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一直能够这样该有多好,要是永远都不会有别人来打扰,要是他们都没有天堑之隔的身份,要是他能够有理由正正对上她的目光再接近她多一些该有多好。 可是神明不知道他这个狂热的信徒心中所想,更不知道他想要打碎她的神庙,驱散她的信众,从此独占神明。 裴怡,裴怡,裴怡。 我叫望楼。 眺望的望,野望的望,守望的望。 你在玉阁高楼上,被尘泥之中的我仰望。 可我更想让这琼楼玉宇一朝破碎,让你从那高不可攀的云中跌落,让你被所爱之人伤害抛弃,让你与夫君恩断义绝,让你落回尘埃。 这样你才能看到我,这样我才能够爱你,这个时候你才会知道,谁最爱你。 第56章 章五十五 柳暗花未明 “主子?主子?” 魏怀恩的车队正排队进明州府城时,水镜走过来敲了敲车窗。 “怎么了,水镜姐姐?” 换了寻常女子装束的魏怀恩笑眯眯拉开车窗探出头来。 “萧副使来信。” 水镜递上一封信。魏怀恩示意她上车,然后关紧车门拆开了信封。 信中内容没什么特殊: “已于永州境内与江鸿车马接应,五日后即可到达匪山。萧齐上。” 他的书法是学她用过的字帖,只是总学不会她飞扬的笔锋,而笔意敛藏,让她一见就仿佛能看到他蹙着眉头一笔一划斟酌下笔的样子。 看来西北战事确实顺利,年后不久就报来了一场大捷,江鸿还带着一支奇兵拔了漠南王帐,二月初就逼得他们送上降书。 大军得胜,已经在归家的路上,而江鸿带着亲信押送质子先行一步,只为了能赶在永和帝的万寿节前回京,作为最大的寿礼。 魏怀恩并不打算真的蹚进明州的浑水,也不想让朝臣觉得她此行就是要把端王的脸踩在地上。 明州府兵年年剿匪,年年募集,银子花了不少,可山匪还是猖獗,如野草般春风吹又生。 就算她按照正路,募兵剿匪,也不会解决真正的问题。端王在北境的赈灾虽然奔波辛苦,却不会出什么岔子。 到时候衬得她办事不利,那些女子难堪大任的话就又要沸反盈天,来给她难看。 所以她轻装简从扮做探亲的寻常人家,脱离公主仪仗先行一步,抢出十天的时间差。再让萧齐与江鸿接应,到时以山匪袭扰西北军的由头好好把明州翻个底朝天。 那么在她的兵到达之前,她要做的就是找到这团乱麻的头绪,抽丝剥茧将明州山匪为祸十余年的真正原因找出来。 “萧齐那边一切顺利,五日后便能到达。” 魏怀恩把信纸递给水镜,正要把信封扔进炭盆里烧掉的时候,发现捏起来手感不对。 水镜看完之后便烧掉了信纸,转脸见魏怀恩挑着眉头从信封中倒出了一条绣着经文的红色绸带。 “这是什么?” 水镜没去过西北,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魏怀恩抖了抖绸带,伸给水镜看。 “这是漠南的习俗,把经文绕在手上,便有天神保佑。” 然后她把绸带拧成一股绳,让水镜帮她系上。 “永州可没有漠南人,说不定这条绸带是萧齐从那位质子手上抢过来的,你看,虽然洗干净了,可还是有些被扯过的痕迹呢。” “萧副使有心了,不过主子连漠南的这个习俗都知道?” 水镜坐近了些,在她手腕上打了一个结实的金刚结。 “你忘了?舅舅和舅母在西北镇守多年,家信里自然会说漠南的事,你不是也看过吗。” 队伍过了城门,车外人声嘈杂起来,魏怀恩的声音也大了一些,难得显出几分活泼。 “那都是多久之前了,就算我看过也都忘了,还是主子记性好。” 水镜想起了江玦夫妻来信最多的那一年,也是先皇后病逝的那一年。 魏怀恩那年几乎不怎么讲话,只有胞兄魏怀德过来的时候才会多吃点饭。她那时的心思都放在魏怀恩身上,怎么还会记得这些犄角旮旯的小事。 这个话题被平平划过去,水镜不知道魏怀恩是不经意提起,还是黯然神伤。所以她掀起车帘一角往外看了看,想收集些趣事说给魏怀恩听。 这一看不要紧,她恰好看见从一家琴行中走出来的孟可舒,又赶在孟可舒抬眼看过来之前落下车帘,扭头对魏怀恩说: “主子,明州城中有熟人。” “谁?” “前御史中丞孟家的三小姐,孟可舒。” 水镜对京城中各家的消息了如指掌,自然不可能认错。 “要派人盯着吗?省得认出主子乱了计划?” “嗯,派两个人去查查,别和我们撞上就可以。” 水镜得了命令立刻吩咐护卫去跟上,然后不解地喃喃: “可是我明明记得当年孟家被流放去了南林府,怎么会在这里碰到孟三小姐呢?” 魏怀恩垂眸抚上了手腕上的绳结,有一种没来由的不安,似乎认定的万无一失的计划会因为某个意料之外的因素而被打乱,最终结局不可预知。 “希望我们一切顺利吧,这几日所有人都要谨言慎行,决不能出差错。” “是,主子。” 永州境内。 “哎,哎,萧齐,叫你好几声了,想什么呢?” 江鸿从马车里钻出来,想找人聊天,连着叫了好几声才把正在出神的萧齐唤过来。 