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安觉得自己若是个女子,一定遭不住公子这样的攻势,说不定要就地与他山盟海誓,非他不嫁,就算嫁不成,心里也会长长久久地记得他。 毕竟他是为了她,做出舍身牺牲的人。 但童安万万没想到,那位木头一样的姑娘,竟然能在昏暗的深坑里,扒出来一条粗壮的藤蔓。 她根本不必公子舍身救她,反而带着公子顺着藤蔓就爬了上去。 那样的情况,这位姑娘还有心思去找出一根藤蔓来? 她是没看过话本子,还是看得太多了? 童安知晓的时候一脸震惊,但之前公子派去打理深坑的人,他再也没见过了...... 这件事,甚少有人知道。 大老爷不知道,才觉得公子一定是十拿九稳了。 但公子彼时的计算只行了一半,另一半被这根藤蔓扯没有了。 所以才有这句并不确定的话。 童安偷偷看了不明所以的大老爷一眼,手下的茶水险些溢出来杯子,接着就察觉一道淡淡的目光扫了过来。 童安心下一跳,不敢再胡思乱想。 他知道,从那日之后,公子心情并不怎么顺畅,就算是笑的时候,也总让人感觉似入了秋一样凉凉的。 童安倒完了茶水,连忙不敢停留地下去了。 魏成堂还是没太明白长子的话,疑惑地看着他。 魏云策只是笑笑,将茶水送到了他父亲的手边,垂着眼眸添了两块熏香,才在悠悠上旋的香气之中,缓缓道了一句,也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别人。 他道:“人心难测罢了。” 一阵秋风吹了过来,翠绿的葡萄藤架上,有叶子飘飞起来,又打着旋儿下落,恰恰落在了魏云策道袍的宽大衣袖上面。 青年捡起那片叶子,不知不觉,这片一年四季都能被养得翠绿的葡萄藤架上,也有顺应时节落下的黄叶了。 他拈叶静看,这时他父亲魏成堂又开了口。 “话是这么说,但那姑娘还真能有什么过人之处?我想她必会记得你的,不必担心了。”他道,“魏家这条路走得不错,这一时半会可以继续静观其变了,若这公主真有直捣皇城的本事,魏家届时再出手不迟。” 他说完,也不再饮茶,起身离开了。 魏云策给他行礼送行。 院中安静了下来,熏香的气息被风吹散了不少,反而令人有些清爽通透之感。 魏云策又拈起了那片黄叶,静默地看了一阵,秋风将他宽大的道袍吹拂而起,袖中灌满了清冷的风。 那片黄叶在秋风中簌簌乱晃,魏云策轻轻笑着,仍旧笑意寡淡,他道了一句。 “真真又假假,假假又真真......” * 肃正军营。 清晨的薄雾被北下的秋风扫荡得一干二净,空气干冷了起来,隐隐有了几分深秋味道。 秦慎晚间起身看了几次,她营帐及周遭一切如常。 天刚亮他就行了,栗修打了水给他净了面,见她营帐中安安静静的,便在她门前站了站,又转去了趟驻军的营地吩咐事宜,这会刚打马回来,终于见她的营帐有了动静,苏叶端着水盆和天冬在营帐前说话。 “姑娘,不......公主醒了?” 两个丫鬟跟他行礼说是,“公主醒了一阵了,但......” 话还没说完,就被营帐中传出来的声音打断了。 “你们不要说。” 秦慎:? 只听营帐里传出来的声音是没什么的,但有什么事还不能告诉他? 他不明,朝着营帐门前走了过去。 但脚步声刚一响起,帐中又急着道了一句。 “大哥别进来!” 秦慎手都碰到了帘布,又收了回来。 “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能同我讲?” 营帐里传出她的声音,“没、没什么,什么事都没有。” 这话说得,实在不像没事的样子。 秦慎顿了顿,转头问了两个丫鬟。 “公主穿好衣裳了吗?” 两个丫鬟赶忙点头,天冬还道,“公主早就穿好以上了,亦洗漱毕梳理好了发髻。” 秦慎一听,转身径直撩开了门帘,大步走了进去。 秦恬刚说完不让他进来,就见人已进到了帐中。 她“呀”了一声,急急忙忙扯出一方帕子盖在了脸上。 “大哥你怎么进来了?不是说不能进来吗?” 秦慎没理会她着急忙慌的抱怨,只是看向她用帕子遮住的脸。 “脸怎么了?” 他见她把脸遮得严严实实,还以为她因水土不服起了疹子,“若是不妥,该唤大夫过来才是。” 他这么说却见那方帕子来回摇,她说不是。 “不用唤大夫。” 又不能见人,又不用唤大夫,那是怎么了? 秦慎一头雾水,走到了她身前,又见她转了身,不禁皱眉问她。 “到底是怎么了?连我都不能告诉?” 那方帕子又摇头。 秦慎无奈,见她语气无恙,略一想,道,“你不说,我就叫了天冬苏叶进来说了?” 他真要去叫人来问的样子,小姑娘没办法了,“我、我给大哥看看就是了。但大哥要保证不笑话我才行。” “我保证就是。” 小姑娘听了这话,才缓缓放下了遮面的帕子。 秦慎看到她白皙的额头,细长的秀眉毛,接着向下的那双水亮的眼睛,此刻竟然红肿了起来。 原来是眼睛肿了。 是昨晚哭肿了眼睛吗? 