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初逃到南地的第一个月。 在连续杀退两拨缉拿的燕军,自立为楚后,林晞便当起了甩手掌柜,把大小事务都交给了林清樾。 由林清樾提出的可能,便要由她来完成。 南地虽有不少林晞的产业和资源,可水涝、弱民亦是硬伤,林清樾为了让林晞不后悔那日撤兵的决定,林清樾每日都忙得脚打后脑勺。 “少主,西岚使者求见。” “西岚?” 林清樾忙得没空抬眼,祝虞早就习惯了,将对方的来意概括了清楚。 “他们想以南地欠缺的兵马粮草为条件,和我们建盟,以灭燕为共同目的。” “灭燕?”林清樾手中笔墨一顿,被惹笑了,“灭燕后呢,西岚想要什么?” “边关九州的通贸之权,并在洛京设番理司,并列六部之中,广开番学、通晓番教,以维系西岚与楚的友好盟约。” “这倒不像西岚会提的条件。” 这种不见血的缓慢蚕食,林清樾有些熟悉。 “西岚来使是谁?” “萧定安。” 祝虞知道林清樾定能看出其中猫腻,又补充道,“此次商议,萧定安特运了千匹良驹以示诚意,看样子是笃定少主会答应了。” “呵,就算燕楚道不同,可同出一脉,想要我们为了他们这外人,抛下这燕地之上千年的传承和基业?” “痴人说梦。”林清樾冷笑一声,放下笔。 祝虞见状,不意外道: “那我去回绝。” “等等。” 祝虞耿直的步伐被林清樾叫停。 “你说千匹良驹?除此之外呢?” “兵戈三十车,粮草五十车,工匠三百人……” 林清樾嗯了一声,陷入沉吟。 祝虞熟悉这神情,越是看着端正从容的时刻,就代表这林清樾要做出或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了。 果然,下一刻。 “让萧定安进来,谈谈盟约。” “啊?”祝虞被呛了一下。 “这些好东西与其留给西岚为刃,不如拿在我们手中。等真到了我们手中,他们又怎么管得着这刀口向谁呢?” “……”祝虞沉默这理解了林清樾的意思。 “少主想抢西岚?” 林清樾一本正经,晃了晃手指。 “凭本事拿的,怎么叫抢?” 祝虞想这大概就是兵不厌诈吧,但她转念又道:“可燕军那边若是发现我们合盟,定不会再留我们一点生机。” 林清樾和祝虞都心知肚明。 这一路燕军对叛军的缉拿和剿灭的阵仗,天天如雷贯耳,但实则,两军对峙起来,都默契地选择了伤亡最小的方式。 这都是源自燕军如今的主人,太子的授意。 这最后一丝对彼此的体面若是消失,那么对尚且稚嫩的新楚来说,必是一难。 “发现怎么就没生机了?” 祝虞咽了咽,指着桌上缉拿令上偌大的谋逆二字。 “我们……可是叛军啊?” 林清樾没有否认,只是盯着祝虞理直气壮道。 “让梁映信我,很难吗?” 祝虞很想说。 他已经不能叫梁映了。 他是太子沈映。 不一样了。 可她辩驳的话,在林清樾的信鸮带来洛京的回信后,全部被塞回了肚子。 七日后,齐河货船上。 碰的一声,在寒江中久等的货船等到了登船声。 自洛京惨烈一别,一月有余。 今日亦是有雪,下得静谧无声。 最近的声响大概就是在船舷前舱,那刚刚煮开香茗的泥炉。一双修长有力的手用软布包着泥炉滚烫的握把,在备好的两个茶盅之上缓缓倾倒。 水声清越,香气宁人。 纷扬雪色在天地飘荡,身披天青色锦绣斗篷的她坐在前舱台沿上抬眸赏雪,温润清雅的侧脸没有半点叛军统帅的戾气。 就如那个春日。 他翻墙而来见到的,坐在屋檐下撑伞观雨的少年。 那未曾改变的,对世间的怜爱。 景非,人是。 分明还未说上一句话,梁映就听到那沉寂了月余的胸腔回归的心跳之声。 好没出息。 梁映垂眸,用藏在裘衣下的手按了按胸口,才伸出手屏退了被允许留下的两个护卫。 “最近很忙吧,有好好就寝吗?” 林清樾甚至都没有看向他,只是像久别重逢的老友叙旧,语气温和却让梁映捏着茶盅的手轻轻一滞。 茶汤微微摇晃,溅出一滴在梁映指节。 很烫,但梁映受了。 他希望以此遏制住正在土崩瓦解的理智防线。 可打从他不顾宋焱的警示,留下替身,从洛京动身来齐河时,哪还有什么防线呢。 一张口,便是露怯。 “睡得……很不好。” 男声低沉,两分怨气若隐若现。 林清樾心下被微微扯动,忍不住转头去看。 青年削瘦了一些,眼下青黑不重,但淡淡一层,和着冷白的肤色,衬得青年冶丽的眉眼覆着一层幽幽鬼气,好像随时随地就要勾魂夺魄。 不知不觉盯着入了神,直到梁映轻咳的一声,林清樾才收回眸光,想起她的解忧之法。 “现在是道宁接管大燕暗探吧,以他的本事定能查到西岚与楚结盟之事,可是因为此事?” 梁映:“……” “这是我故意为之。