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个七岁小孩教训,吴持很是面上无光,回过神来,忽然惊悟:“你倒是懂得不少啊!” 温奇得意洋洋地道:“承蒙夸奖!” 吴持不解地说道:“你将来也是要领兵征战的,怎的总去琢磨这些东西?” 温奇凑近过来,神神秘秘地说道:“我不想当将军,我想当的是将作大匠。” r> 吴持瞠目结舌,神武侯世子居然想去做将作大匠?! 温奇不满地道:“你那是什么眼神?我三岁就会走九宫图,五岁能拆了我家舅舅做给我骑的木牛然后再拼回去,凭什么不能当将作大匠?” 吴持呆呆地问道:“那,你不做世子了?” 温奇鄙夷地看着他:“我做不做世子,和做不做将作大匠,有什么关系?” 吴持还是觉得理解不能:“那你们神武侯府怎么办?将来谁去领兵出征?”随即醒悟过来:“哦,你们温家,同族的叔伯兄弟很多,不缺战将的。可你是世子,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吧?” 温奇脱口答道:“我可以守城啊!将来我会造出很多厉害的守城兵器,保证没人可以攻破我守的城!” 吴持瞪视着面前这个一脸严肃认真的小男孩,无言以对,许久才道:“造出来了也分点给我吧。”他现在觉得,不能将温奇真的当成一个七岁孩童来对待。 温奇点头:“那是当然。” 吴持定定神,又道:“你打算拜方供奉为师?”所以跟得这样紧法。 温奇又点点头:“拜师当然得拜最厉害的那个。” 吴持“哈”地一笑:“你怎么知道方供奉就愿意收你做弟子?听说他到现在还没有正式收徒,不知剔掉了多少有天份的家伙!我还真不知道,朱世叔和方供奉的交情这样深厚!” 温奇只是得意地笑。旁人眼中,他不过称方攀龙一声“世叔”,还是看朱逢春的面子,有谁知他其实可以将自家这个小师叔吃得死死的?这种类似于白龙鱼服的感觉,真不错,难怪总有白龙想要这么干。 因为温奇的缘故,吴持也被每天拖到莲溪寺去看热闹。 搭建木架的木料,用的是方攀龙指定的铁梨木,坚如铁石,三天时间方才准备妥当,此时木架的地基正好完成,可以开始搭建。 温奇曲指叩一叩木料,又反复摩挲,良久,抬起头来不解地问道:“方世叔,铁梨木这么硬,一定有些脆性,楔子打进去会不会生出裂缝来?” 方攀龙简单地解释道:“最近都会是阴雨天气。”这个季节的临安,时常阴雨连绵,此时空中便正是细雨如丝,沾衣欲湿;好在雨势一般不大,不至于影响开工。 温奇恍然明了:“如果是晴热季节的话,是不是就应该选材质绵密 、水气饱满的木料了?哦不对,那种木料不够坚硬,撑不起这么高的架子,还是得用铁梨木这样的,只要均匀洒水就可以了,对不对?” 方攀龙微一点头,神情之间,颇为赞许,温奇得了这点鼓励,更是得意洋洋,令得方攀龙不觉失笑。 面前这个小小男孩,其实既不像温正阳,也不像姬瑶花,与能够同他探讨机关之术的姬瑶光倒更相像一些,还很自信地对吴持说想拜自己为师,假装不知道自己必然能听到他们两人的低语…… 方攀龙不觉伸手揉一揉温奇摇来晃去的脑袋:“只要师姐同意,你就来拜师吧。”说这话时,方攀龙完全没想到,神武侯的世子,立志成为一名将作大匠,会是怎样惊世骇俗的一件事情。 温奇早知道自己可以吃定这小师叔,一时间连惊喜的假样都做不出来,直接翻身跪下:“家父家母早就嘱咐过要好好尊敬方世叔,多学一点世叔的本事,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了利器,将来才好守住襄阳重镇。所以,家父家母的意思,世叔不问可知。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天高皇帝远,先拜了师再说,免得夜长梦多,将来被父亲打军棍时,也多一个好本事的师父做靠山。 他这么一跪,脆生生的一段话这么一说,身后那两名温氏家将,脸都青了。 自家小世子从稍稍懂事时起,就喜欢摆弄这些工匠之事,即使被侯爷强行丢进军营,打了无数次军棍,也死不悔改——当然,他们下意识地忽略了,在自家夫人的虎视眈眈之下,那些军棍高举轻放,能够有多大威慑力,实在可疑。 现在居然当着这么多见证人的面,干脆利落地拜了师父! 说的那番话,还让他们连阻拦都没有借口——这番话可是侯爷的舅父在为他们饯行时当众说的,侯爷与夫人也深表赞同,夫人尤其赞成小世子从方攀龙那儿多掏一些好东西出来。 可是现在,好东西还没掏出来,他们家小世子已经先变成别人的徒弟了…… 方攀龙不喜繁琐礼节,在他看来,这个头一磕,就算师徒名份已定。但是旁边的工部郎官和鲁班行匠头可不这么想,当下择定了三日后的良辰吉日,约定再请几位见证,就在这莲溪寺的正殿之中焚香祷告,正式行礼,郑重其事得让吴持十分纳闷。 今日陪同吴持的一名吴氏家将,颇有见识,低声向吴持解释道:“家有家法,行有行规。方供奉只怕 是这全天下鲁班行公认的行首,所以一句话就能弄来这么多罕见的铁梨木,让临安城的四个匠头都听他调遣;他要收徒弟,自然也得向这些人有个交待,至少得让人认识认识这个徒弟。” 还得惦量惦量这个徒弟的份量,够不够承继方攀龙的地位。 吴持看看笑得两眼眯眯的温奇,呆了一下,忽地捧腹大笑。 