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奚准疑惑的看向他,“斯年哥哥?” “你来。”侯斯年先她一步跨上半人高的台阶,而后朝她伸出一只手。 沈奚准眼底的疑惑更甚。 “过来,准准。” 她小心翼翼的把手伸了过去,两只手交握住的那一刻,侯斯年猛然使力,将她拉上了台阶。 沈奚准吓得惊呼,惊魂未定之际却又看着侯斯年继续上了一阶,而后又像刚刚那样,朝她伸出手。 他目光坚定,而又温柔,“准准,来。” 让她情不自禁。 就这样,这个动作一遍一遍的重复,到最后沈奚准也忘记自己究竟爬过多少节台阶,等终于站在城楼上的那一刻,她的裙子已经都是灰了,就连脸上和手上也是。 高处不胜寒,城楼上的风要比地面上的更冷更凶,每一阵都像是袭卷着哨声,呼啸时不断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沈奚准的手脚都快要被冻透。她张张口想问为什么,但迎面刮过来的风又让她闭紧了双唇,唯唯留给侯斯年一双像小鹿似的,担忧又害怕的眼睛。 侯斯年用双手包住她冰凉的手指,而后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准准。” 他说:“过两天我要去凉州了。” 沈奚准在他怀里瞪大了眼睛,她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他。霎时迎面扑过来的风将她的发丝弄得很乱很乱,也让她美的令人心惊。 “你去打仗?” “对。” “那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知道。”侯斯年说,“但我一定会回来。” 沈奚准眸子里说不清是伤心还是什么,“为什么是斯年哥哥?” “我去找了陛下。”侯斯年不敢看她的眼睛,他把她的头压在自己的胸口,“父亲受了重伤,母亲日日担忧夜不能寐,我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可我会担心你啊!”沈奚准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城楼的风太冷,冻干了她的眼泪。 侯斯年恨不能把自己所有的温度都给她,“准准……” 他带她看向长安城的尽头,绵延不绝的村庄后又一座拔地而起的高高围城,“准准你看,那里就是凉州,等我把匈奴赶出大汉,我就会回来的。” 沈奚准带着哭腔,“究竟要多久啊?” “我不会让你等太久啊。” 沈奚准也不知道自己哭没哭,直到后知后觉脸颊贴着侯斯年胸口的地方越来越冰,她才从他怀里把头抬起来,泪眼朦胧的说,“你要快一点把他们赶走,不要受伤,要快一点回来找我……” “好。”侯斯年觉得自己疯了,他试探的吻上她的眼角,“努力加餐,勿念我。” 等下城楼的时候,两个人俱是哭过一回,城楼上的侍卫面不改色的为他们让出路来,待他们走远才忍不住摇头叹息。 “边关如此凶险,小王爷又没去过战场,这一去不是凶多吉少么。” “但愿他能像他父亲一样,不然这长公主就白等了。” “常听人说他们两人竹马青梅,还以为再过几年就会听到他们成婚的消息,可眼下这种形势,怕是等不到了。” “可惜。” “是啊。” 看着侯斯年沈奚准慢慢下行的背影,有个侍卫突然道:“兴许也不会这样凄惨,太子殿下不也在边关吗?而且上次太子殿下也上来过一次的。” “太子殿下?” “嗯!”那侍卫眼中燃着希冀敬佩的光,“那日殿下临行前也踏上了城楼,就他自己一个人。他看着凉州的方向,说:寇可往,我亦可往!” 侍卫咧嘴一笑,“我至今记得殿下当时的语气和眼神,我相信殿下他定能如愿以偿。” 又有谁能与那样生来就睥睨江山的人,逐鹿天下呢? 侍卫不知,刘寡亦不知。 凉州城驻地,汉军营。 主帅帐中已陆续端出了几盆血水,都被里头出来的人避开巡逻侍卫,悄悄浇在了树丛里。 此时夜已深,可为了防止匈奴人再度偷袭,军营中的士兵仍处在两个时辰一换岗的戒备之中,一个穿着盔甲的老头小心的躲过侍卫,溜进了主帅的大帐。 “臣刘墉,参——” “别废话。”榻上之人不耐烦的打断他,怒意之中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隐痛,“滚过来给孤包扎!” “是、是!”刘墉赶紧夹着药箱爬过去。 榻上少年身材修长,线条精悍,正赤着上身倚着凭几。他五官俊朗,挺鼻薄唇,剑眉入鬓。但因受伤,面色却是苍白的难看。 他额上有冷汗不断滚滚滑下,呼吸时重时浅,胸口上更是覆着一块不明意义的凸起的白布,十分扎眼。 刘墉伸手要去查看,却被少年身边的人喊住,“别碰!先拿止痛的药!” 张玉红着眼眶,哽咽道:“这布是塞在肉……” 后面他再也说不下去了,忍不住哭着偏过了头去。 刘墉呼吸一窒,心头猜到了一二分,他虽不知刘寡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但还是赶紧从药箱中翻出一包药粉来,顺便又拿出一卷纱布。 离得近了,都能听到刘寡咬后槽牙的声响。 “殿下,请您咬着这个。” 