西岚外敌当前,我以为燕楚内斗可放一边。之后我会率令楚军以攻城略地之名,消耗西岚军马粮草,若燕军能够配合演戏,我有把握可将百姓伤亡损失降到最低。” 林清樾见梁映看来,以为青年有了兴致,把自己构思好的瞒天过海详细解释了一遍。 “……等打到齐河边,以西岚的狼子野心,定会派人督战,我会在他们插手之前,将所有精良兵械全部换成劣等,将士们也尽可能的用药在对阵中金蝉脱壳,保留实力…… 但此计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出一丝差池,否则被西岚发现定会适得其反,立起战火。” 梁映由始至终的沉默,让林清樾忽地觉得讲了一堆的唇微微发干。 在祝虞面前的铮铮自信,在真正给予的一方面前,没了气势。 “作为大燕太子,你会信我吗?” 林清樾不自主屏息等着回答。 梁映幽黑的眼眸轻抬,久违地将面前的人映满了眼底所有空隙。 他有时真的嫌恶极了她身上永远的冷静自持。 她天生不相信有人会没有缘由的爱她,相信她,所以她为自己准备了无数个不需要偏爱的理由。 隐匿于无形的武力也好。 卓然于常人的文才也罢。 可不是这样的。 他爱的她毋须附加那些理智计算好的利益。 就只是原原本本的她。 一句减少百姓伤亡。 他就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她。 她的温润、她的慈悲、她的强大…… 梁映因此陷落。 就算变成燕太子沈映,也不过是她勾勾手指,轻轻靠近,他就会再一次陷落。 梁映叹了口气,高大的身躯向她俯首,冰凉的额角轻轻贴上女子,眼瞳之间再无可以掩藏的角落。 “怎么会不信呢……” “你是阿樾啊。” “无论我是谁,都会是我唯一的信奉。” 林清樾心中一涩。 她不知道这是梁映第多少次对向她印证他的心意。 可她却总是学不会回 应。 现在也是如此。 她心神摇晃着,嘴上却只干巴巴地道。 “多谢……” “……”梁映阖眼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直起身,姿态似摒弃了可以维持的稳重,他投来一瞥。 “除了这些你没有别的想说?” “啊……?” 林清樾的思绪忽然生疏凝滞起来。 梁映从怀中摸出一根玉簪,玉簪贴在心口处,被保护得极好。 “ 你把它留下是什么意思?” 林清樾看着那个雕刻朱雀的簪尾,想起这是那日在东宫救下自戕的梁映后,她悄悄塞在他枕下的。 “朱雀意同凤凰,我当不了太子妃,自然不该拿它……” 那日才知自己身世。 林清樾想给梁映转圜的余地。 可梁映深深拧起了眉,郑重其事地声明。 “不是凤凰。是四灵,是星宿,是我觉得这世上最配得上你的祝愿。” 青年并不熟练的抬手,却坚决地将玉簪簪进女子头冠中。 “这世间,此簪除你,再无第二人能戴。” 林清樾怔怔扶上朱雀之形上盎然欲飞的羽翼,听着青年沉沉的话声在她心间回荡。 “不用是凤凰。” “是你就足够。” 良久,她眨了眨眼,轻道。 “今夜雪大,明日一早再走吧。” 被女子青丝不小心勾缠到手指的青年一顿,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第105章 找到了(终) “所以自那时起, 两军所有伤亡都是在做给西岚看?” 女将领喃喃自语。 这计谋在她所学的兵书之中闻所未闻。 对交战的两方而言,彻底信任更是荒诞至极。 但……她们确实活下来了。 无可辩驳。 祝虞理解女将领此刻的冲击,若那个人不是林清樾,答应的人不是梁映, 她也不敢赌。 可没有如果。 她庆幸在这艰难世间, 她与林清樾走到了一道。 “包括现在你们手上使用的最新锻造的武器, 只是看着簇新, 但实则其中良铁已经被少主跟其他兵马粮草一样, 在此前数仗之中被调换到燕军之处。” 祝虞勾起唇角。 “今夜这场攻城,便是咱们的最后一场戏。你们猜西岚还要多久才能意识到他们已经成瓮中之鳖了?” - “派去了多少人了?” “禀亲王,燕军城池下似有毒障, 刚刚邵安所率的五千楚兵还是……无人生还。” “你是说加上之前前锋五千人,现又援军一万, 万余人不能撼动残喘的困兽半分?” 最新战报下,西岚亲王霍奇猛拍桌案,气冲冲地掀开营帐,直往营地中剩下守备的楚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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