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姝回来前没派人禀报,但一抬一抬的东西往院子里送,时间一久,在正院那边聚着说话的郑氏和颜夫人也都知道了。 她们带着仆妇丫鬟到翠采轩来看热闹,见到正往屋里摆的镶白玉镂雕孔雀红木插屏、鎏金竹节宝莲灯架、芙蓉石蟠螭熏炉、独山玉俏色玉雕牡丹盆景……一件又一件名贵难得的精品,直教人看花了眼。 颜姝本打算将东西都搬完,再带翁荣去见人。现在该来的都来了,她便牵着翁荣走到众人面前,介绍道:“母亲,舅母,云淑,这是翁府六姑娘,名唤翁荣,是我曾在豫州交好的好友。” 听到这个姓氏和介绍,郑氏就知道翁荣的来历了。她克制住惊讶,免得拉外甥女的脸面。 郑云淑也知道翁府的分量,她没有嫡姐那样的沉稳,刹住的面色还是泄露了几分讶异,甚至是难以置信。 起初,还以为彼此同龄,情况均衡。身世嘛,郑云淑占了个官宦之家出身,颜姝占了个富商出身。现在一看翁家六姑娘待颜姝的亲切,郑云淑越来越感觉到,她和颜姝的差别在一步步拉开。 翁荣内向喜静,见着生人,只有浅显的招呼交谈,多的话是没有的。不过到底是大家闺秀,她只是安静,并非那种腼腆胆小的。她这样不咸不淡的,反倒叫郑氏她们犯怵敬畏。 颜夫人看女儿寻到了好友,心里自然高兴。女儿在京中有贵女照映,她只会感恩人家心善,并且不会过多干涉。再说郑氏也是个好相与的长辈,两人都知道姑娘家在一起更自在,见过面,打过招呼后,主动就要走。 郑云淑自然是跟着郑氏离去。 然而颜姝叫住她:“云淑,要不要留下来一起用个茶点,方才从城东那边儿点心铺子带回来的,还热乎呢。” 她说的糕点,是在翁府里尝着好,夸了喜欢,翁荣又让家仆去买的。庆朝百姓习惯一日三餐,不过多数时候,只有早膳和午膳是正经餐食,小姐夫人们都更习惯在下午以茶点代替晚膳,吃几颗果子、糕点,用一碗淡茶,既饱腹又轻巧。吃菜吃饭就有些沉闷了。 颜姝友好的邀请,郑云淑下意识想拒绝。尤其在当下的情况,如果换作另一个人,郑云淑甚至会怀疑对方的用心。是炫耀?还是拿她当消遣?郑云淑曾被如此对待过多次。 但当她回头,看到颜姝眼眸中蕴含的期待,这些难以启齿的猜疑心思,蓦地被抹平。话到嘴边的拒绝哽咽,转而化为一个听不真切的:“好……” 颜姝叫上郑云淑一起喝茶吃点心,翁荣没意见,她从前就习惯了,知道颜姝爱热闹,尤其是吃吃喝喝的场合,她喜欢人多,觉得人多才吃得香。要是不吃点心,恐怕颜姝未必会叫上郑云淑。 且翁荣平时清净惯了,也只有在有颜姝的场合能体验热闹,这对于她来说,像是特殊的一道调味剂。陌生的人,多说说话就熟悉了,翁荣不爱说话,但是喜欢听别人说有趣的。 这也是她在京中朋友不多的原因,因为大多时候那些人说的话都不够有趣, 三位同龄的姑娘家,由颜姝为主,一左一右领着郑云淑和翁荣,来到她已经布置好的内室。 进入西厢房的门,穿过一道隔开进门视线的落地绣帘,再过一道珠帘,是她日常坐卧的小右室,有坐榻,摆着条案桌椅、绣架、琴桌,其余花几、衣架等小件皆已俱全。 原本的右室还有些空荡干瘪,今天摆了翁荣送过来的好东西,尽管没有大变化,却给人焕然一新之感。那屏风、灯架一类都是兼具美貌与实用的上乘好物,视线挪上去,都忍不住盯着欣赏一阵。 颜姝给翁荣送的璎珞投其所好,翁荣投桃报李的这些家具,又何尝不是正中颜姝的心坎里。