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你被处死的消息传来后没几天。该说的我都说了,只不过我把吸食母蛊鲜血缓解蛊毒噬心的那一条换成了男女敦伦,毕竟……对吧?” 望楼挤眉弄眼的样子多少有些滑稽,但也能看出他也被裴怡珍重对待,所以他们两人说起这明明该是疮疤的事,竟然也能当成笑谈。 萧齐知道望楼那时是真心想帮他,如果魏怀恩真是因为中子蛊不得已才留下他的命,那么比起死路一条,自然是对他温存些简单。 只是……怪不得魏怀恩现在把他当成个怕碎怕化的宝贝疙瘩。她到底是有多怕失去他? 爱不爱,死不死,明明是他自己说了算,明明中了子蛊的人是他,没想到反而让魏怀恩牵肠挂肚,不得心安。 “其实子蛊在我身上,陛下龙体安泰,不会因为这件事怪罪你或是迁怒裴将军,你大可放心。” 既然情蛊无法可解,萧齐也不想离开魏怀恩太久。 望楼却还没有问够,谁让他们阉人的心眼就那么一点大,总想比比谁的爱人是世间最好。 “你倒是说说,不靠情蛊,又是怎么逃过一劫的?” “我什么都没做,是陛下对我心慈手软,只是在牢狱里滚了一遭,喏,这条腿到现在还没好全……” 哦,原来他这一身伤是拜陛下所赐。 望楼这么想着,比较着,还是觉得裴怡对他更加心软,为了他故意弄出来的伤,连端王的最后一面都不肯见。 萧齐说着说着就看出了望楼眼中的狡黠和得意,也被激起了胜负心。 “那情蛊是我不愿苟活,让怀恩为我费心担风险才自己吞的,怀恩也是担忧我才会密函问你。 到现在她也是日日挂心我身体如何,我实在不忍她为我分心国事,所以得想想办法。” “等等,你说你是什么时候服下的情蛊?” 望楼眉头一皱,登时就离座站了起来。 “记不清了,大概是‘萧齐’伏诛后几日?” 萧齐不明白他问这作甚。 望楼绷着脸掐算了几下,突然就笑倒在了地上,一直到笑够了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笑什么呢?” 萧齐一头雾水地给他搭了把手,拽他坐回位置。 “你来看。” 望楼伸出手臂,指使袖中的蛊虫爬到他掌心,当着萧齐的面让蛊虫刺破他的皮肤吸食了一滴鲜血。 “我的蛊虫是活的,离了我这个养蛊人最多活不过两旬。谁能想到你耽搁了那么久还用在了自己身上?” “……所以你的意思是,情蛊已经没用了?” 萧齐脸上先是不可置信的震惊,又是难以接受的否认,最后沉淀成一片茫然。 不是,不对啊,照这么说他服下子蛊的时候,就是对怀恩已经没有留恋了,所以活下来只是一场误会,那他又怎么又会对怀恩…… “对啊,早就没用了。” 望楼肯定了他的猜测。 “你也别怪我没和你说清楚,因为我算着端王狗贼按捺不住动手,再牵连你被陛下问责,也就是那几天的事。你要是那时候不对陛下用情蛊,可能也就没机会用了,谁想到……” 再说了,蛊毒是鬼道,稍有不慎就会牵连到他,甚至是裴怡。在那时候他肯给萧齐这东西保命,已经算是生死之交了。 望楼这下倒是心服口服,陛下和萧齐在没有情蛊作用的情况下,还能你侬我侬这么久,他确实服气。 谁让怡儿心里还有个魏安星,他本也知足,没什么好争。 总归和萧齐聊上这一遭,也让他知道在陛下枕边还有一个知交好友,日后能帮也肯帮他和怡儿说上几句话,这已经是为将者君臣不疑的保障了。 望楼走后,萧齐又独自坐了一会,但还是没从一团乱麻的心绪中找到出口。 魏怀恩在御书房里瞧着他步履拖沓地进来,又零落寂寥地蹭到小榻上躺下,像是背上长了疖子一样翻来覆去不安生。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个舒服的姿势躺好,又长吁短叹地捂住了心口。 “阿齐你哪里不舒服吗?” 萧齐的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魏怀恩警惕,更何况是蛊毒噬心的隐患。于是见他捧心,她也完全不管青天白日殿门还开着,扔了笔直奔到他身边挤上榻去抱住他。 “要召太医来么?心肝儿,你瞧瞧我,我们说说话,行不行……” 魏怀恩把萧齐的脸扳过来,又把自己的唇瓣凑了上去。湿乎乎热烘烘的亲吻和呼吸配着一句接着一句的甜蜜话都只是在诉说着一个意思。 她很爱他。 别不爱她。 只是萧齐见了她提心吊胆的样子,觉得心口更闷了。 闹了这么大一圈,完全是他整日自作多情。哪里是蛊虫的作用让他离不开她,不过是他心之所向,当时以为的心灰意冷不过是嘴硬罢了。 要不然真想找死,宫里哪里没有安静的角落,哪里没有南墙给他撞,他自己巴巴地非得多此一举舞到她面前,分明是还想让她挂心让她安慰。 就算是情蛊未曾失效,他也死不了。 罢了。 他就是没骨气,就是舍不得她哪怕一点点的好,更不可能真狠心撇下她在这人世间,宫墙中。 “好些了。” 他牵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揉了揉。 “这样就更好了。” 魏怀恩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就贴在他身边帮他轻轻揉着心口,时不时问他觉得怎样。 