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做这一条下裙,其实已够了,颜姝从成衣里挑了一件紫梅色的双层领短衫,呼应下裙的葡萄缠枝纹。这短衫在宽领处做了两层,内里衬了雪色烟纱,比一般的短衫看着精致许多。 这样一身下来,既能与颜姝从前的妆扮不同,又能有耳目一新的感觉。她还惦记着,要是改变的跨度太大,让奚元钧看出来她别出心裁的小心思,恐怕美得他。 不过颜姝没想到,奚元钧才是那个堂堂正正盛装打扮的。 赏菊会当日,身穿墨松绿提花鳞纹圆领袍,腰配皮革金玉蹀躞,头戴金和合发冠的翩翩贵公子引无数瞩目。 常道人穿衣,衣衬人,从前奚元钧衣着简约低调时,气质已不凡尔尔。今日这样一打扮,顿时把别的公子都比到了地上去。 尤其他现在身任重职,在审刑院几个月下来,气场越发锐利,令人望而生畏。 距离遥远,连脸都看不清时,颜姝都从人群中找出了他。都是因为奚元钧身姿挺拔,太过出众。一样的衣裳,穿在他身上由宽肩架起来,气质如松如竹。 腰身由蹀躞勾勒利落,纤细又结实,从上到下,完美无缺。 现如今,外界还不知道国公府和颜家已挑了纳采吉日的事,众人只知道颜姝生辰时,国公府一家前去,送了大礼,也相看过。但迟迟没听有什么动静,心思坏一些见不得人好的,还以为国公爷夫妇对颜家不满意。 所以颜姝所到之处,仍有不少看热闹的视线,妄图从她的反应中 琢磨出什么能当作谈资的笑话。可惜颜姝一如往常,和身边友人有说有笑。 况且她今日妆扮得出众,一看她有心思这样打扮自己,想看热闹的人都不免犯嘀咕,心想这国公府到底看没看上颜家。若没成,这位颜姑娘恐怕没有这么心思打扮得花枝招展。 瞧瞧那发髻上戴的蛾角葡枝点翠华胜,满京城找不出第二个像她这样精细到层层叠叠,从侧面看还有层次的华胜,美得令人震撼。 颜姝就知道有人想看她的热闹,她心里有底气,又怎么会让坏心眼的人如意呢?所以她不仅对那些目光视若无睹,与翁荣她们谈笑风生,摘花来簪入鬓边,丝毫不见半点阴霾。 翁荣给她挑了一朵合欢色的千丝菊,戴在发髻后面,做了个后压。一群姑娘围着颜姝欣赏称赞,在人群中,她格外惹眼出挑。 阁楼上,一群文臣登高远眺,翁霁在角落沉默未语,望向颜姝她们这一边,观她笑靥明艳,比花还俏三分。 在他目光所及中,贵不可言的年轻权臣缓步靠近,站在远处,同样远远望着她。 不知他看了多久,颜姝转头与人说话时发现了他的靠近,两人在人群中静静相望,仿佛有看不见的东西令他们二人的视线紧紧相吸,难分难舍。 翁霁胸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转身去了另一侧,不再看。 奚元钧终于等到翁霁走开,没人觊觎颜姝,心情这才好些。方才他远远的发现翁霁在一旁阁楼二层看得专注,妒火中烧,这才走近他视线范围内,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守着。 等了不短时间,颜姝才发觉他的存在,让奚元钧意外的是,他们就这么当着来来往往许多人的面,对视了不知多久的功夫。 直到耳朵听到身边好友在笑,颜姝才惊觉自己看得太投入,慌乱回神,轻咳一声,不再关注奚元钧。 不能怪她,都怪奚元钧今日太惹眼。他那身鳞纹恐怕是用月蚕丝织的,在太阳底下泛着粼粼如水的光泽,让她迷了眼睛。可不是么,绝不是因为他的姿色。 颜姝向来眼光高,只喜欢顶顶好看的美物,奚元钧穿这样一身出来,她多看几眼也是正常的。 她这般自我安慰,但在别人看来可就不一样了。尤其奚元钧,因为颜姝盯着他久久不回神,他知道今日没白重视,满意之情取代了之前的不快。 在没到近处之前,还不觉得如何,可到了这边,与她对视过后,奚元钧心中冲动越来越重。看一看已经不够了,想与她站得再近一些,说几句话。 人果然都是不知足的。 颜姝不知道奚元钧心态如何,听翁荣说今日的菊花中有一朵大如面盆的“凤凰振羽”,一群姑娘们商量着要去看一看,打算离开此处。 谁知道奚元钧会这时候走上前来叫她。 姑娘们顿住脚步,齐齐回头看去,见远处一群公子等着,只有奚元钧走过来,眼睛只管看着颜姝。 这样明目张胆的相约,附近的人全都稀奇地看了过来,神态各异。 如今颜姝与奚元钧到哪儿都是目光焦点,是人尽皆知的名人了。之前一段时间,颜姝假装不搭理奚元钧,给他好长一段时间没趣,那时候奚元钧不在意,他不会管顾别人的看法,倒是给她涨了不少脸面。 但国公府去过颜家之后,观望此事的人人都想着,奚元钧喜欢有什么用,颜姝嫁不进去,没名没分,喜爱也终归是有时限的。 可现看着,怎么感觉这两人远非两心相许那么简单? 颜姝本以为奚元钧仗着亲事八九不离十,就要越矩公然邀她私会,可听他说:“稍后园中斗画,可愿来看看?” 她松一口气,点头应了下来。 