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望楼……” 她抱住了他,如同在冰湖中将要溺毙的人抱住最后一块能够依靠的木板,不愿意松开唯一一个还愿意陪在她身边的人。 她将自己深深埋进他的怀中,揪着他的前襟放任自己在这个寂寥的庭院之中痛哭出声。 “那是我的孩子啊……为什么,为什么!” 望楼终于能够毫无顾忌地伸手轻抚她颤抖的脊背,好像自己才是世间唯一一个能够安慰她的人一样紧紧搂住她。 “主子,望楼在呢,王爷弃您,可是望楼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听说在人最脆弱时始终呢喃一句话,就能让这句话深深刻进那人的脑海之中,成为那人永远都不会否认的事实。 那他在她耳边不断重复这句话,是不是就能让她永远相信,这世间只有他一个人永远不会弃她而去? 他是被灭国的苗疆人,世人谣传苗疆蛊术可惑人心神,可哪有那种邪术? 只是今日他宁可那些传言是真,他宁可在这最好的时机挖出心头血,把咒语写在她身上,让她永生永世都只会是他一个人的傀儡。 谁也别相信,谁也别在乎。裴怡,你只需要有我,你只需要留在我身旁。 那个送走魏安星的主意是他暗中授意的没错,可是端王是自愿上钩的不是吗?他一个奴才罢了,哪里有那么大的能力牵着堂堂王爷的鼻子走呢? 分明是端王亲手断送了他和裴怡之间的夫妻情意,分明是端王不顾亲情,亲手把独子从裴怡身边带走,让母子分离,让夫妻生隙。 那就别怪他望楼趁虚而入,踩着端王来到她身边。 哦,对了,还有一事要告诉裴怡。 在裴怡情绪平复些后,她意识到此刻与望楼过于亲近,才要抽身离开的时候,望楼低头贴近她的耳边,说了一句对她而言宛如晴天霹雳的话。 “主子,前院的小厮通报过,王爷回府时带回来了一位女子,还让人收拾了书房旁的扶风苑安顿她。小厮还亲耳听见王爷的亲随喊她‘许夫人’呢。”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裴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主子,您都听见了,何必还要奴才再说一遍伤您心呢?” 望楼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一丝怜悯,并且握住了裴怡失魂落魄的肩头再次将她揽入怀中。 “主子,望楼会陪着您的。兰心在小郡王身边,您大可放心。” 望楼在说什么裴怡已经听不清了,接二连三的打击已经耗尽了她的精力,两眼一翻,在望楼怀中昏了过去。 望楼会医,所以并不慌张地将裴怡抱到寝殿的床上,坐在床榻边握住了她的手。 “何必为了那个蠢货把自己逼到这般境地呢?” 他抬手抚上她的脸,轻轻摩挲过她哭肿的眼眶,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别爱他了,裴怡,怡儿,他不值得。爱我吧,好吗?爱我吧。” 他把她的手覆在自己的心口,虔诚地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这是一个太轻太轻的吻,比蝴蝶的振翅还要轻。 却又太重太重,如雷霆如重击,将望楼从狂乱的欢喜中惊醒。 他惶惶然地站起身,本能地回到了床尾属于守夜人的位子上。他知道自己跨越了界限,是趁人之危,是下作龌龊。 所以他只能回到自己熟悉的位子上慢慢想,慢慢理,慢慢抬起手,覆住自己的唇。 不让狂喜的大叫从喉头泄露半分。 他的光明陷入了精疲力竭的沉睡,他便能彻底释放自己扭曲的灵魂,激动地跪在地上,再次膝行过去,颤抖着牵起她的柔荑贴在脸上。 痴痴地看着她的睡颜欢笑。 “抱歉,真的很抱歉。” 他知道自己的声音不会被任何人听见。 “可是我觉得,我没有做错。” 他轻吻她的手腕,感受着肌肤之下缓缓跳动的脉搏,她睡得很沉。 “魏怀仁不是良配,他配不上你。别怪我用计,他若是一心一意对你,怎么会步步都踩进我的陷阱?” 他太会为自己开脱,永远都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若是裴怡醒着,若是裴怡知道这条毒蛇的算计,或许她和端王之间还有转圜余地。 少年夫妻,他们怎么没有心心相许过? 只是人性经不起任何考验,尤其是望楼太会利用端王对权力的追求,利用裴怡患得患失的心。 他找到了他们夫妻之间最薄弱的那一丝缝隙,从此便孜孜不倦地扩大这个裂缝,直到裂痕再也无法弥补。 “南林军灭了我的国,若不然,我定会比魏怀仁对你好一千倍,一万倍。” 他自然也有他的骄傲存在,只是亡国皇子的前尘早就被多年的奴役磨得一干二净,他只不过是想要证明,他对她的心还没有那么卑劣。 “你会同他和离吗,怡儿?” 他忽然觉得她的指甲有些长了,又觉得她现在的发式并不衬她,好像在心里终于敢把她划到自己的怀中时,就想按照自己的喜好打扮她。 他抽出她发髻中的发簪发梳,散开了她一直以来习惯的王妃发式。然后按照自己记忆中模糊的母妃身影,编起了精巧复杂的发辫。 他动作很轻,像是在摆弄自己心心念念好不容易得到的木偶,怎么看她都觉得万分欢喜。 “你们中原女子把夫君看得太重,这样不好,知道吗?是他负了你,还这样对你,你不应该再对他有任何希望了,怡儿。” 他又散开她的头发,觉得什么发式都不如她青丝随意散落的样子漂亮。 “我才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会永远爱你的人,等到……” 他捂住嘴巴,差点就因为得意忘形泄露了天机。 “以后你就知道了。” 他坐在脚踏上,将她的手规规矩矩塞进被子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静静等着她醒来。 裴怡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父母亲人俱在,大兄带着她去城外骑马,她仗着马术精湛,把大兄远远甩在身后。 只是这条跑了无数遍的山间路,忽然出现了从不曾见过的陡崖,她一个不小心,连人带马坠下山崖。 大兄的呼唤变得模糊,她再回神的时候,正坐在摇摇晃晃的花轿上,听着路人的惋惜声,说她一介孤女,满门忠烈,实在可怜。 什么?不是的,她的家人明明还在家里等她,他们凭什么这样说? 她急着喊人停下,刚撩开轿帘欲向外走去,忽然扑进来了一个面目模糊的小娃娃,抱着她的腿叫她母亲。 她什么时候有孩子了?她不忍心把这个小娃娃推开,才想问这是谁家的娃娃,又有无数双手伸来捂住小娃娃的嘴,拽着小娃娃往外拖。 她想要追上去,没想到来到了一处花厅。 她认得这里。 因为她看见了站在花厅正中央,揽着另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子的端王。 “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惹怒了本王,你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端王字字扎在她的心上,她好像才刚刚接受了失去家人的丧报,就被他贬的一无是处。 可是她凭什么任他拿捏?反正也孑然一身,凭什么要依赖这个人而活? 她从腰间抽出从不离身的宝剑,寒光四射,一招横扫,将这个梦境斩成了一片黑烟。 “母亲?” 她又听见了那个小娃娃在她身后叫她。 “星儿?” 这下她想起来了,连忙转过头去。 她的星儿被望楼抱着向她过来,伸出胖胖的小手要她抱。 她正要伸手,不知怎的却又要摔倒,直接扑进了望楼张开的怀里。 “主子。” 望楼低头看着她,这一眼一下把她的意识赶出了这个梦。 她醒了。 “主子?” 和梦中一模一样的声音,她被他扶着肩膀坐起来,靠在迎枕上。 “星儿呢,星儿呢?” 她抓着他要收回的手,仿佛他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主子您忘了,王爷已经将小郡王送进了宫中,兰心随行去照顾了。” 他的面容在屋里不亮的烛火中看不分明,她几乎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王爷呢?” 她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 “在扶风苑。” 他其实不知道。 “哈,他就这么迫不及待吗?连我这个王妃都不需要见一见,就护着那个许夫人住进王府了?” 但她已经彻底信任了他。 “主子……” 他假意为难,好像要劝她宽心。 “王爷只是一时没控制住脾气,您过几天去服个软,一定……” “不要劝我了,望楼。” 她拍拍他的手,对他露出了个释然的笑容。 “我是裴怡,是北境裴家的女儿,不是要依附谁才能活。” 她站起身来,寻了条发带把散落的发丝高高挽起,再回头看向望楼的时候,宛如当年最飞扬的将门女儿。 “很久没有舞过剑了,今日算你有福气。” 心魔消失,她终于不再压抑自己的喜好,更不会在丧亲的郁郁中连自己本来的模样都忘了。 望楼站在廊下,看着弯月柳树下那位被剑光映出十分绝色的女子。虽然多年荒废让她有些吃力,可她脸上焕发的容光让他痴迷。 “如何?” 她有些气喘,但眼中是灼灼的期待。 “虽然有些生疏,不过也勉强过得去吧?” “主子。” 他走到她身边,细心地用帕子拭去她额上的细汗。 然后看着她的眼眸认真地说:“奴才从未见过如您一般光艳动人的女子,若是奴才不是阉人,大概此生都只会为您一人动心。” “嗯?” 他突如其来的几乎称得上表白的话让她晃了晃神,似乎第一天认识他一样,被他俊朗清隽的面容吸引了目光。 她下意识的地退开几步,又觉得自己的反应太奇怪,生硬地转开了话题。 “你倒是会说话,晚膳呢?他把我关在这里,总不能晚膳都不送吧?” “您等一等,奴才去拿。” 他利索地行了个礼转身离开,好像刚刚那有些暧昧的气氛是裴怡的错觉。 只是比起端王看见她嫁妆中的宝剑的时候那难以置信又有些惊异的眼神,她很难不对望楼放纵几分。 星儿有兰心陪着,她也算放心。只是他们夫妻走到今日,她算是彻底寒了心。 江鸿归家也有许多日,只是迟迟等不来魏怀恩登门。这天他实在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在饭桌上和父母提起了魏怀恩和身边的内侍萧齐关系似乎不同寻常。 哪知江玦和宁瑜毫不惊讶,只是淡淡点点头。 “不是,爹,娘,你们不觉得呦呦不该和那个内侍走得那般近吗?再怎么说呦呦也是姑母唯一的女儿,怎么能和……”和阉人混在一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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