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醋如梅子黄时雨,所到之处,血迹无处遁形,滴落到了一处,断了。 是断在院子角落里一个盛放着睡莲的大水缸里。 因房子都是木制,若是起火,从厨房打水来灭火,远水解不了近渴,所以在院子角落里搁置水缸,养一些金鱼睡莲装饰,好看又实用。 正值盛夏,红的、蓝的、白的睡莲挤了满满一缸,莲叶都挤到外头了。 陆善柔问差役们:“你们搜过这里吗?” 差役们支支吾吾:“没……应该没有……陆宜人没有点名明要搜这种地方。” 光记得掏粪坑、掏炉膛、掏酱缸了! 陆善柔正要挽袖子,陶朱兔子似的跳过来,“我来,我来,让我来!” 魏崔城拦住了,“你这个小身板,胳臂太短,都够不到底,怕是要一头栽进睡莲缸里,我胳臂长,我来。” 其实魏崔城毛遂自荐,是觉得陆善柔露出胳膊,将来怕是要被人闲话,一个寡妇已经很艰难了,何必再添隐患。 魏崔城手长腿长,中指指尖几乎能够到膝盖。 陶朱不服不行,嘴上不服气,“就你胳膊长,猿猴似的。” 你要是个男的,我早把你扔到九霄云外了。魏崔城撸起衣袖,右手伸进睡莲缸里,手在莲叶东、手在莲叶西、手在莲叶南、手在莲叶北。 手指在绵软的淤泥里游走,触到一物,触感尖锐,魏崔城慢慢摸去,将此物提起来。 一把薄薄的长刀,刀身呈长条形,是市面上常见的西瓜刀! 刀刃中间有一道月牙形状的缺口,陆善柔将从李公子喉骨取出来的碎刀片按上去。 严丝合缝! 凶器找到了。 作者有话说: 这是最有味道的一回,刚好也是第十回 。
第11章 李阁老躺平谋后事,鬼上身推演凶杀案 ◎李阁老趴在榻上,痔疮上敷着药,管家进来了,低声说道:“阁老,陆宜人找到了凶器,就在院子里的睡莲……◎ 李阁老趴在榻上,痔疮上敷着药,管家进来了,低声说道:“阁老,陆宜人找到了凶器,就在院子里的睡莲缸里。” 李阁老闭着眼,气息微弱,“虎父无犬女啊,为什么我的儿子就如此不争气呢。子不教,父之过,我这些年忙于朝政,把先儿耽误了,他明明那么聪明,却——” 一行老泪,濡湿了枕头。 管家安慰道:“阁老也有好女儿,世人都知衍圣公夫人贤良淑德。” 李阁老的女儿嫁给了衍圣公,是山东曲阜衍圣公府的当家夫人,地位尊贵,生的儿子封为衍圣公世子,李家的血脉融入了孔家,也是一种延续。 李阁老的鼻头动了动,“外面发生了什么?怎么一股怪味?” 是外头差役们二次滤粪坑的气味,李阁老痔疮犯了,必须用冰,以免疮口腐烂,门窗一直紧闭,所以闻不到,方才管家推门来禀报发现凶器,这味道才跟着飘进来。 管家说道:“是陆宜人吩咐差役们搜凶器,粪坑是重中之重。金汁已经滤过两遍,已经臭过了,刚才那一阵味道更要命。” 李阁老问:“滤出什么没有?” 管家掰着手指,“一个死胎,若干首饰、荷包、应该都和凶案无关,没有什么新线索。” 李阁老摆了摆手:“退下吧,寿宁侯那边迟早会找过来,要陆宜人抓紧破案。” “那个鸣鸾——”管家试探着问道。 李阁老说道:“她得活着,好好的活着,锦衣卫的人在此,我不能出半点纰漏,到时候沦为政敌把柄,有事没事就借此参我一本,虽动不了我的筋骨,但究竟如苍蝇一样讨厌。” “就这么放了她?”管家问。 “不能放。”李阁老说道:“她若留在芳草院,必定会有许多客人找她打听先儿之死。我不想让先儿的丑闻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得把她藏起来。她是官妓,是我们礼部教坊司的财产,那就把她安排到皇上赐给我的官田里,改名换姓,配个官奴,养蚕织布,生儿育女吧。” 纵在白发人送黑发的悲痛之中,李阁老也保持头脑清醒,有条不紊的安排后事,让政敌找不到把柄,还能博得宽容大量的好名声。 管家领命而去。 陆善柔得了李阁老的新指令,她也晓得时间紧迫,可是金荣那边一直大呼冤枉,她这边暂时没有新的突破——总不能把这个家伙打死吧。 陆善柔看着桌子上的凶器,这种刀背和刀身都轻薄的长条刀最适合切西瓜,所以俗称西瓜刀,夏天常备,家家户户都有,芳草院每个房间都有一把,方便切瓜。此物就像果叉果匙一样,摆放在桌上的果盘旁边。 其余房间的西瓜刀都在,唯独刘秀房里连地毯都掀开了还找不到,所以这把刀应该就是刘秀房里的那把。 脖子是乱砍的,连凶器都是随手捡现成的,砍完之后,提着血淋淋的刀怕人发现,就扔进了院子睡莲缸里…… 陆善柔提着西瓜刀,按照脑子里的猜想,模仿着凶犯的行凶过程,一遍又一遍的往返于卧房和睡莲缸之间。 陶朱坐在凉棚下吃西瓜,“陆宜人看起来像鬼上身似的,魔怔了。” 魏崔城不许有人贬低他佩服的梧桐居士,“都这个时候还说风凉话,陆宜人对你那么好,你有没有心。” “我有啊,在这呢。”陶朱拍着心脏的位置,“扑通扑通的跳,魏千户要不要听听?” 这不就贴着你的胸了吗?“男女授受不亲。”魏崔城不想再和陶朱说话了——他今年二十八岁,都快步入而立之年,居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调戏了! 