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嫔身上穿的还是昨日那身衣裳。 她面容憔悴,眼底都是红痕,显然哭了很久,已经顾不上仪容了。 沈初宜不是没见过端嫔同汪亦晴在一起的模样,那时两人真的很要好,她们一入宫就分到了同一宫中,因意气相合一早就成了朋友。 相伴四年,感情大抵比任何人都要深。 如今忽然分别,相必端嫔心里很是难过。 沈初宜脚步微顿,她慢慢俯下身,对端嫔道:“端嫔姐姐也请节哀。” 端嫔抬起眼眸,用那双无神肿胀的眼睛看向她。 此刻的端嫔早就没了体面。 她的发髻都有些凌乱了,因事发突然,她头上的发钗都是临时换的,凑不成对。 “多谢你。” 端嫔声音低哑,她忽然问:“亦晴……同你说了什么?” 临别时的遗言,汪亦晴没有同她说,反而极力要求喊来了沈初宜。 端嫔不解,心里更多的是难过和愤懑。 她们相伴四载,命途终结,汪亦晴一句都没给她留下吗? 她不想跟她分别,不想同她说话,不想看她最后一眼吗? 思及此,端嫔的眼泪再度落下。 沈初宜垂眸看着她,只说了一半:“她只是谢我之前的举手之劳。” “其余的都没多讲,都是在同陛下说话,她放心不下三公主。” 沈初宜没有再多说。 端嫔颓丧地坐在地上,她发丝凌乱,嘴唇苍白。 “就这样啊。” 端嫔沉沉地叹了口气。 她坐在那,木讷地烧着纸,神情看起来十分恍惚。 可能她的确是真心实意为汪亦晴难过的。 沈初宜觉得端嫔这样瞧着很是不好,她看了一眼端嫔的姑姑,后退两步低声道:“李姑姑,端嫔姐姐这样不成,一会儿叫太医来看看,用了药,得让她睡上片刻。” 李姑姑叹了口气,道:“是,多谢纯昭仪。” 沈初宜的点头,同步昭仪对视一眼,见她对自己颔首,便离开了安宁殿。 回到长春宫,沈初宜坐下歇息片刻,精神终于好了一些。 一炷香上完,她心里安静祥和许多。 她静了静,去了书房继续读书习字。 萧元宸到的时候,就看到她穿着一身素 衣,正站在桌边习字。 沈初宜是很勤奋的人,至今怀孕六个多月,依旧保持每日习字一个时辰的习惯。 不过肚子越来越大,有些妨碍她的站姿,她要经常调整才能把每日的习字坚持下来。 萧元宸看她揉了揉腰,便对姚多福摆手,安静进了书房。 沈初宜一门心思都在习字,没有听到脚步声。 等她发现时,萧元宸就已经站在身边了。 “心乱了。” 萧元宸道。 他看着沈初宜的小楷,认真点评:“笔端太过锋利,字形有些偏移,凌厉太过,洒脱不足。” 沈初宜浅浅笑了一下。 “随意写的,多谢陛下指点。” 沈初宜叹了口气:“我心里的确乱得很,有一口气没出出来,憋得慌。” 萧元宸知道她语义为何。 萧元宸取过她手中的笔,扶着她在边上的椅子上落座。 “这件事,朕已有定论,暂时不能为她鸣冤,以后也一定会给她一个公道。” 这样说来,萧元宸大概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沈初宜没有追问,她道:“以后的公道太迟了。” 萧元宸沉默片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只是转了个话题:“你如今月份大了,写一刻就歇一歇,莫要太过勤勉。” 沈初宜点头,她抬眸看向萧元宸,不由关心道:“陛下今日可歇了歇?瞧您眼底都有青黑了。” 萧元宸也浅浅笑了一下。 “中午歇了一会儿,好了许多。” 他说到这里,道:“你想去送她吗?” 沈初宜想了想,问:“时间久吗?” 之前宫妃薨逝、先帝驾崩时,沈初宜不过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宫女,那些大场面根本轮不到她。 她不知道出殡要有多少丧仪,要耗费多久。 萧元宸道:“大约要两个时辰,不过中途可以休息,等把殡宫送出宫门,就算结束了。” 沈初宜就说:“那我去送送她吧。” 萧元宸应了一声。 两个人安静一瞬,沈初宜没有挑起话题哄他,萧元宸也没有同她说闲事。 帝妃二人就这样安静坐在书房里,看着满室寂静,心也慢慢宁静下来。 很奇怪,却又有一种莫名的气氛。 仿佛这样不说不动,不闹不玩,也未尝不可。 两个人坐了一会儿,沈初宜才道:“陛下今日可还忙,要不再睡一会儿吧?” 萧元宸倒是没有迟疑:“那就歇一歇。” 他一整夜没睡,中午说是躺了一会儿,其实根本没睡着。 现在头痛欲裂。 身体极度不适的情况下,姚多福一问他是否要休息,他反而第一个想到的是沈初宜。 昨日说要来看她,不能食言而肥。 现在同她一起坐在书房里,安静看着幽幽燃着的沉水香,萧元宸一颗心静了许多,脑子里的锤子也不再没命敲打。 听着沈初宜轻声细语的说话声,萧元宸确实觉得有些困顿了。 