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云淑被颜姝引导着,渐渐地和她一起投入。两人都选了脚尖向上翘的一版,随后拿来已经削出大形态的黑松木鞋底来,叫来会做细致活的仆妇,在屋里用斜刃刀削出形状,再慢慢打磨。 做出鞋底还只是第一步,因为那天要在外一整天,颜姝给木底之上做了厚厚的垫布,塞上大量蚕丝,再让丫鬟用针线匝得紧紧的。这样一来,鞋底又软又韧,穿着才舒服,不会累。 郑云淑看了颜姝这些工艺,再看自己的挎篓里带的布片,顿感寒酸。 她低头在布片里拨弄了一会儿,有些无从下手。这时颜姝正在看婆子递过来的鞋底,郑云淑听 见她说:“不错,继续磨得平滑些。再按这个样式削两双鞋底。云淑,你的脚多大,可有样子?” 郑云淑恍然抬头,一件费力费心思的事,颜姝却说得稀松平常:“一双也是做,三双也是做,干脆做三双,咱们三个都穿。” 她好心好意,郑云淑却不敢领情:“可是……这是你自己画的样子,满京城也找不出一双相似的,若我们和你穿得一样……”这道理,郑云淑很快就意识到了,但她说不出口。 京中那些年轻的高门贵女,大多都喜欢特别的东西,来彰显自己的精致和独到。郑云淑见过很多,有时两名关系还算好的姑娘穿了差不多样式和颜色的衣裳,都会微妙地不快。 她看颜姝做鞋从头到尾都自己画样子,以为颜姝是想在人群里别出心裁,引人羡慕。可她又提出多做两双,给她和翁荣。 谁不喜欢精致特别的东西呢,郑云淑也心动,但她怕颜姝只是与她客气一下,其实并不希望她答应。再者,颜姝和翁荣是好友,她只不过是个捎带的便宜亲戚,颜姝给翁荣送鞋是正常,送给她,图什么呢? “怎么傻愣着,你不想穿吗?”颜姝催问她,再看一眼郑云淑掩在裙面下露出的脚尖,更认定她穿着也好看。并且郑云淑身高比她低半个头,穿上厚鞋底,高挑了,也显清丽。 郑云淑糊涂了,她不知道该怎么作答。 颜姝看出来她应该是有想法,直截了当地问:“你在想什么,莫不是怕我只是想自己穿?” 郑云淑迟疑着点了点头,嚅嗫说:“这么漂亮的鞋,我们三个都穿,怎么突出你……” 颜姝明白过来,笑得狡诈:“那你说,是一个人穿醒目,还是三个人都穿醒目?我为何要独自美丽,我的朋友们也美,难道不给我涨脸面吗?” 这别开生面的说法,郑云淑还是头一回听。她被颜姝说得愣住,又恍然大悟,觉得她的话很有道理。 看郑云淑的表情,颜姝就知道她其实是想穿的,只是心思太细腻,瞻前顾后的。这下不用问她的意见,她都明白了。颜姝招呼郑云淑的丫鬟:“阮芷,把你家姑娘的鞋底样子交给陈家妈妈。” “喔,好……”突然被颜姝叫到名字,阮芷受宠若惊,慌慌张张按颜姝说的做了。然后心绪激动地想,颜家姑娘竟然记得她的名字? 两位姑娘继续商量起鞋面的绣花,阮芷悄悄盯着颜姝看。 从她站着的角度看坐着略低头的颜姝,只能看到小半张脸。自窗隙透进来的明亮光线照映在粉泽如瓷的肌肤上,细腻洁白,仿佛养了许久的脂玉,润亮得剔透朦胧。密如鸦羽的翻卷眼睫弧度勾人,高挺鼻尖尤其精致。 她淡淡不说话时,只看她的容颜,竟会让人感觉像是在看一幅素美的画卷。 阮芷一个女子,都会越看越着迷,怦怦心跳。之前就知道颜家姑娘姿容极妍,无一不美。今天再看,阮芷竟觉得,不知为何,看得越久越是令人着迷。 此时颜姝已经在给鞋面画花样了。因为她想做翘头鞋尖,将裙摆撑起一些,所以花样和平头鞋略有不同。 