娘子是陛下钦定之太子嫡妻,自当由皇后教养为妥。” 冯聿闻言心内一怔,昭仪此言虽说在情在理,实则已拒己千里。 然今日冯聿是有求而来,又岂可甘心就此离去,于是心下一横,道:“如今皇后遭人陷害,自身难保,又如何行教养太子嫡妻之责!” “皇后是自负骄傲之人,平日里虽严以律下,却无半分害人之意。这李夫人为三夫人之首,又是陇西公嫡女,皇后便是再如何不满于其,亦不会行此不智之举。昭仪您聪慧过人,个中之情自是可辨其真伪…” 冯聿一气而成,将心中所思皆道于禾知。 此时闻冯聿之言,禾方知那日三宝未道明李氏落水之隐情,心内亦是为之一怔。 禾自入邺城行宫,因元宏待其事事上心,故从不曾思虑这宫闱之争。今日方晓,这宫中之事原非自己所见那般,忽地明白高氏缘何一心避事。 禾轻叹一口气,心道:“两笔成人,一笔修心,人心自是最难测。” 韵澜湖畔,郑荞仍心有余悸。 因郑嫔与李氏一宫而居,平日里李氏又以惠示人,待郑荞亦是分外亲近,故郑荞与李氏熟络十分。 这几日因李氏落水,郑荞本欲行探望,然皇帝长留李氏宫中,郑荞亦不便前往。今日趁皇帝不曾下朝,郑荞便欲往李氏殿内,不料无意间得知李氏落水之因,震惊之余,心内不免怯怯。 郑荞心知姑母郑氏为李氏马首是瞻,便是将此事相告,亦是无补于事。此时郑荞缓步而行,心内一时亦失了主意。 “荞阿姊,你怎得独自一人,与瑛儿一道放纸鸢可好?”但见元瑛一边唤着郑荞,一边自不远处奔了而来。 郑荞瞧见元瑛,方收了心绪,便迎了上去。 第七十一章 真与伪(三) 平日里因郑荞常往倚德苑与昭仪为伴,故而与元恪兄妹亦是相处甚欢。方才元瑛远远见郑荞一人于韵澜湖畔,便急忙忙迎了上去,邀其同放纸鸢。 郑荞毕竟年轻,因心内存了事,便不如往日那般欢愉。 高氏虽非心机之人,却于宫中多年,自是识得察言观色,此时见郑荞这般神情,恐其有何不适,于是近前关切道:“右孺子,你可是有哪里不适?” 郑荞闻高氏相询,定了定神,忙强笑道:“多谢高嫔,荞儿无碍。” 高氏见其如此,便知其心中定是有事。然高氏非多事之人,见郑荞不愿道明,亦不便追问,于是微笑道:“无事便好!过几日阖宫便要去往洛阳,这一路之上少不得舟车劳顿,这身子自是要安健才好。” 郑荞点了点头,浅笑道:“高嫔所言极是,荞儿自是不敢大意。” 高氏听罢郑荞之言,亦只微笑颔首,缓步往元恪兄妹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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