其实奚元钧的确想与她私会,可考虑到姑娘家的脸面,最终还是退一步,只求能在一处多相处一阵时间。 他离开后,其她姑娘也都卸下防备。因为看奚世子这架势,都以为他是来劫人的。看他眼睛直勾勾盯着颜姝,真像要掳走人一样。 颜姝脸热热的,她也被他那复杂的眼神看迷糊了,刚还犹豫,若他要带他走,她要不要随他一起。 既然只是看斗画,与大家一起玩个热闹,那就好说了。反正男男女女都在一处,光明正大的。 姑娘们还是一致决定先去看看菊花,再来花园看公子们斗画。待她们逛了一圈回来,那边刚好摆上,进入正题。 斗画是奚元钧让玩的,但他自己偏偏不参与,退到一旁,谁唤他都岿然不动。今日中衣雪白,他不想弄墨将衣裳染了脏污。 今天斗画与众不同,颜淙他们想了个法子,一人只画三笔,十多人在同一幅宣纸上作画。以前从没见过这样的玩法,吸引了不少人前来围观。 颜姝她们过来时,画案边已经挤满了人,笑声阵阵。这等热闹,立即就引了她们好奇心,姑娘们快步走近,探着头围观到底是什么稀奇。 颜姝也伸了脖子,不过她见桌边人实在多,看了两眼,发觉奚元钧立在一旁,便转了脚步朝他走去,在他身旁并肩而站。 “他们在玩什么?”颜姝看不见里面在做什么,时不时听见有人开怀大笑,好奇得她心痒痒。 奚元钧侧目看她好奇张望的面容:“我让颜淙想个不一样的玩法,他们一人画三笔,共作一幅画。” 颜姝睁大眼,奇道:“我三哥何时有这等巧思了?” 奚元钧笑笑:“他是你的哥哥,难道不该比旁人要机灵些?” 奚元钧这话说得,明着是在夸颜淙,实际上哪里是在夸他呢,分明是在夸颜姝。颜姝转眼看他,嗔道:“想夸我就直说。” 奚元钧面上一派正经,但十分配合:“想夸你。” 颜姝想笑又强忍住了,不能让奚元钧太得意。她站得近了,上下打量他,发觉奚元钧身上还有一股淡淡沉香。尤其衣襟味浓。 一想到他这样冷脸淡漠的人,在家中和她一样,挑挑拣拣选最满意的衣裳来打扮自己,还不忘熏香这等细致做法,颜姝抿唇,心情愉悦。 女为悦己者容,男人又何尝不是呢?无论是谁,都希望在心上人面前呈现最完美的面貌,引得对方一看自己就舍不得挪开眼睛。 这么想过后,颜姝忽然有一股冲动,她见身前人虽多,但个个都专注地看热闹,打量一圈,自己朝花园深处草木茂盛没人的地方走去。 走出十几步远,她回头看奚元钧面露不解,还以为他说错什么惹她不高兴了,不想跟他站在一起说话。颜姝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跟上。 奚元钧领悟过来,怔然的神情褪去,正色如常,也跟着颜姝的脚步,逐步走向偏僻处。 两人一前一后,直走到有茂盛的树遮挡的地方。奚元钧越走越近,最后站在颜姝面前,二人之间只有一只脚的距离。 他站得这么近,又刚好在她面前,颜姝视野里的天都被挡住了一半。她假装不快,挑剔奚元钧:“生这么高做什么,天都要被你挡没了。” 奚元钧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但这样的话,两人面对面站着,都刚刚好看着对方的眼睛。他不自然道:“因为这样站,只能一直看着你。”一直看着她,会让他心绪不宁,久久无法冷静下来。 颜姝也意识到了差别,刚才那样站得近些,他看的是她头顶,她看的是他衣襟。如此拉开一步,看着对方的眼睛,直叫人心跳阵阵,骨酥意软,像醉了酒。
第50章 大婚 明明快到十一月了, 早起还有几分寒手的凉意,可两人这么站了一会儿,竟都觉得浑身燥热, 身上似乎长了细密的小绒刺似的。 颜姝实在是难受了,脖颈都觉得热。她以食指勾住奚元钧的蹀躞革带,拉着他往前走一步,不再看他的眼睛。 “怎么?”奚元钧低头看她扣住他腰间革带的一根手指,莞尔,她竟也不说话,直接这样上手来拉他。这是不是有点不合规矩? “不看你了。”颜姝语气强硬得像是嫌弃,收回手, 然而被奚元钧一把握住手腕。 她心头一惊,他手心灼热, 近乎烫人。他的手修长, 完完整整圈住她纤细的皓腕,还有几多余量。 颜姝以为奚元钧受了她拉他的刺激, 才会有这般越矩行径,然而他开口同她说话,语气却并无起伏不定, 还略带低沉:“我先前看到翁霁在看你。” 这个名字, 在两人单独相处时提及, 已经有了禁忌的味道。他突然说起,颜姝愣了愣:“我不知道, 怎么?” 奚元钧攥着她手腕的手指又附上几分力道,其实他说出来, 并非想要颜姝给什么回应,他真正想表达的, 是希望赶快度过这段时间,把两人的婚事定下来,之后,他才能彻底安心。 颜姝和翁荣走得近,时不时会有见到翁霁的机会。奚元钧相信颜姝既然已选择了他,不会再有另外的想法,但保不齐其他人仍然放不下,心里有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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