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要映衬她的话,另一道声音响起:“温姑姑说得丝毫不差。” 众人回过头,才看到一直站在角落里的冷新枝。 冷新枝一直站在一边,可能缓过了精神,她此刻瞧着倒是么有那么颓丧。 听到舒云的话,冷新枝思索了片刻,才开口:“当时的确是如此的。” 冷新枝瞥了一眼巧圆,才对恭睿太后福了福:“回禀太后娘娘,当时奴婢和巧圆的确都跟着温姑姑一起清点夏装衣物,每一样都查过。” “当时奴婢还说不用查了,但温姑姑坚持,所以当时还是一一清点,除了奴婢、巧圆和温姑姑,尚宫局还有一名姑姑在场。” “所有东西都查过,的确没有这件东西。” 沈初宜注意到,冷新枝说这些的时候,巧圆一直地垂着头,面容上并没有说谎被拆穿的窘迫和惊慌。 温舒云听到冷新枝的话,便道:“正是如此,新枝说得很对,当时尚宫局来的姑姑姓周,专门负责织绣所事宜。” 此事事关沈初宜,沈初宜就对恭睿太后道:“娘娘,既然如此,可否请那位周姑姑到场?” 恭睿太后摆摆手,说:“倒是不必,之后肯定还要进慎刑司做口供,既然新枝和舒云的口供能对上,今日就不必再查。” 冷新枝可不是沈初宜的人,她是邢才人身边的管事宫女,荷风宫由邢才人说了算,那冷新枝实际上也是荷风宫的管宫宫女。 谁会背叛邢才人,冷新枝都不会。 若她说的话都有假,那邢才人也不用再治疯病了。 事情清晰明了,不管旁人是什么心思,面上表现出来的都是一团和气。 荷风宫西配殿的气氛也没之前那样紧绷了。 恭睿太后的神情倒是一直很严肃,她垂眸看向巧圆,淡淡开口:“你还有什么话要讲?” 巧圆跪在那,一直没有起身。 她再度直起身体,态度还是很坚决:“回禀太后娘娘,虽然每一样衣物被褥都检查过,但奴婢当时以为箱笼中的软枕中都是麦麸,没有仔细查看。” “新枝姐并不管娘娘的衣物,这些衣物都是奴婢在搭打理,”巧圆语气笃定,“奴婢记得很清楚,这箱笼送到就一直放在稍间,因娘娘一直病着,身上总是发冷,夏日的衣物就一直没有取出来过。” “也就是说,”巧圆语气一顿,抬眸重新看向沈初宜,“也就是说,这娃娃一早就在箱笼里,今日若非娘娘发病,太后娘娘命人搜宫,那箱 笼依旧不会被打开。” 她方才一直在思索这些事,显然没听到那娃娃的名称,此刻只能以娃娃来替代。 巧圆说到这里,躬身行礼:“太后娘娘,我们小主虽然不受宠,只是个才人,却也是官宦世家出身的小姐。” “还请娘娘替我们小主做主,给小主和邢家一个交代。” 她话音落下,西配殿的气氛再度凝重起来。 这巧圆方才还装疯卖傻,转眼功夫,就能说出这样逻辑清晰的话语。 若说她是临时起意,沈初宜是不信的。 就连坐在一边的德妃,也冷冷开口:“虽说是淑妃处置的夏日新装事宜,但此事经手人众多,织绣所、尚宫局和淑妃都有处置,甚至因涉及到黄门的衣物,司礼监也有中监出面,一起协助操办。” 宫里上上下下上千名宫人,发放新装可不是小事。 每一季度,宫中都会发放新衣,一般有宫装两身,中衣两身,另外还有棉麻布匹各两匹,若是有需要做鞋袜中衣,宫人们可以自己做。 宫女们身量瞧着都差不多,却也有细微区别,有的人身量高,有的人身材纤细,新宫装本来就是为了让人体体面面,精神十足,自然不会发尺码一样的衣物。 因此,宫装也分大中小三种。 德妃常年经手此事,对其中的复杂和琐碎再熟悉不过,方才听说沈初宜甚至让舒云挨个宫事亲自送宫装,并且要求查验核对账目,还看了沈初宜一眼。 对她的细心和谨慎又有新的认识。 宫中的宫妃看似不多,可还有太妃们,沈初宜做事从来滴水不漏,德妃可以猜测,太妃和太后们的宫中,舒云应该也是亲自登门的。 如此一来,肯定耗费不少时间。 德妃说到这里,抬眸看向巧圆:“你作为宫里的老人,应该知道这件事的。” “为何一口咬定淑妃?”德妃淡淡道,“而不是尚宫局,织绣所和司礼监?” 德妃冷冷一笑:“说自己问心无愧,一心只为邢才人,谁能相信呢?” 