他从不委屈自己,困了就睡下。 等躺在熟悉的芬芳中,萧元宸几乎没有停顿片刻,直接便沉入梦境之中。 沈初宜就坐在床边,垂眸看着他。 萧元宸比之前的确瘦了一些,有其他那张清俊的面容,多了几分岁月的棱角,显得尤为锐利。 以前的皇帝陛下沉稳内敛,偶尔看起来十分冷漠疏离,却很少会让人心惊胆战。 他是天潢贵胄,生来便矜贵持重,很少会有不体面的时候。 即便已是九五之尊,却一直端方优雅。 现在的萧元宸就仿佛锋利的长刀,刀锋寒芒毕露,似已沾染了无数血污。 沈初宜安静看了一会儿,才起身放下帐幔,慢慢退了出去。 萧元宸没有睡太久。 等他再醒来时刚及黄昏。 此刻天地一片昏暗,帐幔紧紧拢着,泄不进一丝天光。 萧元宸掀开帐幔看了一眼,然后便收回手,重新回到了静谧的拔步床内。 这张床,沈初宜一定很喜欢。 帐幔用的不是寻常的百子千孙图,而是葡萄缠枝纹,瞧着清清淡淡的,似乎能闻到葡萄的芬芳果香。 枕头应该是特地为他准备的,高矮同乾元宫的一模一样,这大概是姚多福的手笔。 被褥不软不硬,恰到好处。 萧元宸不由翻了个身,适才看到另一个枕头下藏着一个小荷包。 那荷包瞧着手艺不太好,布料也粗糙,上面只绣了一个福字。 萧元宸伸手拿过荷包,鬼使神差地,他打开来看了一眼。 荷包里有一个平安扣。 平安扣上系着五帝钱,应该是用来压邪祟祈福的。 这一看就不是宫里的常物,应该是沈初宜母亲给她的。 萧元宸把这荷包收好,摆放回原位,掀开沈初宜经常用的软枕,就看到枕头下海藏了一个略大一些也更精致的荷包。 这荷包的料子一看就是宫里的妆花缎,颜色清淡,很是素雅。 荷包没有绣纹,但手艺扎实,看起来很是结实耐用。 萧元宸不用多想,就知道这是沈初宜的手艺。 沈初宜做出来的东西总是很实用,从来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这个荷包很轻,里面似乎空空如也。 方才的荷包都看过,这个荷包萧元宸便也直接打开。 拔步床很是昏暗,有些东西萧元宸都看不清楚,荷包打开之后,一时间竟没看清里面有什么。 等到他伸手摸了摸,才有些惊讶地从里面拿出两股头发。 一股是很整齐的,长短大小都一致,应该是直接从发尾剪下来的,用红丝线系着,很是规整。 另一股看起来有些散乱,长短不一,应该是不同时间收集的。 这一股也用红丝线系着,两段头发系在一起,打成了一个如意结。 萧元宸忽然觉得一股热流涌上心头。 他下意识把那两股头发攥进手心,用自己手心的温热把它们融为一体。 不用只字片语,也不用如何去揣测,萧元宸很清晰就明白了这个荷包的意义。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这其中一段头发是沈初宜自己剪下的,另一段凌乱的碎发,是他的。 每一次两人同床共枕后,沈初宜都细心收集了他的头发,用红线紧紧系在一起,放在平平无奇的荷包里。 她就那样摆放在床头,陪伴着她度过深宫里的每一个晨昏。 或许今生她永远不能同萧元宸结发为夫妻,可在她心中,两人已然是夫妻。 汹涌的潮水涌上心头,萧元宸只觉得自己漂泊在心湖之上,滔天巨浪拍打着一叶孤舟,让他在风雨之上飘摇。 不知来处,不知归处。 他就那样被困在小舟上,任由风浪拍打,他本来应该慌乱的。 可扪心自问。 他一点都不害怕。 反而在这狂风暴雨里,感受到了久别的甘霖滋味。 喜悦和幸福一瞬充斥他心间,让他那平静如死海的心湖重新复苏。 下一刻,沈初宜的声音从帐幔外传进来。 萧元宸下意识藏好荷包,转身来看。 一丝天光泄入,照亮满室幽深。 沈初宜站在床榻边,她眉眼柔和,唇边含笑。 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变了位置的枕头划过,然后便落在萧元宸的面上。 “陛下,睡得可好?”
第89章 萧元宸的确睡得很好。 他的头没有那么疼了,这会儿也不觉得恶心难受,萧元宸撑着手坐起来:“几时了?” 一开口,他才发现自己嗓音有些低哑。 沈初宜没有叫宫人进来,自己在寝殿里忙碌。 “已经酉时了,陛下睡了一个时辰呢。” 沈初宜笑着说,取了外衫过来,又要费力弯下腰给萧元宸拿鞋。 “你别动。” 萧元宸忙出声制止。 话音落下,他已经穿着袜子踩在矮榻上,一手扶住了沈初宜。 “朕自己来。” 萧元宸说着,一边道: “你都几个月了,还不知道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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