张玉立即上前,看了看刘墉手中的东西,又看了看刘寡,流着泪道:“殿下您还是咬奴婢的手吧!” 刘寡皱着眉瞥他一眼,而后拿过了刘墉手里的纱布咬在了嘴里,复又闭住了眼睛。 刘墉抹了把因为紧张流出的汗,这才道:“殿下,老臣得罪了。” 他说罢伸出手去,轻轻揭开了刘寡胸口上的白布。那布有两层,一层覆盖着,一层却是被人直接填进了肉里。 饶是看多了断胳膊断腿,刘墉还是心慌的手都有些抖。 “这,这是……” 张玉抹着眼泪,“殿下与伊稚斜交手时不幸重了暗算,他怕自己受伤会扰乱军心,也怕匈奴会趁机进攻,为了不让血流出来,就拿布一直塞着伤口。直到与诸位将军商量好对策,这才回来。” 刘墉一想便头皮发麻,伊稚斜来犯时是正午,刘寡不可能是最后才重了暗算,一定是与伊稚斜交手中就受伤了。 所以他这是忍了多久!?刘墉想都不敢想。 张玉这时又哭了一嗓子,“带血的布已经被我埋了,这块布,是殿下才又换上的。” “怎么能这么……”刘墉想说他荒唐,想说他胡闹,想说打仗哪里有他的命重要,可一看刘寡满头大汗的样子,他又说不出口来了。 他的坚持,无非是大汉的坚持。刘墉对面前的少年,心中心疼,却又有一股敬佩油然而生。 “殿下,您忍着些。” 此时刘寡已因为受伤太久,又没有及时处置,面颊上已燃起了不正常的潮红。刘墉帮他除掉白布时也只是皱了皱眉,下意识忍着疼痛,直到刘墉为他重新上药包扎好,他这才缓缓松开了一直紧握成拳的手。 年过半百的老头看的鼻头都忍不住开始发酸。 “大人。”等他终于收拾好刘寡的伤口,这才对张玉道:“太子殿下的伤虽不是很深,但拖的太久,用的白布又不干净,现在已经发红了,今晚定会发起热来,还请大人泡点参茶喂给殿下,再涮几块凉帕子,往殿下额头上搭好,我这就去割些柳树皮给他熬些汤药,去去就回。” 张玉红肿着眼眶送他出帐,由于哭得太久嗓子已哑了,“殿下可有性命之虞?” “只要伤口不腐烂就不会有事,现下天寒,问题不大。” “多谢大人,还请大人为此事保密,莫要告诉别人,不然殿下的苦心就……”张玉又忍不住流起泪来。 刘墉看的心酸,应下之后连忙冲出了大帐。
第44章 鹿逐西风7 == 张玉送走刘墉后,就赶紧折回了帐子,此时的刘寡已平躺在榻上了,闭着眼睛,也不知是睡着还是烧晕了过去。 张玉抖着胆子伸手在刘寡额上拭了拭,果真是烫的,他连忙端来参茶,轻声问:“殿下,奴婢伺候您喝些水吧?” 刘寡依旧没睁眼,但闻言唇角却扯了扯,哑声道:“你哭什么?” “呜……”张玉捧着茶碗跪下来,忍不住又是一阵抽噎。 “孤不会死。” 他伸手在手边摸了一下,果然摸到张玉那颗圆滚滚的脑袋,他烧的浑身难受,但还是忍耐着安抚他,“放心就是。” 张玉沉浸在感动中,已不知他的手什么时候滑了下去。 也许是刘寡这人素日身强体健显少生病,又也许是他养尊处优没受到过这样厉害的伤,总之如今这一病倒像是老天爷的教训,来的气势汹汹,如山倾倒。 张玉加高了帐里的火盆,又给他盖了两床被子,他还呓语着不断喊冷,急得张玉都想偎在他身旁帮他取暖。 好在刘墉很快煎了药回来,两人搭手给刘寡喂了下去,这又折腾了近一个时辰,刘寡才终于安稳下来。 张玉与刘墉忙了大半晚上,也终于能松口气,为怕刘寡半夜还出状况,刘墉干脆在帐中歇了下来。这里没有余床可卧,他便和衣躺在刘寡榻下的毯子上。 张玉给他取来一件大麾,“委屈大人了。” “大人客气,自是我应该做的。”刘墉给他腾来一处地方,“大人也歇一歇吧,殿下现下烧已退了不少,不会再醒来的。” 张玉今日整整一天都在心力交瘁中度过,闻言才终于松下心来,两人就这样蜷在一处睡了过去。劳累之下自然睡的极沉,待次日天亮,被校场上练兵的声音吵醒时,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片刻,这才纷纷惊呼道:“殿下呢!?” 榻上已空了。 张玉伸手一触,发现被子里一点温度也没有,忙不迭的爬起来往外跑去,却没料险些与正要进帐的刘寡撞在一处。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刘寡拨开张玉,径自走向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殿下!”见他身上整齐的穿着铠甲,张玉声音都有些变调,“您去哪了?您又去校场了?” 刘寡淡淡瞥他一眼,“你在质问孤?” 刘墉看这样子也很头疼,“殿下伤势未愈,不宜劳累,不宜走动!” “又不是伤到腿,如何不能走动。”刘寡说完便看到张玉眼圈又红了,他补道:“伊稚斜难免会再有动作,孤不可放松警惕,自会注意就是。” 但张玉仍是有些难过。 帐中气氛一时有些凝重,刘墉夹在他们主仆之间左右为难,局促的站了一会,以要去给刘寡煎药的借口走了。 这下帐中只剩下刘寡和张玉两个人。 刘寡对于这个自幼就跟在他身边的张玉还是肯和善一些的,“你也不必如此担忧,孤已经没事了。” “昨日殿下发起高热。”张玉闷闷道:“奴婢就对老天爷起了誓,若您有事,就请老天爷第一个先拿走奴婢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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