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那些姑娘也得到魏云策的字帖,一定也会这样仔细地包起来,每日拿出来临吧。 秦慎心头有种涩涩的感觉在弥散,就像是靴中进了沙子,虽不至于怎样,但时时刻刻硌着脚。 他面无表情地将魏云策的字帖放了回去,转头问了一句。 “姑娘还没回来?” 这话听起来可就没有方才那般有耐性了,天冬有点害怕,见小厮说没有,不由又替秦恬解释。 “姑娘近来总会晚一两刻钟的,公子有什么事,要不奴婢......” 话没说完,就听公子道。 “无事。” 天冬闹不清状况了,却见公子转身就要离开了去。 “不必说我来过。” 秦慎带着人径直离开了猎风山房。 从她这里看不出什么异样,除了魏云策的事。 若是想要弄明白他心里的怀疑,还是得找到父亲秦贯忠。 关于她,没有人会比父亲更了解。 秦慎本来是想去卫所,可算了算时间,猜测父亲很有可能已经从卫所回了府。 他快马去了青州城。 青州城仍是从前的砖瓦城墙,没有战事硝烟,尚算一片平和。 他多时不在城中出现,外面有了些他的传闻,秦慎故意放慢了马蹄步调,缓步进了城。 不少兵将百姓都瞧见了他,秦慎走了没有多远,就在一家书肆门前遇到一人。 那人也看见了他,连忙朝他招手。 “今天总算出来了,前两日我叫你出门你就不愿意,还得我去你府上才肯见面,天天在家中有什么意思?”陆贤昭真真假假的抱怨着。 秦慎闻声才稍稍缓了面目,晓得好友这是在帮他掩饰。 这会就有不少百姓看向他们。 他顺着他的话下马走上前去,“天气凉爽,自然愿意出门。” 他走过去,到了陆贤昭身前,才听见他压低声音道了一句。 “怎么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冷着脸?谁又欠你的了?惹你不高兴了?” 陆贤昭上下打量秦慎,还道,“能让神仙不高兴也是个本事,谁呀?” 他说着没边的话,秦慎低低清了一下嗓子,撇开话题。 “怎么来书肆了?” “我一个文人不来书肆来哪儿?去花街柳巷,我爹还不得打死我?” 陆贤昭抖着手里的一张纸,“你瞧,我爹非说我不用功,让我多跟魏云策学着点,非要我去找魏云策,听这位会元的见解......呵!要不是我没考,这会元是谁还说不定呢!” 秦慎本要哼笑,但听他提到魏云策,便没了笑意。 陆贤昭正翻着书肆里的书,“魏云策倒也配合我,还真给我荐了几篇文章,我懒得看,但也得把面子功夫做足,不然又要被我爹念叨。” 他叫了秦慎,“你帮我看看魏云策给我列的这几篇,都在哪些书里,我一口气全卖了,就算完事了。” 他将魏云策写给他的文章的纸抖了出来,纸张抖动之间,竟在空气中飘出一阵淡淡的药香。 秦慎在药香中顿了一顿。 他目光不由地落在了那写满魏云策墨迹的纸上。 陆贤昭也闻到了,他哼哼两声。 “这厮倒有闲心,弄些花里花哨的墨来用,还在墨中加了草药味,说实在的,还挺好闻的。我还问过他这墨从何而来。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秦慎嗓音很低。 陆贤昭没太留意,只是“呵”了一声。 “他在炫耀,说是学生送他的。他是不是想说,他考中了会元就是先生了,我们还都是学生......” 这话没说完,陆贤昭就见秦慎神色有些不太对劲,突然就沉默了起来,怪怪的。 “司谨你怎么了?司谨?” “没事。”秦慎嗓音越来越低,甚至还有点不易察觉的哑。 “我先回府了。” “呃......”陆贤昭还没说完,还想问他两句在外打仗如何了,就见人已经上马离开了。 他挠挠头,看着那张魏云策用药香墨写满字的纸,没明白。 天色渐暗,路上的行人急于回家,秦慎骑马走了一段,就干脆下了马来。 下马的时候,马儿转了一下身,险些碰到一旁走路的小姑娘。 但马尾刚扫过去,那小姑娘就被身边的青年一下子拉开了去。 马儿没有碰到他们,但小姑娘却撞进了青年的臂弯里,两人陡然相识,目光在川流的人潮里停滞下来,下一瞬一个低了头,另一个转了脸,却都浅浅勾起了嘴角。 两人随着人潮继续向前走去,独留秦慎还站在原地。 他向两人背影看去,那姑娘也身量中等偏矮,身姿纤瘦,而青年个头高挑,气质温润,穿着一件道袍,手中那拿了本书。 黄昏的视野里光线暗淡下来,偶有几盏初上的华灯,让人影越发迷幻起来。 秦慎看向他们,身影不断地与某些人重叠。 不知怎么,他就想起了她自他营帐里,红着眼睛跑走时的样子。 她眼睛是那样的红,却绷着一张小脸没有落泪,一扭头就跑出了营帐,连珍珠耳坠落在地上都没有察觉。 秦慎捏了捏袖中的一只小荷包,那里藏着一只掉落的耳坠。 ...... 他不知怎么忽然自嘲地笑了笑。 与他变来变去的态度相比,魏云策也好,李维珍也罢,都让她更自在也更喜乐吧。 前面拿着书的青年似是给身边的姑娘背了一段文章,又挑出两句说了什么,那姑娘就捂着嘴笑了起来,他听见那青年忽然停下脚步,道了一句。 “若我来年能中,能不能上你家的门?” 