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瑶光“嗤”地一笑:“罗道长不必紧张,我只不过是觉得,二十一万两黄金,放在今时今日,确是会引来一大群亡命之徒。不过若是放在他时他地,恐怕也不算什么了。当年楚汉之争,陈平携黄金四万斤到楚国行反间之计;高祖定天下后,叔孙通仅以定朝仪之功便得赐黄金五百斤;吕后死后,遗诏赐诸侯王黄金各千斤;陈平交欢周勃,用五百斤;文帝即位,以大臣诛诸吕之功,赐周勃五千斤,陈平、灌婴各二千斤;吴王刘濞反,募能斩汉大将者,赐五千斤, 列将三千斤;梁孝王死后,库存黄金四十万斤;卫青击匈奴有功,前后受赐黄金二十万斤;宣帝即位,赐霍光七千斤,广陵王五千斤;王莽末年,府藏黄金以万斤为一匮,共计六十匮,他处尚有十数匮……”说到此处他停了下来,意味深长地看着洞中诸人。 (按:姬瑶光所说黄金之数,引自清代赵翼的统计。有人认为汉代的黄金实为黄铜,故数目巨大,然则学者考证,其时金铜有别,各有称呼。) 洞中这二十一万两黄金,合计不过一千三百余斤,较之姬瑶光所说的那些数目,委实太小。 洞中一阵沉寂。 良久,丹邱生说道:“姬兄弟,你这话可有依据?” 他虽然极力压制住内心的激动与急切,但是那两眼放光、双手微微颤抖的神情,却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的。 姬瑶光微笑道:“这又不算什么秘密,《太史公书》与《前汉书》中,其实都有记载,不过是从前无人留意罢了。” 他所做的事情真的很简单,只是将前人的记载梳理了一番而已。 塞维罗什在心中将姬瑶花所说的那几个数字算了一遍又一遍,那巨大的数目,使得他直到此时方才回过神来,呆了一呆,忽而叫道:“不对!当今世上,何曾有这么多黄金!” 塞维罗什多年来殚精竭虑,计算天下黄金数目,虽然不能确切,但是自信不会有太大偏差,然而与姬瑶光所说的数目,相去太远。黄金长存不灭,即便有前人窖藏未曾发掘,这个差额也未免太大。 姬瑶光道:“王莽之后,这黄金数目就骤然间少了许多,所以,罗道长所知的当今世上的黄金数目,与前汉的这个数目相去甚远,也不奇怪。” 塞维罗什的眉头却皱得更紧。如果姬瑶光所说,确有其事,那么,如许众多的黄金,究竟去了哪儿? 丹邱生已先一步将这个疑问提了出来,姬瑶光扬了扬眉梢,懒洋洋地答道:“我怎么知道?” 一干人的目光全盯在他脸上,显见得不那么相信。姬瑶光有名狡猾,也是有名的聪明绝顶,发现这么大一个疑问,居然不曾追根究底、不曾追出一点儿底细?丹邱生诸人,说什么也不能相信。 姬瑶光的目光在众人脸上转了一转,忽而笑了起来:“我是真不知道。” 丹邱生和塞维罗什互相看看,两人几乎同时向姬瑶光伸出手来,丹邱生离得近,抢先一步将姬瑶 光拖了过去,嗬嗬笑道:“姬兄弟,来来来,咱们到一边去好好谈一谈。” 塞维罗什紧跟在后,玉府子三人大是好奇,赶紧也跟了上去。 丹邱生的起居向来讲究,便是这藏金洞中,也早已收拾出一个高旷清 净的偏洞,就地垒起的石凳上整整齐齐铺着厚实的蓝底白花土布坐垫,错落几张石案上,已摆好热茶与细点,两名仆役静悄悄地呆在角落里,随时准备添茶换水。 丹邱生十分殷勤地将姬瑶光让到上位,又令人特意加了一张坐垫,嘘寒问暖,唯恐有不周到的地方。