世界之大,啥人都有,我不和她一般见识,魏崔城站起来,离开凉棚,远离陶朱。 陶朱不以为意,呸呸吐出黑黝黝的西瓜籽,“逗你玩呢,别急啊,这么快找到凶器,陆宜人已经显示出她有真本领了,这两天过的真刺激,比——比我家有意思多了,不虚此行啊!不管陆宜人查不查的出来,我都有法子把这事摆平,我们每个人都能全身而退,你要相信我。” 老子信你个屁!魏崔城气得差点骂脏话了,见陆善柔身形摇摇欲坠,几乎要栽进睡莲缸,一个箭步窜过去,扶住了她的肩膀,“陆宜人,你怎么了?” “头好晕。”陆善柔靠在他身上。这次不是装的,酷暑炎热,卧房里没有冰了,她一趟趟的走,太过投入,不知不觉已经汗流浃背,浑然不觉得累,差点中暑倒地。 魏崔城把她扶到凉棚下,他力气大,从卧房里搬了一张贵妃榻,要她躺下。 陶朱并非完全没有心,站在旁边笨拙的给陆善柔打扇子,“不要这么拼命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陆善柔喝着半夏、茯苓等清热解毒药材制作的消暑汤,脑子还沉浸在案情里,絮絮道:“凶手在进门之前没有准备趁手的凶器,所以他进来的目的不是杀人,杀人是临时起意,拿了桌上的西瓜刀乱砍。” 陶朱一边打扇一边说道:“肯定是金荣干的,他第二天早起去寿宁侯府参加满月宴,估摸是预备将来万一查到他头上,他好搬救兵。” “你不要打断我!”陆善柔把手里的药盏往地下狠狠一摔,一声脆响,药盏被当场分尸,溅了一地的药汁,“目的!凶手进屋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你凶我?”陶朱难以置信,“我给你扇风你还凶我?你——” 魏崔城实在忍不住了,一把捂住陶朱的嘴巴,低声道:“你闭嘴吧,别打扰陆宜人思考。” 陆善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身边的一切都消失了,浮现她脑子里的构图。 陆善柔把自己想象成嫌犯金荣。 我是金荣,皇后是我表姐,寿宁侯是我表哥,仗着两座大靠山,我酒后喜欢耍酒疯,打人掐人,连李阁老的独子我也敢打,每次都是被劝架的人隔开才罢手。 把伴宿的官妓折磨得半死不活是家常便饭,为此,我在青楼的名声很臭,接待我的官妓甚至不惜灌醉自己,用麻痹来忘记痛苦。 我就是这么一个烂人。 这一次,我听说李兆先也在芳草院——不对,一山不容二虎,昨晚老鸨吩咐过所有人,不得告诉他们对方也在这里,要不然又要打起来,砸了行院。 如果无人告知,我怎么知道李兆先在鸣鸾的房间呢? 可是如果有人无意透露了消息,被我知道了呢?这是有可能的。 好,那么继续,我偶然知道了李兆先在某个房间,我刻意等所有人睡着了,在五更三点之后悄悄去找李兆先,乘着他熟睡,痛痛快快把他打一顿? 或者趁着他光着身子,把他羞辱一顿? 我是个烂人,选什么,当然是又打又羞辱了。他爹李阁老真可恶,参我的表哥寿宁侯,还逼我姑奶奶从皇宫里搬出去!金家的姑奶奶在皇宫享受堪比太后的待遇,我们金家人脸上有光啊! 我找到了鸣鸾的房间,我很幸运,外头值夜的一个都没有!全都跑去睡觉了。 真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没有人拦架,我可以肆无忌惮的打他了。 我长驱直入卧房,看到桌上的西瓜刀……不如拿着刀吓吓他? 嗯,吓得屁滚尿流才好呢,留下笑柄,以后见一次,借此羞辱他一次。 我拿着西瓜刀,打开蚊帐,里面有个人背对着侧睡着,我—— 打住! 按照常理,里头应该睡着一男一女啊,或者一男两女,反正至少有个女人,现在里面只躺着一个人。此时五更三点已过,天微微亮,门窗紧闭,所以此时的光线非常昏暗,男女睡觉都是散着长发,安能知道睡觉的人是谁? 所以,我只可能是凑近过去,看清楚了睡者的相貌,确定是李兆先,我才—— 打住! 我吓他、打他、羞辱他,他都没有反应,身体僵硬,这时候我应该发现不对头了啊! 继续,我发现他断气了,身上满是红绳的绑痕。 如果我想杀死他,他现在已经死了,天助我也,我何必挥刀乱砍他的脖子,给自己添麻烦? 如果我不想杀他,他死了,我就更不会拿着西瓜刀砍他脖子了! 所以,不管我想不想杀他,都不会拿着西瓜刀砍李兆先。 那么李兆先就不是我砍的,凶手另有其人。 等等,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我会用西瓜刀砍李兆先呢? 只有一个可能。 让我把时间在往前推一推,推到我发现李兆先侧卧在床上,我并不知道他已经死了,以为只是玩女人后太累,睡得沉。 我是个酒鬼、酒后下手狠毒的烂人、我恨李兆先,我巴不得他死,现在屋里只有我和他,我杀了他,没有人知道,没有人目击! 机会难得,所以我激情杀人!拿着西瓜刀砍向他的脖子,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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