秦慎想到了昨晚,怀中抽泣的人,她好似这几日一直都没有哭,却在他怀中止不住地落泪。 再看那双红肿的眼睛,秦慎嗓音完全柔和了下来。 “不过是肿了眼睛,我还能笑话你不成?” 她嘟嘴,“那说不好,大哥笑话旁人的时候,也利害着呢。” 秦慎:“......” 他在她眼里竟然是这样吗? 只是他莫名就心下松快了些许,叫了天冬苏叶他们,去煮个鸡子来给她敷眼。 他这般吩咐,就听她问,“大哥还懂这个?” 从前在家中秦夫人偶尔肿了眼睛就是这般消肿。 秦慎瞥她一眼,“我难道除了带兵打仗,其他一概不知了?” “那也不好说,”她一双肿眼睛努力眨了眨,“毕竟出门买河灯,大哥都是不晓得要带着钱的。” 一双红肿的眼睛,没耽误里间闪烁起狡黠的光亮。 “看来昨晚睡得不错。”他不禁道,“那我今晚不必守夜了。” “唉?”她着急起来,整个帕子都落了下来。 “大哥要走了?” 那样子,就像是瞪圆了眼睛的兔子。 秦慎心下软塌塌的。 他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她不再是秦家的女儿了,就成了他所有所作所为要去守护的人。 他一时没有回应,只是就那么静静地看过来,看得秦恬都有些不自在了。 她刚要再问他一句,外面天冬禀了一声。 “孙先生请公主和将军,用过饭后前往议事营。” 第85章 以什么名义 请公主去议事营,看来是商议接下来有关公主的行程了。 秦慎看见小姑娘攥着帕子的手紧了紧,然后低声问了一句。 “我这副样子,会不会不太合适见人?” 就算是红肿了一双眼睛,她的样貌也不会因此而不能见人,秦慎刚要安慰她一声无妨,但心下一转。 “不若戴上帷帽?” 秦恬来过肃正军营,但以这样的身份见人甚至议事,她从没想过,方才听到孙先生让人传的话,不免紧张了几分,可对于她这个新身份而言,这仅仅只是个开始而已,之后她还要去见其他起事军的人,去见那些拥戴先太子遗孤的百姓,她不可能避开。 但若能戴上帷帽面纱或者隔一层帘,令别人不能一眼就看到她脸上的神情,不能隔着帷帽猜测她的所思所想,这样的紧张好像削减了一半一样。 她向那位“大哥”看了过去,他亦看了过来,四目相对之间,所思所想瞬间连在了一起。 她眼睛还肿着,但些微映射的光亮落在亲身眼中。 他目光不由自主地在她脸上定了定,又意识到什么,转头叫了天冬苏叶去准备帷帽。 平日里青州民俗开放,不止青州,本朝对女子的管束并不严苛,这多半归功于女皇时期对女子许多规矩的废除。 秦恬的帷帽都没怎么带过,眼下取来的几顶都还是崭新模样,她挑了一个垂在肩下的戴在了头上。 她隐隐能从帷帽之中看到外人,外人却并不能轻易看到她。 秦恬心下大定,同秦慎一道吃过饭,就离开了营帐。 只是刚出了营帐,就在帷帽内,隐隐看见身边的大哥拿过一只银色面具戴在了脸上。 那面具几乎将他整张脸都遮了起来,只留下右侧眉眼露在外。 浓眉如刀剑,深眸似夜空,在银色面具的映衬之下,他整个人都似九天之上的武神。 秦恬只这样隔着帷帽的细纱看了一眼,就看住了。 “怎么?” 她稍有停顿,他就问了过来。 “没什么,”小姑娘连忙摇头,“我就是在想,大哥同我都做了遮掩,从外面可瞧不出什么,若是哪日里面芯子换了人,都不知道呢。” “那不至于。”秦慎轻轻笑了笑,瞧了她一眼。 她走路的姿态,说话的语调,便是戴了个从头到脚的帷帽,秦慎都能认的出来。 只是她能不能认出自己,就不得而知了,听她这问法的意思,估计是认不出来。 念及此,一闪而过的怪异滋味掠了过去 秦慎低声,“那你就......不能好生认一认我?” 在她眼里,他难道和随便什么人,并没有什么差别吗? 秦恬当然能认出来大哥,就算他那银色面具没有露出右侧眉眼,秦恬只要远远看过去,就能在千百人中将他认出来。 但这话说出来有点怪怪的,小姑娘道,“若是大哥也似薄荷一样,周身有特殊的气息,我一定能认得清楚。” 可人怎么是薄荷? 难道秦慎还要每日采摘些薄荷戴在身上?亏她想得出这种认人的办法。 秦慎有些好笑,她总有些奇思妙想。 只是好笑之余,又暗暗叹了口气,他瞧了瞧身边的小姑娘,一阵风恰吹了过来,掀起些许帷帽上的细纱,在风中露出她白皙小巧的下巴。 那纯白的细纱在她脸庞上舞动,秦慎只看了一眼就连忙收回了目光。 “好了,快走吧。” ...... 公主戴了帷帽,孙文敬等人都没料到,但只过了一息,孙文敬便抚掌道好。 张守元亦点了头,“公主年少,若就直接去见那两军的首领,不免要被人打量,届时稍有露怯,他们难免要生出些心思来。若是用帷帽或者面纱,最好是隔了纱帘不许他们窥探,端出公主的架子来,就不怕他们胡乱猜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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