更别说,单论价值,这里面一个玉雕牡丹都已经抵得上一串璎珞了。然而比价值更高的,无价的是两人的友情,是彼此心照不宣的诚恳。 对于翁荣来说,从私库里挑几件东西送人不是大事,她给得起,她喜欢的就是颜姝坦荡地接受她的好,并且待她和从前一样。 颜姝虽没挂在嘴边说,但翁荣的想法她都能明白。关起门来,没有家境高低的分别,不虚伪、不耍心机。这也是颜姝自己所想,不然两人何谈投缘呢? 几碟点心、果子吃食端上来放在小几上,颜姝不管翁荣,先问郑云淑:“云淑口味是轻是重?爱吃甜吗?这栗子梨酱糕你尝尝。” 郑云淑静静接了她递的糕点,小口咬着。 一左一右两个都是闷罐子,这也难不倒颜姝,她给她们俩递了吃喝,话锋一转,提及即将到来的花朝节:“京里这花朝节是怎么过的,咱们届时能一处玩吗?之前在豫州,有一处戏亭子,每次有什么节日,都能去那里玩。偶尔也有在自己府中举办的。” 翁荣没开口,郑云淑看了她一眼,这才开口解释:“城北外鹫峰山脚有花神庙,花朝节那天会有庙会、游行。到了下午,大多都是郊外游春。夜里,会有花朝灯会。” 颜姝秀眉一挑:“那岂不是要在外边玩上一整天?我得赶紧做一双底软些厚些的鞋才行,免得一天下来,两只脚踩成烧饼那么扁。” 好在翁荣嘴里没吃什么,不然恐怕会呛到。而郑云淑就惨了,她刚把手中最后一口糕点喂进嘴里,笑意一起,就被噎住了。 颜姝忙站起来帮她拍背,又递水。虽然她很热心,但是看郑云淑脸呛红的模样,还是笑得很不厚道。 郑云淑见过很多人笑,皮笑肉不笑的假笑、轻蔑嘲讽的笑、意味不明的笑。除了和她相好的朋友,这是她第一次被人笑话,却一点都不觉得窘迫。反而,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容是有感染力的,三人你感染我,我感染你,笑成一团,彼此的关系不知不觉就亲近了许多。尤其是郑云淑。 笑过后,紧绷的气氛松懈了,话匣子也打开了,几位妙龄少女,谈论起不能在外边说的私密话。 这话题还是翁荣提及的。今天晌午时听颜姝说,颜父颜母预计在京中为她择一门佳婿,这是颜姝的人生大事,翁荣既关心又好奇。因此她问颜姝,想嫁个什么样的青年俊才。 翁荣不知道郑云淑也是因为婚嫁的原因留在谢府,她提了此事后,郑云淑也上了心,安静等颜姝的回答。 这个问题,颜姝并不难回答。她既认真,又带几分顽笑:“嫁人嘛,当然是想嫁个门第高的,麻雀都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我也想攀高枝。” 她这么说,郑云淑哪怕只是听着,也忍不住心怦怦跳。这种话,郑云淑这辈子也说不出口。哪怕她心里也想嫁去高门,夫君文质彬彬,家宅和睦。 以前,郑云淑还想着,她这样的期盼是不是太不真实了,若是说出来,让家中姐妹听到,恐怕要笑话她不自量力。可是听颜姝大大方方地讲出来,她竟觉得,很好。 她如此坦荡,让郑云淑觉得,有这样的期盼其实很正常,是人之常情。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谁不想过上好日子呢? 在不知道未来共度一生的男子是什么人的情况下,自然是求取一些不会改变的事实比较稳妥。 颜姝答了话后,托着腮道:“我这人,爱慕虚荣、挥金如土,若让我出嫁后过苦日子,还不如在闺中时,我可不干。” 