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有怨恨?” 樱桃仿佛此时才收回了魂魄。 她茫然看向沈初宜,用那双一片死寂的赤红眼眸看向她,问:“怨恨谁?” 沈初宜顿了顿,她试探地问:“怨恨害死红香和柔选侍的主谋。” “是否有人告诉过你,红香是被人害死的?” 樱桃想了一会儿,才慢慢勾起唇角。 “是有这个人,”樱桃眼里重新洋溢起喜悦来,她笑得如同孩子,“有人告诉我,说红香姐是被人害死的,问我愿不愿意替红香姐找到真凶。” “我当然愿意了。” “当年我进宫的时候,总被同屋的姐姐欺负,是红香姐帮着我,一路带着我进了碧云宫,”樱桃说起红香的时候,语气里都是感激,“要是没有红香姐,我还不知道会去何处。” 看来,这樱桃是被人利用的。 利用她的人知道樱桃同红香的感情,所以很轻易就挑拨她为红香出头。 沈初宜心中微叹,她声音更温柔了:“那你要如何帮红香姐翻案?” 樱桃傻乎乎地说:“那个人给我吃了一颗药,吃了 之后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她说只要吃了,就一定能翻案。” 然而那个人从头到尾都是利用的樱桃。 甚至还轻易要了樱桃的命。 沈初宜最后问她:“那个人,长得什么样子,是男是女?” 樱桃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是个黄门?年纪好像不是很大,我就记得,他耳后有一颗痣,不小心看到的。” 沈初宜知道,再多的话也问不出来了。 她看向萧元宸,萧元宸对马嬷嬷挥手,马嬷嬷便上前,先对两人行礼,然后看向樱桃。 出乎沈初宜意料,她用很温柔的语气说:“樱桃乖,你可认识吴有德?” 沈初宜这才注意到自己忘记问吴有德了。 还好马嬷嬷专注,把这个点补上了。 说起吴有德,樱桃却撇了一下嘴:“他不是好人,总骗红香姐的银钱,红香姐攒点银子,都被他赌输了。” 马嬷嬷眼睛一闪:“他都同谁赌?” 樱桃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摇摇头:“不知道。” 她应该是不知情的。 宫里的黄门们是严禁博戏的,因为只要染上赌,就会丧失意志,做出不可挽回的错事。 黄门本来都是阉人,他们在宫里无亲无故,一辈子只能留在深宫,甚至不如宫女们。 宫女可以做女官,可以离宫回家,可以嫁人,甚至若是有娘娘喜欢,教导宫女识字学问,进入尚宫局做女官可威风得很。 黄门自然也威风。 如今宫里,谁不给姚多福面子?谁敢说姚多福一个不好? 可归根结底,姚多福只有一个,其他黄门都是没有根的浮萍,脚下没有牵扯,那心就是飘的。 本来就容易搬弄是非,若是再染上博戏,那真是什么坏事都能做尽。 宫里对黄门博戏是非常严厉的,所以当时询问吴有德身边的太监黄门,没有一个说他参与博戏。 要么就是完全不知,要么就是不敢说。 说了,自己也要被牵连。 这倒是意外之喜。 马嬷嬷又问了樱桃几个问题,樱桃有的能回答,有的不记得,大多没有什么细节,也不再有任何线索了。 沈初宜看樱桃已经做都坐不住了,整个人几乎都委顿在地,不由动了恻隐之心。 “陛下,这宫女也不过就三五日光景,让她舒舒服服走吧。” 萧元宸颔首,沈初宜便看向马嬷嬷:“嬷嬷,这宫女如今也不好送回尚宫局,你带回慎刑司,好好照料几日,让她吃饱喝足,到底好好走过这一遭吧。” 事已至此,已经无力回天了。 马嬷嬷答:“是,贵嫔娘娘放心,一定不会叫这孩子委屈了。” 等樱桃被带下去,马嬷嬷和孙成祥才来到御前。 孙成祥额头都冒了汗:“陛下,小的真不知宫里还有人敢玩博戏,小的这就让人立即去查,这几日就能有结果。” 萧元宸淡淡道:“若是能查到,审问完,一律拉到西五所,让所有黄门都看着,打二十板。” 这是要以儆效尤。 对于黄门的贪墨,萧元宸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人总得有个念想,但博戏是绝对不行的。 一旦陷入博戏,人的根子就坏了,烂了,再也好不了了。 孙成祥松了口气,他躬身行礼:“是。” 今日马嬷嬷立了大功,沈初宜赏赐了她,等众人都退下,沈初宜才说:“陛下,你说会不会有人故意引导吴有德陷入博戏,然后借此敲诈他,逼迫他跟红香就犯。” “之前我们一直猜测,红香是被逼无奈,才供认自己就是动手的那个人。” “若她真的是呢?” 萧元宸眉心一竖,片刻后,又慢慢松开。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这样看,一切都合理了。 