她随手画了几朵花,想起更详细的事,问郑云淑:“想好那天穿什么颜色的下裙了吗?” 如果三个人穿同样的鞋,却是不同色的衣服,除非只有做象牙白,才能让每个人都合适。但是颜姝又觉得,若三人不同样式不同色的衣裳,脚下面踩着三双一样的鞋,有种不够整体的剥离感。 如果能针对每人的衣裳换成不同色的鞋,看上去就不会突兀了。 郑云淑自己拿不住主意,反问:“你呢?还有翁荣,她会穿什么颜色?” “我嘛,估计要么是紫色的,要么是黄色。阿荣肯定是青碧色。”颜姝盯着郑云淑细看了看,把郑云淑看得都羞怯了。 她细细回忆,分析说,“要不你穿淡一些的红,樱色、妃色这类呢?我记得第一次见你,那身妃色的裙子很美,衬得你温柔恬静,好看。” 郑云淑的脸庞缓缓攀上一层血色。 面对颜姝的夸奖,她为她当初初见颜姝时的心思而自惭形秽。颜姝就像万里晴空的明日,灿烂洒脱不见阴霾。而她,说得不好听一些,像是阴暗湿地中,永远见不到光的腐烂沟渠。 郑云淑越想越羞愧,低下头,不敢看颜姝的眼睛。 “怎么了,你想什么呢?”颜姝发现这妮子的心思太深了,常常走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好的事情。她猜不到具体的,不过,大概能揣摩个几分。 对于年轻的姑娘来说,内心那些不肯露于人前的心思,就算知道了也不好直说。因此颜姝并没追问,也没纠缠,而是轻轻揭过,给人留几分藏匿心事的自由。 她若无其事回到刚才的话题:“若你穿浅粉色系的,鞋面用淡淡的葱黄绿作配,好似春日的桃花,粉嫣绿翠,鲜嫩活泼,你觉得怎么样?” 郑云淑低着头,她感受到了颜姝体贴的呵护,满心感激之下,即使颜姝让她穿一身酱色,她也心甘了。更何况颜姝的提议是极亮眼的搭配呢? “好,听你的。”郑云淑老实应下。 颜姝笑笑,提笔在纸上简单将三个人的衣衫和鞋子勾勒出来,再沾了颜色填上去,然后写明情况,交给连翘,让她送去翁府交给翁荣确定。 如此一来,她们三名妙龄少女各自靓丽,又毫不冲撞,到时候站在一起,一定亮眼。 颜姝很是期待花朝节的到来。
第11章 庙会 天兴九年春,二月十五,花朝节。 春和景明,杏雨梨云,络绎不绝的宝马香车与行人从皇城北门通行离开,前往郊外鹫峰山。在绿盖如云的山脚下,顺着两行葱翠抽新的银杏西行,登几步宽阔平缓的石阶,便能看到花神庙交叠的飞檐。 庆朝最热闹的节日,当属花朝、端午、中秋、新年,四大节日。今日踏青游园,悠闲放松,是沉寂了一个冬之后,万物复苏的伊始。因此凡是无事的京城人士,今日都会出城来走一走,城内也有各处装扮庆祝的场所。 因为出城的人太多,道路拥挤,颜姝她们出门的马车在路上走走停停。为了打发时间,颜姝叫了丫鬟陪她和母亲打叶子牌。 几人玩得正开心,车帘外忽然传来轻轻的,飒的一声。随即,内层的帷裳洇开一大团水渍,很快扩散开,并且将布料与花纹染脏。有人泼水泼到颜姝她们马车上来了,看颜色,还是茶水渍。 如果是泼到马车身上,落在木头上,也就罢了,干了擦一擦也不会留痕。偏偏正对车窗,染脏了内层的布帘。这水量,恐怕起码有大半碗的茶水。 桑荷当下就把牌撂下,掀帘冲外面扬声,不软不硬地问:“谁泼的水,将我们的布帘打湿了一大片。” 怕发生误会得罪了人,桑荷才压平了语气。让她看,这人朝她们泼水是故意的,不然谁随意泼水能泼得这样高?难道在京中,这些官宦人家就是这样仗着权势随意折辱人的吗?