她口中说着爱慕虚荣,行为也嫌贫爱富,但翁荣和郑云淑却觉得,这样的颜姝简单得让人喜欢。毕竟,她本身就出身于堆金砌玉的富贵商贾门户,从小锦衣玉食养大的娇小姐,谁舍得让她受苦呢。 身为颜姝的好友,翁荣还添柴吹火:“怎么就只有这一个要求,不求夫婿才貌双全,专一不移?” “那是不是有点贪心了?京里有这样的人吗。”颜姝头一次觉得,似乎她的要求不算高,按照翁荣的想法,好像她去做皇子妃也使得。 翁荣想了想,点头道:“当然有,还不少呢。”
第10章 做鞋 翁荣一句话毕,颜姝和郑云淑齐齐看向她。翁荣淡定自如,掰着指头数:“要说远的,国公府世子奚元钧,出身高,文才武略样样皆好。要说近的,我们翁家也有两三个还未婚配的男儿,也都一表人才。” 能被翁荣推崇的,必定都是人品贵重值得托付的良人,但问题是……她说的这些,对于颜姝和郑云淑来说,有些过于高攀了。 郑云淑既向往,又望而不可及。她摇了摇头,眼里的光芒散去。 颜姝听了就算过了,凑近翁荣问:“阿荣,你别光说我们,那你呢?”她故意臊她,谁知翁荣根本不慌张,“我娘说,还要留我在家几年呢。”随后,她还反抽一斧,“下次花朝节,你就能见着不少京中儿郎了,若看上了谁,可不要藏着掖着。” 颜姝满口答应:“你看我像小气的人吗?” 三人又笑了起来,惹得在内室伺候的丫鬟们也都笑容洋溢,唇角没放下去过。 几人说话的时候,颜姝说要做一双鞋底又软又厚的鞋并不是玩笑,在等待花朝节来临的十多天里,她真带着丫鬟在家里做鞋。 自那天后,郑云淑时不时地来翠采轩找颜姝,和她一起描花样、裁布、绣花。一来二去成习惯后,要是哪天不去颜姝屋里,她还会怅然若失感觉少点什么。 在这期间,郑云淑发现颜姝对美的追求和欣赏,造诣极高。 起初听她说要做一双鞋,郑云淑想着,做鞋是个简单的事,最长不过五六天就能做完。她和丫鬟按做鞋的流程带上所用物什,做鞋要先做鞋底、剪鞋样。然而去颜姝屋子里一看,她竟从自己画鞋底开始。 寻常来说,若脚长未变,一般人都有固定的鞋底样子,甚至是早就做好的鞋底,木头的、皮子的,或是要软一些,用布来做的。 颜姝画的那个,正面看倒是正常鞋底的形状,但是还有个侧面的图,两头高,中间凹。并且贴着地面的那一面,比挨着鞋布的一面还要小上几圈。 郑云淑和丫鬟阮芷好奇凑上前去看,发现颜姝仍在用笔修修改改,没到满意的程度。 颜姝正专注呢,望着纸面和郑云淑打招呼:“来啦,别客气,自己坐。”见过三次以上,还一起吃过茶点,颜姝已经把郑云淑划为自己人的范畴,和自己人无需太客气。 颜姝这样自来熟的性格,容易得罪人,但若不介意她的,很快就能同她混熟。 郑云淑确实不太习惯她这样的,不过当下她被特殊的鞋底吸引了注意力,自发地按照颜姝的吩咐,在她对面坐下来,好奇道:“这个形态,让我想起南北朝时的木屐,也是这样两端有高度,中间空着的。” “是呢,把鞋底做高一点,人显得高挑,还不会让裙摆蹭上太多脏泥。”颜姝知道她好奇,把样纸转了一圈,摆到郑云淑面前,让她看得更方便,“你帮我看看,这里是翘一些的样式好些,还是这样平一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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