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头再次指向金荣。 另一边,金荣已经把他记得的与李兆先四次打架都说出来了,“……事情就是这样,若有一句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魏崔城双手轻轻叩着一摞厚厚的口供,“你和他互殴四次……你是不是想杀了他?” “想!”金荣不敢说谎,脱口而出,“梦里还杀过无数次 ,也就只是想想。” 金荣还想说现实里我不敢动手杀他,但魏崔城没有问,他不敢说,怕再再挨打 。 实在被打怕了! 魏崔城逼视着金荣:“你杀了李兆先。” 金荣猛地摇头,头都快摇断了,“我没有!无凭无据凭什么说我杀人!哪怕三堂会审我也有理由申冤!” 以金荣这个被酒色掏空的小身板,再打十棍怕是要被打死,金荣这次没挨打,被押下去了。 案件陷入僵局,吃饱喝足的陶朱着急了,顾不得早上发出“不和你们玩了”的誓言,颠颠的跑到陆善柔旁边,“现在怎么办?没有凶器,不好给金荣定罪啊,要不再把他打一顿?逼他交代凶器在何处 。” 再打就死了,陆善柔翻看着其余七个客人的供词,皆无新线索,说道 :“让金荣先缓口气吧,咦?你换新裙子了。” 被关柴房的时候,陶朱的裙子被陆善柔撕破了,用来包扎她被打破的头,裹得像个印度人,鹅黄马面裙少了一片裙门,陶朱一走路就会露出里头的裤子。 现在陶朱的头被干净的白纱布重新包扎,还换了一条大红马面裙,再也不露裤子了,前后裙门都绣着一条金凤,展翅欲飞,看起来价格不菲。 陶朱美美的转了个圈,“好看吧,是刘秀给的,她见我裙子破了,就打开衣柜,要我随便挑,我觉得这条裙子最漂亮,就穿上了。我的头也是她帮忙上了药,用干净透气的白纱布包上的,一点都不闷热。” 末了,陶朱猛地记起来自己发过“不和你们玩了”的誓言,有些尴尬,死鸭子嘴硬说道:“刘秀真好,比你们好,看我衣服破了,就给我新衣服。你们看我生气了,都不知道哄我。”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第十回 《呆差役二淘黄金汤,好读者伸手摸莲缸》,友情提示列位看官,第十回不适合在吃饭的时候阅读,慎之!慎之! 作者有话说: 陶朱:我生气了,哄得好的那种,快来哄我呀~~~ 看评论区,已经有神仙读者推理出了陶朱的真实身份,厉害。给第一个猜出来的读者IYY1单独发了个1000点的红包,以资鼓励。
第10章 呆差役二淘黄金汤,好读者伸手摸莲缸。 ◎陶朱个性乖张,陆善柔仿佛看到了少女时期的自己,她是家里的老来女,生她的时候,父母都年过四十了,上头还……◎ 陶朱个性乖张,陆善柔仿佛看到了少女时期的自己,她是家里的老来女,生她的时候,父母都年过四十了,上头还有兄长和大姐,全家把她宠上天,娇惯着长大,她要女扮男装扮作书童跟着父亲查案,父母都不答应,她一哭二闹三上吊,最终得偿所愿。 她也曾经叛逆、乖张、愤世嫉俗,浑身都是刺,半生娇宠,半生劫难,时间和阅历磨平了她的棱角,把真实的自己关在心房,上了锁,披上了一副温柔娴雅贵妇的画皮,画皮在身上久了,几乎融为一体,忘记了在心房里“坐牢”的那个任性刁蛮的自己。 所以,面对陶朱的无理取闹,陆善柔以己度人,这回没有生气,说道:“等这件事结束,回到乾鱼胡同家里,我打开衣柜和首饰盒,你随便挑,好不好?” 陶朱早就气消了,只是需要一个台阶下,闻言拍手道:“好好好!