这也太憋屈了。 紧挨着颜家的这辆马车,辨外观,并非寻常人家,但也不是多高的门第,何故这样? 桑荷发问之后,那边的车帘立马就打开了。坐在窗边的也是名丫鬟,眼睛上下一扫量,皮笑肉不笑道:“没看见!” 颜姝察觉到对方明显针对的恶意,坐到桑荷旁边,越过她看了眼。透过对面丫鬟的肩膀,颜姝看见一副脸熟的面孔。 对方也看向颜姝,嘴角噙着的淡淡微笑并不友好。那女子大概以为颜姝不认识她,所以冲撞了人后,还是一副装不知情看热闹的嘴脸。然而不巧的是,颜姝的记性,不说过目不忘,几天之内见过的人她还是能记得的。 此人是上次跟在秦相宜身边的一名女子,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当时并没有出面起冲突,颜姝甚至没听她说过话。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发现这车里是颜姝的,总之,这碗茶水泼得不简单。甚至,因为拿准了可以借不知情来推诿责任,还幸灾乐祸地在偷笑,高兴能害别人吃个哑巴亏。 她们装傻充愣,颜姝却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吃这个闷亏。因为那丫鬟说“没看见”,颜姝遂指了指被茶水染脏,呈现一片暗色的帷裳:“现在看见了?” 如果泼水确实是意外,可以不计较。但看到弄脏了别人的车帘,不说赔偿,起码也该赔个不是。对面不仅没有歉意,还一脸防备逆反,生怕被纠缠,这就证明是故意的。 得到答案就好说了,颜姝也不准备与她们做些无意义的争执,对方连欺负人都不敢明着来,能是什么好货色呢?颜姝只是为了挑明,她知道对方的目的。 颜姝放下车帘,也朝桑荷笑了笑:“看来是赔不起的,罢了。” 此时正好前面的路也疏通了,颜家马车驶离,颜姝放下车帘,隔绝了视线。只听一道声音对着前行的车轮,恨恨发泄却无力:“你说谁赔不起呢!” 对付这种阴险之人,颜姝的经验是,让对方更怄气,比拉拉扯扯半天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要好得多。对方挑衅她,无非就是想看她生气罢了,颜姝不生气,她要让别人生气。 被误解、被诽谤,并且还发泄不出来的感受,可比损失一块布要让人难受得多。并且对方还找不出颜姝明显的错处来指摘。 小小的磕碰并没有改变颜姝的好心情,待马车到了山脚,她从车上下来和郑云淑汇合,再去找到翁荣,和好友在一起,穿色彩协调的裙衫、同样款式的鞋,心情又更美几分。 花神庙从庙门前的大道,一直到深两层的内院,摆了连绵不断的鲜花盆景。这个时节能开的花不算很多,这些姹紫嫣红的盆景,许多都是匠人在暖房烘养,提前绽放的。白兰、杜鹃、茉莉、月季,还有几盆花团浓密的牡丹。 皇城脚下的花朝节举办得这样盛大,让人从暖风还未吹遍,枝头草地还未花红叶嫩的初春,忽然像是置身于香尘浸染的春末初夏去了,眼前焕然一新,难怪吸引了这么多人前来。 从庙门前山脚一直到院里,人潮如海熙熙攘攘,因为女眷们皆盛装打扮,衣香鬓影,绰约美色令人目不暇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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