红香的确动了手,她动手的原因,是为了帮吴有德,无论因为什么,这件事同柔选侍都无关。 若是有关,柔选侍也不会死了。 红香被拿下慎刑司后,一开始是强撑着没有招供的,因为她一旦招供,命就没了。 后来可能知道吴有德也被抓紧去,她自知事情败露,这才吐露实情。 但这个实情是很有水分的,因为此事同柔选侍并无关系。 沈初宜若有所思:“陛下,红香会这样供述,她很可能知晓对对方的身份,或者猜到对方的份位比柔选侍高。” 哪怕拉柔选侍下水,她也不敢得罪那个人。 “或许,的确被人用家人威胁。” “不过那人并没有动手,只是嘴上恐吓红香,红香心里但又害怕,立即就信了。” 萧元宸颔首,道:“你说得很对。” “姚多福,”萧元宸道,“告诉江盛,让他在吴有德和红香两边都抽回人手,一调查黑市的药物,二调查是否有新的异教。” 萧元宸思忖片刻,继续道:“三,调查德妃、端嫔、邢昭仪和白婕妤四家,看其家人从去年开始,是否有同各个药局来往密切。” 这可不好查。 但萧元宸态度很坚决,姚多福忙道:“诺,小的这就办。” 姚多福刚要退下,沈初宜忽然开口:“等等。” 萧元宸看向她:“怎么?” 沈初宜犹豫再三,还是道:“顾家,是否也要查?” ———— 去岁丽嫔事发,承平伯府也没有逃脱责罚。 当时承平伯府褫夺爵位,抄没家产,承平伯被夺官为民,闭门反省一年,顾氏满门十年不得科举。 这个责罚看似只罚了承平伯府,但实际上,连锁的反应是巨大的。 不过一年过去,时至今日,曾经的承平伯府,现在的顾氏已经泯然众人矣了。 承平伯府一倒台,树倒猢狲散,旁支和连襟都吃了挂落,皇帝不责罚,却不代表其他朝臣心里没数。 不过一年时间,顾氏已经彻底败落,在朝中几乎无人了。 沈初宜此刻提起顾氏,倒也不是对丽嫔怨恨在心,她只是道:“陛下,臣妾以为,所有的风波都是从前年年关开始的。” 的确是如此。 之前萧元宸刚登基时,虽然前朝后宫都不稳定,却也没有斗争得这样厉害。 德妃、宜妃和耿贵嫔能接连诞育子嗣,说明后宫还是很平稳的。 就从前年开始,似乎一切都不同了。 “这件事的开始,就是顾庶人。” 若没有查到禁药,或许这几件事都不能联系在一起。 沈初宜叹了口气:“若当时得不到这种药,顾庶人或许会有别的法子,也可能就这样一直称病,绝对不会胆大包天,冒天下之大不韪。“ 退一万步来讲,若没有阿迷香和无言,即便顾庶人有这个心,也办不成这件事。 这两种药的出现刺激了顾庶人,让她铤而走险,一路奔向深渊中去。 萧元宸平静听着沈初宜的话,脸上慢慢有了笑容。 他喟叹一声:“初宜,你成长得真快。” “你看事情的角度,比以前开阔许多,顾庶人的这一点你说的很好。” “原本盯梢顾家的锦衣卫都已经撤了,如今看来,还是有必要再加上的。” 不用他吩咐,姚多福就立即领命下去了。 等人都走了,沈初宜 才叹了口气:“可真复杂。” 萧元宸却笑了一声,他帮沈初宜顺了顺耳边的碎发,道:“牵扯家国大事,就没不复杂的。” “咱们就如同拆线团,一点点寻找,最后能从那一堆的乱线里寻到最开始的线头。” “一拽,连根拔起。” 沈初宜道:“但愿如此。” 无论怎么说,事情到底有了进展,也有了侦查方向。 沈初宜回到长信宫,先去换了衣裳,才去看儿子。 小雪团可不知父母在忙什么,他刚尿了,正哼哼唧唧不高兴,等端木嬷嬷给他收拾整齐了,他才咧嘴笑了一下。 沈初宜感叹:“这小人精,可真是不好伺候。” 端木嬷嬷却道:“小殿下都是好伺候的了。” “我瞧着,乐乐也很乖巧,拉了尿了也都是不哭不闹的,”沈初宜道,“偏他要作怪。” 端木嬷嬷知道她说得是三公主,就道:“三公主和三皇子这样的其实才是少数,许多孩子一有不妥就哭,白日里哭,夜晚也哭,哭的人头疼。” 她笑呵呵地道:“奴婢阿弟的长子,生下来就是磨人精,只要大人不抱着他,那就撕心裂肺地哭,可是熬人。” 沈初宜就笑道:“端木嬷嬷可真是经验丰富。” 端木嬷嬷还有些骄傲:“若奴婢没有这些经验,也不能来伺候三殿下,说起来,都是奴婢的福气。” 两人说了会儿话,沈初宜就回了正殿,歇了片刻就继续读书了。 之后又过一日,沈初宜就请了步昭仪过来,让步昭仪给她讲课。 天气晴好,苍穹碧蓝。 两人一人一把藤椅,坐在院中吃茶赏景。 步九歌声音清润,讲起课来娓娓道来,让人不自觉就安下心,安静听她讲课。 今日讲的是劝学的一章。 等步九歌讲完,沈初宜同她讨论了一会儿,才笑道:“姐姐真的很适合讲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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