而萧齐也没再觉得她的过度关心是种负担。 因为他不想告诉她情蛊无效。 “我没事了。” 他捏着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看着她因为他的这句话就和煦起来的朱颜,整颗心都装不住对她的痴迷与爱。 “怀恩,我很爱你。” 很爱很爱。 爱到甘愿拜倒在你的裙下,奉上我的身与魂。 所以求你,也不要再隐藏对我的爱。 无论多还是少,都要一直一直让我感受到。 就像我爱你一样。 第144章 后记三 拜朱颜 万圣十五年。夏。 御书房。 孟可舒与陆泽之共同向万圣女帝魏怀恩献上了《大梁山河考》,徐徐展开的千里江山图上流光溢彩,每一处山高林密,水深崖低都被详细勘录,透过纸卷仿佛就能触摸到每一寸河山。 已然十八岁的魏安星站在书案旁对着图卷看得目不转睛,拉着陆泽之兴致勃勃地询问他这一路的见闻。 魏怀恩则将沧桑许多的孟可舒带到棋桌前,邀她手谈一局。 “这么多年你也不曾回过京,想来一路上千难万险才能绘出如此详细的画卷。 孟卿,辛苦了。” “下官幸而不辱使命,有陛下的大治之世,才有下官一睹天下盛景的殊荣,何谈辛苦。” 时移世易,多年不见的两人皆是一阵唏嘘。孟可舒已经瞧不太出当年弱柳扶风,我见犹怜的模样。栉风沐雨走遍千山万水,她自然沧桑不少,只有那双眸子还是盛满了温柔的月光。 “朕会昭告天下,那《大梁山河考》是孟卿首功,待到兵部删节后,便会通达天下,让世人皆知我大梁到底是怎样的广博,你的名字,必将为万世称颂。” “臣,叩谢圣恩。” 孟可舒便要起身,但被魏怀恩拽住了胳膊阻拦。 “好了,哪有那么多虚礼,好好坐着……”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陆泽之,魏怀恩瞧出他面上藏不住的关切,自然想要打趣几句孟可舒。 “说起来,你和陆泽之是不是……” 孟可舒不假思索地摇头否认。 “陛下想多了。” “是吗?” 魏怀恩挑了挑眉毛,满脸的怀疑。 情人眼眸做不得假,孟可舒不是个看不出真心的瞎子。 见魏怀恩不信,孟可舒便从衣领中提起一根丝络,丝绳下面坠着的是一个小小的玉雕月牙。 “陛下知道的,这是他留给臣的物件,臣这么多年,从未摘下。虽然他已经离去很多年了,可这段记忆,就已经足够我回味一生。 臣同陛下相识多年,这些话到如今也只有陛下才能明白。 臣大概不会再对谁动心了,不过也并不是我要为了谁守着心,不是的,是臣的回忆太重了。 也许有一天,也许等到很多年之后,连这些回忆都重量也很轻了,或许到那个时候,我就可以继续了……” 孟可舒顿了顿,忽而俏皮地向着有些黯然的魏怀恩眨眨眼睛,示意魏怀恩不必为她的决定伤神。 “不过啊,也或许不会。因为我总觉得,那个人活着的时候那么可恶,就是做了鬼,他也会一直在这里陪着我。” 魏怀恩颔首,明白了她的坚持和心意。 值得不值得,只有孟可舒自己说了才算。 这么多年真像弹指一挥间,平日再怎么觉得日子过得飞快,见到故人,说起往事,就好像只是在某个午后打了个盹,做了个梦,醒来还是永和二十三年的一天。 可这十五年里,质子朝图被大梁扶持上位,与镇守西北的江鸿和平而处,谨守当年的盟约,西北安危终于不再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而江鸿也在西北结识了一位女中豪杰,听舅舅说,那女子的大刀使得比江鸿还要好,在军中比江鸿还要受爱戴。可惜魏怀恩只在他们婚后回京的时候匆匆见了一面,没机会一睹风采。 陆渊之和上官鹿咏已经成婚多年,上官鹿鸣做了舅舅之后就开始蓄须,本来便浓眉大眼的人有了胡子更加不怒自威,根本没人相信他忙里偷闲写的说书本子本本脱销。 阮雁么,他又回了蒙山书院做山长,说是教化天下,推行女学需得他亲自坐镇才能放心。 毕竟那也是魏怀德的遗愿。 裴怡和望楼倒是常常回京与魏怀恩见面,两人很是自由潇洒。前几年他们又被调到了北境驻守,每次家信都是厚厚一叠。 想着想着,魏怀恩又觉得自己已经很老了。 虽然她今年才三十三岁,虽然她几乎朱颜未改,可是魏安星已经从小小一个上朝还要打瞌睡的奶娃娃,长成了一个连她都要仰望的少年郎,长到了她登基时一样的岁数。 岁月不饶人。 众人退下后,魏怀恩重新翻阅起了《大梁山河考》。 “怀恩,该用膳了。” 萧齐进来自然而然坐到魏怀恩的龙椅上,拿起朱砂笔就着她还没翻阅完的奏章看起来。 宫墙之内,他们一直都是共同理政。 “阿齐,你想出去看看吗?” 她坐到他腿上揽住他的脖颈。 “去哪?皇恩寺?还是林苑?” 他分出一只手搂住她,批阅仍旧不停。 “小星儿长大了,他是个很好的孩子,我想告病让他监国,我们就能去看一看这天下到底被我们变成了什么样子,你说,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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