那姑娘的脸刷得一下红了,连带着耳朵都红彤彤的好似透光一般。 年轻男子也有些不知所措了,“我、我,反正我一定能中,你......等着我。” 她这么说了,似熟透的樱桃落地一般,那姑娘轻轻点了点头,用极轻的,秦慎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好,我等你高中。” 没有战事,没有危机,没有公主,也没有含混不清的身世,只有一个等待高中的书生,和一个等着他的姑娘。 他们是如此地相配...... 她一定,也很喜欢他吧。 会反复临摹他的字,会送她喜欢的墨给他,会在每日下学之后停留一会再回家...... 脑海中不断闪过一些场景,秦慎说不清自己此刻是怎样的感觉。 他恍惚地转了身去,信马由缰地在人潮里时而顺时而逆。 傅温焦急地跟在自家公子身后,见公子默然在人群中走着,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要走去何处。 他很想回到书肆前去问问陆公子,都跟他家公子说了什么,但回想陆贤昭好像也不太明了的样子。 那是怎么了? 就在这时,魏游手下的人突然找了过来。 那人找了傅温他们半晌,眼下看见急匆匆从人群里挤上了前。 “有什么事吗?是姑娘让你来的?”傅温问。 那人说不是,“是魏将军让我来的!将军方才去接姑娘,人没接到!” 他道,“姑娘不见了!” “什么?!” 傅温张口,还没有出声,忽见公子已一步走上了前来。 “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 第79章 不用管我 鹤鸣书院建在山腰上,眼下要扩建学堂学舍,便将靠近后山的围墙暂时拆除。 书院整个连上了后山,白日里都是请来的工匠来来往往,眼下到了黄昏时分,天光黯淡了下来,工匠们不便做事都下了山,学子们也都下了学,书院里空旷下来,连通后山处只用篱笆暂时拦了一下,内外都没了人影。 秦恬站在深坑之中,仰头看着越来越暗的天光,听见远处林中似有猛兽低吼声萦绕,而在她一旁,是刚从更深处走出来的魏云策。 “先生,有出路吗?” 秦恬跟一路随着魏云策到了后山边缘,他没再提什么“避着他”的话,只是问及她近来如何,提及她临字进益很大的事情。 他没说什么旁的事,秦恬暗暗放心,便多随他走了几步。 原本天色渐暗,他们是要回书院的,但童安听到山泉声,要去取水泡茶,不想这一去竟然没有回来。 他们往山泉附近寻找,可没有找到人。 天色渐暗,魏云策原本说要先送秦恬回去,再让人去找童安,不想两人走着走着,竟然掉进了一处深坑。 这坑极深,落下时,秦恬只觉自己恐怕要摔断了腿脚,但她却被人向怀中拉了一把,她落在了那位魏先生身上,没有受任何伤。 而他们落下的这深坑,竟然是个年久失修的暗道,可惜这里并非是出口,因而全然没有可以爬上去的石阶。 秦恬这么问,见魏先生叹气摇头。 “可能是从前某个寺庙的暗道,但这山上早已没有寺庙了,这暗道也废弃了去,我寻过去,被坍塌堆积的石土挡住了路。” 那头顶上这片天,是他们惟一的出口了。 可童安不知去向,附近一点人声都没有,他们要怎么上去? 秦恬想到来接她的魏游他们,心道家中还不知急成什么样子,她皱起了眉头,反复查看附近有没有可以爬上去的地方。 这时,身后的青年突然道了一句。 “这样吧,此事本是我思虑不周了。你眼下就先踩了我的肩上去,莫要让家中等急了。” 秦恬的焦急被这位先生一下看出来了。 秦恬并没有怨怪别人的意思,他向他看过去,男人仍旧跟她温和的笑了笑。 “好在这坑洞不算深,我想你应该没问题。” 他身量高,秦恬借他肩头上去,确实可以。 但她目光一下落在了他身上那件米色细布袍的衣摆上,素白的衣摆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块血污,在暗淡的天光下像漆黑的深洞。 “先生受伤了?!” 她这么一问,就见男人目光错开了一下,“无妨,小伤。” 可秦恬却想到了自己掉下来时,被他拉了一把落在他怀里的情形,她没有受伤,但他却好像撞到了一块竖起来的大石上。 她不由紧盯住他的衣摆,那片原本不甚起眼的血污紧贴着他的小腿,晕染了开来。 伤口在流血。 “先生你......” 话没说完,就被他笑着打断了。 “我没什么,但是这天色已经很暗了,你是小姑娘,家中找不到担心不说,若是动用人手四下里寻人,于你名声有碍。你听我的话,快快上去回到书院,同仆从回家。” “那你呢?” “我没什么,不用管我。”他道,“你跟你家老管事说一声,让他去魏家,魏家自然会派了人来寻我。” 可是这样太过周折了,魏云策至少还要在此待上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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