刘秀和魏千户作证,不准反悔。” 就这么简单的重归于好。 此时天已经大亮,夏天的阳光明媚且热烈,已经把地上的水渍都晒干了,搜院子的差役们拿着从各处掏来的藏起来的物品,摆了满满三个桌子,声称“……连茅坑的粪水都滤了两遍,发现了这些东西,只是还没有找到陆宜人形容的凶器。您看这些东西有没有用?” 一听这话,吃饱喝足的陶朱差点吐了,不忍直视桌上的东西。 陆善柔面色如常,戴上刚刚由她亲手用羊肠缝制的手套,手指活动自如,隔绝脏污,一件件的查看桌上的物品。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根琵琶般的大火腿。 陆善柔无语了:这东西能是砍脖子的凶器吗?啊!这东西能把脖子砍半边,我把脑袋旋下来给你们! 差役解释道:“这是我们从厨房灰堆里找到的,是厨子偷了火腿,用油纸包裹,藏在灰堆里,打算出门倒灰的时候偷了去。陆宜人,这可是您特意交代过要着重搜的地方啊。” 脑子一点都不转吗?这东西能砍脖子吗?还能靠点谱吗?陆善柔强忍着怒气,“厨子不偷,五谷不收,把火腿搬下去,放在这里碍事。” 礼部的差役没有凶案经验,眉毛胡子一把抓,就像他们乱抓人似的。 接下来的东西五花八门,以乐伎藏在房梁和屋檐燕子窝里的金银首饰居多,陆善柔一一仔细看过了。 由于陆善柔划重点交代过,差役们从粪坑里淘洗出来的东西最多,不愧为是“粪汁都滤了两遍”,大大小小的物品占据了整整一张桌子,都冲洗干净了,还是有一股臭味。 陆善柔首先揭开一个包袱皮,看到里头的时候,顿时僵在原地。 陶朱伸长了脖子,踮起脚尖,“什么东西?死老鼠似的。” “是一个刚成型的胎儿。”陆善柔盖上包袱皮,她褪下手腕上一个金虾须镯,“买一副小棺材,送去安葬。” 烟花之地,官妓的痛苦远不止出卖身体这一项,身体不由自主,那么生育更不是她们说了算。堕下“劣胎祸根”,扔到厕所里,继续倚门卖笑。 既然遇到了,总不能再抛进粪池。小包袱拿走了,虾须镯是安葬费。 气氛霎时压抑起来,连聒噪的陶朱都难得安静。 陆善柔继续查看,人们在五谷循环的最终场所大体是放松的,容易掉东西,这地方又不是普通地界,掉了东西往回找,扒拉扒拉还能找到,这地方一旦掉进去,就沉了底,肉眼是看不见的,所以东西多。 掉进去的东西林林总总,陆善柔一一仔细查看,金七事一挂,其中一事是个金耳挖,耳挖柄上刻着“丘伯言”,应该是失主的名字。 银七事一挂,铜三事一挂,皆无铭文。 玉佩两枚、扇袋三个、荷包四个,里头有若干铜钱和散碎银子、以上皆是悬挂在腰间的物事,估计是人们方便之前忙着解开腰带,没有留意,掉进去了。 梳子两个,玉兔捣药耳坠一只、银丁香一只、银戒指一个、玉扳指一个,以及一支雕琢成并蒂莲的白玉簪,白若凝脂,上头刻着一行诗“禾稼如云岁事登,乃是资贤宅里人”。 “这刻得是什么玩意儿,不伦不类。”陶朱很是不屑,又忍不住嘲讽道: “‘禾稼如云岁事登’出自宋代诗人陆游的一首田园古诗《白发》,意思是庄稼大丰收,后一句‘乃是资贤宅里人’是宋代诗人徐铉写的《月真歌》,意思是歌颂深宅大院里贤良淑德的美人。好句都是好句,就是硬凑在一起不合适啊,怪怪的,估计是卖首饰的用来骗那些不懂诗文的土豪大老粗。” 陆善柔深深看了陶朱一眼,此人性格怪癖,喜怒无常,但应该读过很多书,上次脱口而出刘秀和佩玉的名字出自“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王勃的《滕王阁序》是脍炙人口的名篇,知道出处或许正常,但是陆游的古诗《白发》,徐铉《月真歌》都不是普通人能知晓的——陆善柔自己就不知道。 