萧齐放慢速度,骑着马走在江鸿身边。 “没想什么,只是在算还有多久能到明州。” “呦呦真是没白栽培你,满脑子除了这些就没别的了。” 江鸿的额角多了一道小疤,在战场上独当一面之后也褪去了少年气,但是没有江玦宁瑜管束,倒是添了匪气。 “殿下对萧齐恩重如山,萧齐怎么都报答不完的。” 萧齐假装听不出他话里的揶揄,十分认真地回答。 “得了得了,你主子不在这,别在这拍空屁了。” 江鸿听得牙酸,干脆转移话题。 “你把那个小质子欺负得蔫了两天了,何必呢?” “江将军,质子可是您亲手抓来的,怎么还帮他说起话了?” “我抓就抓了,也没欺负一个小孩啊?你倒好,把他身上的首饰和手链扒了个干净,怎么说也是漠南的质子,被你搞得比路边的小孩还落魄,我就是看不过去。” 萧齐一手抓着马缰,另一只手靠披风挡着拍了拍挂在马背上的口袋。 “这有什么关系,他以后的苦日子还长着呢。” “你们玄羽司的人都这么土匪吗?连小孩都要刮层油?” 江鸿回头看了看身后这两日安静得异常的马车,又看了看随着马匹前行,行囊发出叮叮当当清脆金玉撞击声的萧齐,真的有点良心过不去。 “不是,这些是为了送给怀恩的。” 萧齐眸色因为提起她而温柔了下来,因为在心里念着她的名字太多次,说出口时忘了改口。 他顿时有种泄露秘密的恐慌,连忙看向江鸿思索着要怎么找补回来才不会让江鸿对他和魏怀恩的关系产生怀疑。 这是魏怀恩的家人,他不应该在她亲口解释之前,就擅自说出他们的亲密。他不怕江鸿看低他,只是他想让她来介绍他。 “诶?原来你私底下敢叫她名字?” 江鸿虽然捕捉到了他的用词,却没有深想这是否已经超越了什么限制。 萧齐勉强装作镇定,用句玩笑想要糊弄过去: “小的一时失言了,江将军可别到主子前面告状,到时候治萧齐一个大不敬之罪。” “哈哈哈,好说好说。” 江鸿打了个呼哨,召来了自己的枣红马烈阳,纵身跳到马背上骑到萧齐旁侧。 “呦呦才不是那么严苛的人,你在她身边这么多年还不知道她?” “萧齐自然比不上江将军了解主子,做奴才的,当好差事才是第一要紧。” 萧齐自觉落后半个马头,为没有露馅而松了口气。 江鸿之前就很欣赏萧齐,他也并不是什么看重身份的人,既然打开了话匣子,就和萧齐聊起了魏怀恩儿时。 从永州去明州的路上,渐渐能看到树梢上那一笼朦胧的绿雾,就像逐渐到来的春天。纵然此行前去不会一帆风顺,这点盎然生机依旧能够带来希望。 萧齐仔细听着江鸿的话,偶尔应和一句让他继续讲下去而不枯燥,因为那是他没有参与过的,魏怀恩的过往,他什么都想知道。 “……他们两个小萝卜头第一次见我骑马的时候都羡慕坏了,呦呦原本还对我爱答不理不愿意叫我哥哥,结果你猜怎么着?她居然主动扯着我的袖子要我带他骑一圈。” 江鸿带了些怀念的神色,继续说着: “你不知道呦呦小时候多漂亮,比现在冷冰冰的样子可软乎多了,怀德整日整日牵着她的手护在身后,生怕谁把他妹子拐跑了去。” “怎会有人敢动主子呢?” 萧齐随着他的话想象着魏怀恩当年的模样,好像能看到一个扎着小揪揪的女娃娃扯着他的袖子撒娇。 “是啊,姑母那时候身体康健,今上也极宠爱他们这对双生子,怀德只是……从小就习惯护着呦呦罢了。” 那位仁德的太子虽然生命如流星一样短暂,可是每一个曾经见过他光芒的人,都不会忘记他。 “怀德一直被寄予厚望,所以时刻不能放松,但是呦呦不一样,她自己虽然不知道,但她的所有出格行径都有怀德帮她收尾,他一直纵着她,姑母走后,他最疼她……” 江鸿停了话音,转脸望着远山。车队的马蹄声踢踢踏踏,卷起的尘烟飞舞起来又慢慢落地,好似一口提到嘴边又无可奈何咽下去的哀伤叹息。 往事不可追,活人总是要沿着这条路一直前行。 所以魏怀恩才会在得知息止之毒的真相的时候那般疯魔,所以她才会近乎自我惩罚一样把自己关在皇恩寺中不出一步。 江鸿尚且如此缅怀,魏怀恩的心口又怎么会愈合如初? 她哪里是为了自己活着,所有她性格中后来才出现的近乎无情的部分,都是她将魏怀德的那一份生命扛在了肩上,血淋淋地割下所有被偏爱时才有资格保留的骄纵。 双生同心,血脉相连,埋在墓里的是半个怀德,半个怀恩。 活着的也是同样。 其实谁都没有从最真切的悲伤中走出来,无法遗忘,也无法释怀,只能捧起一抔黄土,在这条漫漫长路上一直向前,带着故人的祈愿和祝福,期盼隔世相聚。 “行了,不说了。” 江鸿似乎被冷风吹迷了眼,搓了搓脸颊又理了理发冠,又用那轻快的语调朝萧齐肩膀上不轻不重打了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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