玉府子瞧着有趣,不觉笑了起来,便是向来严肃的长生子与阴郁沉闷的灵墟子二人,也面带微笑,只觉得丹邱生这般难得一见的巴结模样,委实很有看头。 塞维罗什略略侧过身来向坐得离自己最近的玉府子说道:“道兄似乎对姬公子方才所说的事情并不太感兴趣啊。”所以才会这么有闲心地打量丹邱生是吧? 玉府子以前是不太看得起塞维罗什这类颇有利欲熏心之嫌的同道,不过这些日子以来,对塞维罗什的观感已大有改善,觉得此人虽然耽于物欲,不过胜在性情豪爽胸襟开阔,道虽不同,却可相与为谋。当下微笑答道:“罗兄,我于炼金之道,所求的不过是想穷尽其中奥妙而已。” 而非罗掘天下黄金、据为己有。 塞维罗什自是听得出他并无恶意的调侃,哈哈大笑着坐了回去。 坐定之后,丹邱生迫不及待地提起方才的疑问。姬瑶光笑吟吟地将汉时多金、帝王更是挥金如土的证据又举了一大堆出来,然后再举了一大堆汉以后黄金日少、金价日贵、帝王惜金如命的证据,丹邱生的脸色很不好看,嘴角抽搐,但是又无可奈何;塞维罗什哈哈笑着打圆场,顺带旁敲侧击姬瑶光对此中奥秘究竟已经知道多少;玉府子三人则饶有兴趣地袖手旁观。 姬瑶光终究被问不过,给了一个很不负责任的回答:“大音稀声,大象无形。可见世间万物,一旦到了一个巨大的数量,就有可能出现类似于逆转的变化。汉时如此多金,焉知不会因为黄金太多而生出逆转呢?” 丹邱生被他这个听起来很有道理的回答,噎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能狠狠瞪着姬瑶光,终于有些理解被姬瑶光算计过的那些人的心情。 塞维罗什却似乎有些当真了,笑容立敛,忧心忡忡地盘算着自己究竟积聚了多少黄金,会不会有朝一日打开库房时突然发现那一库库金灿灿的宝贝,全都化为乌有了。 丹邱生定一定神,想到了另一个疑问:“姬兄弟,你何以直到今日才提起汉时多金之事?” 姬瑶光很无辜地答道:“那是因为我以前未曾注意到这些事情啊!” 玉府子忽而问道:“这么说,姬公子方才所说的汉时黄金数目,其实并未查过典籍了?” 姬瑶光诧异地扬起了眉:“需要再查一次吗?” 玉府子诸人看着他脸上那一幅理 所当然无有失误的神气,再想到姬瑶光过目不忘的名声,恍然明了,不免暗自抽了一口凉气。遇上这等人物,无论如何都是很让人沮丧的。 姬瑶光瞧着他们脸上颇为古怪的神情,猜也猜得到他们心中在泛酸。既生瑜何生亮,向来是聪明人专有的感慨。只是,这些聪明人,永远也想象不出困守书斋的他为了渡过那一个又一个漫漫长日,是怎样让自己整个身心都沉入那一册册书籍之中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至那一册册书籍,与自己融为一体。 现在回想起来,那样寂寞的年月,其实也有着宁静的温馨。只不过,这旧日时光,连同陪伴他的人一道一去不返。 突如其来的烦闷,让姬瑶光忽然站了起来,来回踱了一阵,让自己重新收敛心神,这才回过头来微笑道:“黄金永存不灭,既然地上没有,那就一定是在地下了。汉末多故,时人有窖藏黄金的习惯,那些富贵之家,其所居之地,必有黄金。若是能够考订出这些家族的流迁过程,或许便能够找到他们的藏金之地。” 丹邱生精神大振,正待再说点什么,姬瑶光已拦住了他:“别打扰我,让我好好想一想,不许出声。” 姬瑶光这么郑重其事,丹邱生只觉得大有希望,塞维罗什更是激动得满脸红光,眼巴巴地盯着闭目养神的姬瑶光,守在角落里的仆役,真个是连大气也不敢喘。
