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静谧林间只有马蹄声和偶尔护卫们的交谈声,她算是暂且松了松紧绷的神经。 忽然一束花掷进了她的车窗。 她又惊又喜地捧起那由各种野花组成的芬芳花束,笑盈盈地看向来到她面前的黑衣骑士。 “无事献殷勤,说吧,有什么事要本宫帮你,萧大总管?” “什么事都可以吗,殿下?” 他略弯下腰,从怀里掏出一包点心塞给她。 “晚膳仓促,您没用太多,若是饿了,还能用这个垫垫。” 他们虽然已经是那样亲密的关系,但在人前,总是不好太随意。所以魏怀恩探出车窗左右看了看,小声问他: “你要上车吗?” 萧齐的心头仿佛被她柔柔的尾音轻轻挠了一下,差点就要答应。 不过他还是不放心夜间行路,虽然十方带队,公主府的护卫都是个中好手,他也不敢把她的安危交托外人。 似乎被她的爱意支撑着成为了一个完整的人之后,他就自然而然地把她当成了需要自己保护的娇娇。 甚至他想让她比之前再多依赖自己一些,他想替她做好所有决定,让她安稳无忧,让她再也不用为旁人蹙眉。 “不了,奴才还要去找十方说些事,殿下若是困了,就安心睡吧。” 他还是没忍住,伸手进了车里,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捏了捏她的脸颊,然后在花束里抽出了一支嫩黄的小花别在她鬓边。 “很衬你,怀恩。” 他低声说完这话,便一夹马腹冲着前队而去。 魏怀恩放下车帘,把花束和点心随手放在小桌上,半倚着软枕躺了下来。 虽然比起鬓边这朵嫩黄的花,她更喜欢花束中那支赭红色的,但她想了想,没有换下来。 “萧副使,已经到了碎石坡,前方不远就是山口,过了那里蒙山就走了一半了。” 四下虽然黑暗,但十方对这条路很熟悉。 夜间护卫们的话多了起来,互相提神。反正远离主子的车架,十方和萧齐也就没阻止他们。 只是萧齐隐隐约约好似听见了不同于护卫们闲话的声音。 “停!” 他举臂握拳,众人纷纷勒马,一时间所有声音都消失了,连火把的噼啪声都有些刺耳。 萧齐毫不犹豫地将火把向岩壁之上掷去。 快速掠过的火把光亮微弱,却足以照出山上人手中兵器的寒光。 萧齐立刻认出了那标志性的弯刀,长剑出鞘大声喊道:“有刺客,是北翟人!” 山上箭弩劲射,还来不及反应的护卫被射落马下,十方连忙组织队伍向魏怀恩的车架围拢。 “熄灭火把!保护殿下!” 北翟武士喊杀着冲下岩壁,敌暗我明,即使魏怀恩一行人立刻扔出了火把,也足够他们确认魏怀恩的车架位置。 月光不圆满,刀剑铿然相撞,两拨人厮杀在一起,痛叫哀嚎不绝于耳。 萧齐赶到了魏怀恩车旁,一剑捅穿离她车架最近的北翟人,钻进车中摸索着在黑暗中寻找她。 “怀恩?我是萧齐。” 听见他的声音,她放下了手中的匕首,握住了他伸来的手臂。 “我没事,外面的人多吗?” 萧齐松了口气,但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把自己身上的软甲快速脱下来裹在她身上。 “在这里躲好,不要出声,我会护着你的。” 说完就跳下了马车。 北翟人的埋伏被萧齐发现,不得不与公主府这些曾在虎卫营中训练有素的护卫们硬碰硬。但北翟潜入梁朝的这股势力也非等闲之辈,双方打得难舍难分。 混乱之中,不知是谁的刀剑惊了魏怀恩的马,长嘶一声竟然把车夫甩在车下,撒蹄向黑暗中狂奔。 萧齐抓住车辕翻上马车,正用力勒缰绳的时候,听见十方惊恐的大呼: “前面是断崖!快弃车!” 但现在的速度不可能弃车,连续被撞开了好几个不知是敌是友的人,也不见减速。 “快把马放了!” 听见魏怀恩的声音,萧齐连忙将两匹疯马的套索砍断,在马车侧翻之前死死护住了魏怀恩。 两匹马已经跌落谷底,失控的马车虽然剪了速度,却也要就势向崖下倾斜。 最后一刻萧齐把魏怀恩向车外推去,但魏怀恩紧紧攥住了他的手,整个身子压在断裂的车辕上,在陡崖尽头维系了危险的平衡。 萧齐一瞬间就明了,这松动的碎石根本不能撑住下滑的车架,他拼命把魏怀恩往坡上推,不管自己岌岌可危。 “魏怀恩!放手,我叫你放手!” 他顾不得尊卑,顾不得礼数,甚至直呼着魏怀恩的名讳,大声命令她松手。 “不!萧齐,你别松!” 她被向下滑动的碎石带到了崖壁边缘,断裂的木茬扎破了她的胳膊。她知道只要松手就能安全,可她却毫不理智地想要救他。 “魏怀恩!” 他几乎愤怒地冲她吼着,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一贯冷静的她到了这个时候还看不清取舍。 她怎么能和他死在这个荒野,她得活! 难支撑的车架发出最后警告,他干脆抽出腰间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往手腕关节处扎去。 魏怀恩看出了他的决绝,马上松开了他的手。匕首刺空,车架下滑,他坦然放弃了自己。 但是在车架彻底滑入黑暗的同时,她毅然决然地重新跳进了车内,抱着他一同向崖底坠落。 “唉……” 失重之中,他艰难把她护在他身上,在车架滚翻散架,把他们扔向更深的谷底的时候,用自己垫住了她。 随便吧。 他总是要死的。 只是不知道他的怀恩能不能活着。 他不想让她死在自己身旁。 厉空将此地的纷乱看得分明,见魏怀恩与萧齐一同落入山谷之后,才命令玄羽卫下山,将北翟人杀得一干二净。 十方想留一个活口都来不及。 “尔等何人,竟在深夜与北翟人同行?统统押走,仔细审问。” 厉空一声令下,玄羽卫将剩余的护卫围了起来。 “谁敢,我是嘉柔公主府中护卫统领十方,殿下车架遇刺,还不赶紧放了我们去找殿下!” 十方侧腰中了一刀,艰难亮出了腰牌。 “你说是便是吗?殿下金尊玉贵,怎会在夜间熄灯潜行?不要再狡辩了,到了玄羽司,自会还你们清白。” 厉空打定主意不想让他们去救魏怀恩,带来的人全是乙字营中与虎卫营无关的玄羽卫。 十方等人被人多势众的玄羽卫熟练地堵上了嘴带下山去,剩下的玄羽卫按照厉空的吩咐清理战场。 “抱歉。” 厉空看着崖下,小声道。 第71章 章七十 落碎天星 三日前,端王府。 被禁足在小院多日的裴怡此时正蹲在院中柳树下挖坑,打算把一株花苗种进去。 身为王妃多年,她对府中下人尤为优厚,即使端王那日盛怒,府中人也不曾冷淡她,甚至总有出门采买的下人帮忙传进内院一些新鲜玩意,想让她开怀。 她是极好极好的女主子,望楼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一点。 不过其他人想要让裴怡振作起来,去和已经开始后悔的端王服软,好让夫妻重归于好的建议半点都没有传到裴怡的耳朵里。 望楼不会让她知道,那许夫人并非是端王打算纳的姨娘,而是北翟探子,以姨娘身份进京才不会引起怀疑。 他更不会让她知道,自那日争吵之后,端王很快便冷静下来,不仅时常入宫亲自去探望星儿,还会在书房办公之后习惯性地往裴怡住的院子走来。 凭什么要帮魏怀仁呢? 望楼把一壶明前茶搁在树下石桌上,半跪在裴怡身边,掏出帕子帮她把额角薄汗擦干。 裴怡有些不好意思,想要从他手中接过帕子,但是他伸出指尖按住了她的手腕。 “主子手上还沾着土呢,还是奴才帮您吧。” “哦,敲我这记性,我给忘了。” 裴怡眯起眼睛等他的手离开,又低下头十分专注地把娇贵的花苗小心翼翼地培进土坑中。 这段时间是她在家中变故之后,最放松的一段日子。 不需要时刻挺起脊梁,生怕被人看见自己的脆弱,堕了父兄风骨,愧了母亲教导。 不需要事事亲力亲为,生怕庶务不通,管家不严,不能为端王分忧。 更不需要再苦再累也要留出笑脸给魏安星,生怕他小小年纪就多思多想,觉得生在帝王家便没有温暖。 都没有了,她现在什么都不用在乎。 她可以做她自己。 她甚至还和望楼借了方便行动的男装,虽然在她身上有些松垮,但总比那些按王妃服制做的衣裙轻便得多。 “也不知道这株碎星花能不能活,望楼,你确定小厮是这么说的吗?只要种在阴凉处,不要过多浇水,就能养活?” 她又忘了手上沾了泥土,不自觉地就撑上了下巴,感觉到手指的粗糙才“啊呀”一声。 “好嘛,我得去洗脸了。” 望楼扶着有些腿麻的她站起来,待她重新做到石凳上准备喝口茶的时候,他从袖中掏出了一样物什,默默放在她面前。 她初始没在意,只以为又是什么逗她欢心的东西,慢慢饮尽杯中清茶之后,才边拿起来那小布包,边和他打趣: “这次又是什么我没见过的东西?” “主子看了便知。” 他难得严肃,裴怡心中一紧。 拆开布包,一颗刻着符文的狼牙落在她的掌心。 裴怡几乎是一瞬间就把那颗狼牙狠狠掷在了地上。 她拍案而起,想也不想就揪住了望楼的前襟,恶声恶气地质问他: “哪来的?我问你哪来的!这种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王府里!” 他料到了她的反应,平静地对上她几乎要喷火的怒眸,然后握住她的手,慢慢从自己衣襟上拉开。 “主子,您先冷静。” “冷静?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你又知不知道我裴家是为何而只剩我一人!” “我知道。但您听我说,好么?” 他的眼中是让她惧怕的悲悯,好像他清清楚楚的知道这一切的缘由,好像他知道了什么能够颠覆她人生的秘密。 好像他只是在斟酌词句,好让接下来的话不会刺激到她。 就像那日从战场上来到她家中报丧的将士一样,只用这个眼神就能够让她窥见悲剧的开场。 所以她没有反抗,也没有推开望楼的拥抱。 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承担接下来的真相。 “主子,这是兰芳阁的洒扫发现的东西。” 她安静地听着他的话,身体却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像是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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