他简直想象不出,眼前身着世子服色、一本正经的小男孩,将来统率天下工匠时的模样。 温奇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是本能地觉得不是什么好事,狠狠瞪他一眼,随即亲亲热热地腻在方攀龙身边,那得意忘形的模样,活脱脱一只尾巴乱摇的小狗,看得吴持嘴角直抽,赶紧掉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第80章 任飘摇7 三百个月牙楔,都由方攀龙一手敲定,铁梨木架稳稳搭建起来,栓上铁链,然后开挖地基。 一个半月后,脚手架拆除,佛塔略略向东南倾斜。方攀龙解释道,东南海风与西北面的老藤,会将佛塔慢慢拉向西北方,百年后可以完全扶正,再过百年则会倾向西北,此后斜而不倒,至少又是百年,佛塔寿命,可延三百年。 法昙禅师极是高兴,特意作了一场法会,莲溪寺信徒,又共同出资,在西湖楼外楼宴请方攀龙等人,并请了目下临安城中最当红的那班大理歌舞伎来助兴。 方攀龙又一次见到了苏苏。 苏苏一行人住的迎春楼,临近莲溪寺,每逢初一十五,一行人都会到莲溪寺进香,每次进香,苏苏都会到后院看一看,与温奇窃窃私语一番,顺带取笑一下每次一见她便会脸红口吃的吴持,直至吴持终于恼羞成怒,方才大笑着放过他,然后三人一道坐在廊下看工地的热闹,时不时还与方攀龙说两句话。 吴氏家将背地里也曾经抱怨过男女之防之类的话,但是苏苏这样坦然地说说笑笑,言行之间自然率真,仿佛吴持不过是家中的小兄弟一般,再想想她其实并非宋人,大理民风,想必本就不重这些礼节,这些抱怨,也就只能在私下里说说而已,到得后来,习惯成自然,更是连抱怨也没有了。 苏苏似乎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进入了他们的圈子。 醒悟到这一点,方攀龙心中怵然一惊。 坐在朱栏后,远远地望着那个眼儿媚媚、腰儿柔柔的红衣女郎,在一群身着绿纱裙的舞伎中出没,宛若碧波中一条鲜红的游蛇——方攀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将苏苏比做水蛇,许是因为她那种柔若无骨的妖娆体态,抑或是因为她的明媚眼神之中,总似隐含着某种不可知的危险。 一曲终罢,苏苏到各席来敬酒,身后跟着两名舞伎,各捧着一个木盘,用来接各席贵客丢过来的赏赐,珠宝玉石,转眼间已堆满了盘子,被黝暗的绿丝绒一衬,益发是琳琅满目。 方攀龙身上从来不带这些物件,眼见得苏苏已到跟前,同座的那名工部主事尹离笑着放下一方芙蓉玉佩,拍拍方攀龙的肩道:“方兄,回去之后拿你新造的流水小楼来谢我吧,别的我可不要!” 方攀龙笑一笑,尚未开口,苏苏已拈起玉佩放回到那位尹主事的面前,睐睐眼,嘴角含笑: “恕我不恭呢大人,难得有这么个机会能让方供奉出手,流水小 楼,我也想要得紧呢!” 换一个人说这番话,尹主事自是绝不让步;但是这样妩媚得令人目眩的一个女郎,这般笑脸软语地说出她的要求,尹主事觉得左右两席的目光都投到了他的身上,他若是与这样一个女郎争执,只怕那些好奇的目光立刻会变成不屑的鄙夷。 尹主事只得索性大度地将那个玉佩又推了回去:“苏苏姑娘既然想要,尹某自然供手相让;至于这个玉佩,原本就是送给苏苏姑娘的,又怎么能拿回来呢!” 苏苏笑得眼儿弯弯,方攀龙心中却忽地闪过一句老套不过的话:媚眼如丝。 尹主事目乱神迷,只觉得别说一座流水小楼,就是十座,也值得拿来换苏苏对自己绽开的这个笑脸。 苏苏随即俯身靠近了方攀龙,一股混合着女郎体香的沁人花香阵阵扑来,以方攀龙的定力,也不由得要暗自振作、慑定了心神来面对。 苏苏曼声说道:“方供奉,这么多人见证,你可不能悔约噢——赶明儿我有了空,一定亲自来向方供奉道谢!” 她腰肢一扭,丢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袅袅娜娜地走向下一席。 方攀龙只觉每次相见,苏苏似乎都会有不同的面貌,却一次比一次更贴近他,现在更是直接声明要登堂入室,让他不由得生出隐约的迷茫与困惑。 坐在一旁的温奇,则低着头偷笑。 他就知道,苏苏迟早会觉得自己这位不爱说话、外人看起来很是冷清高傲的小师叔,其实很不错的。
第81章 任飘摇7 酒酣宴罢,已是夜色深沉。出得楼来,只见西湖上的画舫,正陆续泊岸,游人或舟或陆,各自返家。温奇在寒风中缩一缩脖子,拉着方攀龙道:“师父,咱们也快点回家吧。” 正式拜师之后,温奇光明正大地搬到了方攀龙家中住下。枢密院正在讨论,这些陆续来到临安的质子,是应该分开居住以免他们的父兄借机勾搭,还是应该放在一起以便于监视管治,争论未定,一时间腾不出手来理会,看样子温奇在方家还要很住一段时间。 方攀龙微微怔了一下。原来自己那个空旷冷清、来往客人和仆役都不敢高声言笑的宅第,在温奇心中,已经是临安城里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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