但陶朱却能信手拈来,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可是现在凶案未破,不能纠结陶朱的身份。 三大桌子,都没有任何东西符合凶器的特征。陆善柔摘下羊肠手套,扔了,说道:“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凶器,行院内已经搜了一遍,现在从命案现场开始,我亲自梳理一遍。”这些呆差役是指望不上啦。 一切还得从最先开始的地方查起,卧房里的尸首已经验过了,陆善柔命差役将尸体抬到门板上,储在行院地下冰窖里,所有门窗打开,让阳光倾斜泻进来,一片光亮,连根头发丝都藏不住。 先把床褥抖一遍,看是否有凶手行凶时遗漏的物品,没有收获。再看床榻,脚踏上发现几滴血迹。 陆善柔半跪,趴附在地上仔细看,血滴呈圆形,边缘一圈锯齿状波浪纹,“应该是从凶器上滴下来的。” 陆善柔站起来,把手里的拐杖幻想成凶器,“乱砍几刀之后,凶手拿着凶器跑了,此时刀尖朝下,血从刀尖流下来,滴在脚踏上。” 陆善柔的拐杖直指房门口,“把通到门口的冰缸全部抬走,找血滴。” 为了降温防腐,卧房满是各种装满冰块的容器。 这是一件奢靡的卧房,铺着和田羊毛地毯,血滴在上面,即使后来被脚印和冰缸破坏了,也会留有痕迹,最初滴落的地方血迹最明显。 血迹延伸到了房门口,在门槛上还找到了一滴完整的血迹。 但是到了院落,就不可能找到了,因为昨天下了一整晚的大雨,把院子里铺的青石板路冲刷的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留下,连一粒灰尘都没有。 陆善柔说道:“弄些白醋来,喷在青石板上。” 这是干什么?众人皆哑然,唯有魏崔城双目发光,不禁说道:“水冲掉的血液遇醋会重现痕迹,梧桐居士所写的《续陆公案》里第五回 ‘苦命女命丧黑客栈,痴情郎千里娶枯骨’,陆青天就是用这个方法找到了苦命女埋尸所在,捣毁了杀人越货的黑客栈,红颜已变枯骨,千里觅芳踪的未婚夫抱着一坛子枯骨办了冥婚。” 公案话本小说爱好者魏崔城对三卷《陆公案》的情节倒背如流,连陆善柔这个原著作者都没有他记得清楚。 因小说和现实不一样,源于真实案件的话本会考虑阅读者的喜好和情绪,选择容易引起共鸣的部分进行再创作。 黑客栈是有的、消失的女人也是有的、白醋寻血迹挖出受害人也是有的,但爱情故事是陆善柔编的。 但也不是完全瞎编,未婚夫和枯骨成亲的故事,源自于陆善柔的姐夫和姐姐,姐姐死后几年,姐夫一直没有走出思念,在乾鱼胡同梧桐树下自挂东南枝,殉了情。 陆善柔一时伤神,故事背后的残酷只有她一人知晓,默默背负着一切。 绝美凄凉的爱情故事最打动人,众人唏嘘不已,很快取来了白醋和锡制喷壶。喷壶肚子大,壶口上有如莲蓬头般细小的孔洞,倾倒时会喷出如头发丝般绵密的水珠。 “我来,让我来,我来喷!”陶朱兴奋得如兔子般蹦跳着,提着喷壶,往地上呲白醋,空气中弥漫着酸楚的味道,就像故事里凄美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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