第12章 比勇比谋的大乱斗 明春水和石头一行,押着今年的最后一批黄金,穿过一片茂盛得几近阴森的密林,眼看着再绕过前方一道山坳,便可以望见那溶洞所在的山谷的谷口,钟离的手下和一干苗人都不觉松了一口气,钟离心中却不敢轻松,以他的经验,越是临近大功告成,越是容易出岔子;而这貌似平易的地势,某些时候却会比那利于伏兵的密林更为凶险。 更何况他心中忽地生出了莫名的警觉。 只是钟离心中警兆方生,前方山坳上已经射来一枝响箭,钟离脸色大变,右手一扬,一枝赤焰火箭疾射向半空。这是他号令那藏金山谷敲响警钟的暗号。那山谷地势曲折,警戒不易,因此在山谷中段的高处设了一口铜钟,由四名仆役轮班值守,每班两人,若有敌来袭,立刻敲响铜钟;洞口内外均埋有炸药,引信在这山谷中一个无人知晓的密闭石室里,由两名仆役昼夜轮流值守,一旦听到钟声,立刻便可以点燃引信炸塌洞口、让来敌无路可入、让洞内之人从容自秘道撤走,必要时甚至于可以炸掉整个山谷来摧毁入侵之敌,这全要看铜钟如何敲法了。 钟离觉得自己此前的这番安排,绝无瑕庛,但是火箭才刚升空,横刺里射来的箭枝已经将它撞了下来;而他忙于报警,发箭之后,再抽出衣内暗藏的一对断魂钩时,动作未免慢了一步,后背上立时便是一阵剧痛,若非他见机得快,及时向前仆倒,恐怕明春水的五虎爪早已抓穿他的身体。 钟离一直防备着石头,只以为有姬瑶光在手,不怕明春水反脸,却不料首先反脸的竟是明春水,猝不及防之下,到底吃了大亏。明春水偷袭得手,见钟离就地滚出老远,即刻笑吟吟地扬手挥出肩上天罗带,石头则立刻横棍截住了钟离的退路。 钟离先已受伤,又被齐天棍与天罗带前后夹攻,间或还有明春水左手中趁隙而入的五虎爪,令得他手忙脚乱左支右绌。更令他焦急的是,山坳上当头射来的急箭,一轮接一轮,箭头上似乎还抹了药汁,不过片刻之间,中箭者便都已倒了下去。 钟离一见这阵势,便知自己留在此处无益,于是拼着让天罗带在脸上狠狠抽了一记,又被齐天棍重重击在左肋之下,借着这一扫之力,横飞出数丈之远,撞在一方巨石之上,却顾不得自己伤势,一落地便向拼了命向谷口方向飞奔而去。他在那山谷入口处,安排有望哨,料想只要抢过这道遮敝视线的山坳,便是不能发出火箭示警,也可让望哨发现自己身后的追兵,及时向谷内报警。 但是出乎钟离意料的是,那枝响箭号令的竟不只有一枝伏兵! 谷口处早有一人站在高处,以一面鲜红的大旗传令指挥,两侧山峰 上的伏兵应旗而起,也不呐喊呼叫,首先一轮急箭,射倒了山谷中走动的仆役,看守示警铜钟的两名仆役,更是几乎被射成刺猬;这一轮急箭过后,伏兵方才沉默地一路冲杀进去,但是始终有数名弓箭手轮流瞄准那铜钟周围,不许任何人接近。这等进退有据的阵势,断不是寻常草寇,竟是训练有素的百战精兵! 钟离一明白过来,既惊且怒,心知眼下自己斗不过这帮人,惟有尽力通知丹邱生才是。他不知丹邱生此时正在那藏金洞中,当下奋力向另一道山谷奔去。石头还待追去,明春水拦住了他,说道:“别理他,自有人收拾呢,咱们还有别的事情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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