德妃这话真是犀利。 上次审邢才人,是沈初宜主审,这一次牵扯到沈初宜,德妃自觉开始做为主审主导此事。 她办得事情多,见识也广,说还真是一阵见血。 巧圆没想到德妃居然这样犀利,她甚至是在维护沈初宜,而不是落井下石。 她眼眸中一瞬有些慌乱,但很快,她就镇定下来。 “回禀德妃娘娘,”巧圆躬身行礼,道,“娘娘所言都在理,但……” “但我们小主同尚宫局、织绣所和司礼监无冤无仇,宫人们不过是各司其职,因何要去谋害小主?谋害小主又有什么好处呢?” “是能荣华富贵,还是能权柄在握?都不能的。” 说着,巧圆那抬眸看向沈初宜。 仿佛去年在荷风宫时,她站在邢才人身后,那幅得意洋洋的模样。 当时的邢才人还是昭仪,而沈初宜不过只是个不起眼的小答应。 邢昭仪想要如何磋磨沈初宜,都能随心所欲。 那时候多好啊。 巧圆收回眼神,她道:“可淑妃娘娘不同。” “她同我们小主有仇。” ———— 听到这话,沈初宜都忍不住笑了一声。 “本宫同邢才人有仇?”她语气带着质疑,也带着嘲弄。 “应当是邢才人同本宫有仇才是,”沈初宜平静注视着巧圆,“去岁春日,本宫只是个答应,又只是宫女出身,邢才人心生歹念,肆意欺凌本宫,以至于被陛下发现,责罚了邢才人。” “这件事早就时过境迁,本宫如今万事顺遂,根本不会在乎,唯一会在乎的,怕是只有从此一蹶不振的邢才人。” 沈初宜的头脑非常清晰,事到如今,她也明白为何有荷风宫这一场闹剧了。 巫蛊之术不管是否有用,但只要沾染上了,就再无翻身的可能。 这一次动手的人,就是想要沈初宜一蹶不振。 更有甚者,他们想要沈初宜的命,也想要把三皇子萧应淳彻底压死,不给他们母子任何机会。 什么盛宠,什么毓庆宫,在巫蛊之术面前,都是虚言。 若皇帝坚持要保她,到时候被攻讦的便不是她一人了。 为此,不惜把邢才人搭进去,把她变成了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 当真是恶毒至极的手段。 沈初宜又不是没见过疯子,如今邢才人这般状态,是不可能装出来的。 她一定是真的被人逼疯了,走投无路,痛苦非常,才会有如此表现。 沈初宜没想到,那些人为了达到目的,可以如此不择手段。 她不知道邢才人是自愿还是被迫,但总归,邢才人的疯癫,成就了今日这一出大戏。 而邢才人自己,其实一点好处都得不到。 在场众人但凡有头脑,都能看出一二,如今这荷风宫里一门心思对付沈初宜的,只有巧圆一个。 邢才人万事不知,独自疯癫,冷新枝置身事外,不做事中人。 那么这个巧圆身上,肯定有更多秘密。 沈初宜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没有挪动分毫。 “巧圆,本宫与你也是老相识了,你若是有苦衷,可以同本宫说,若你还知道良心和真理,能弃暗投明,本宫还能求一求陛下和太后,留你一命。” 宫中人都知道,淑妃娘娘从来都一言九鼎。 她答应的事,样样都能办到。 此刻她面对对她毫不客气的巧圆,竟然也能这样心平气和,还真是胸怀广阔。 一时间,许多人都五味杂陈。 尤其是荷风宫的小宫女们,恨不得立即就调回尚宫局,不敢再在这里受牵连。 然而被众人羡慕的巧圆,却依旧白着脸,对沈初宜的“招安”不为所动。 “淑妃娘娘不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您这是当着太后娘娘的面,收买奴婢的良心。” “即便是为了小主,奴婢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谎。” 沈初宜听她语气坚定,不由淡淡一笑:“那你说说看,本宫因何同邢才人有仇?” 巧圆抿了一下嘴唇:“我们才人当年的确有做的不对的地方。” 她顿了顿道:“她曾经罚淑妃娘娘学跪礼,学了两日,害的淑妃娘娘险些小产。” 这事其实知道的人不多。 当时萧元宸责罚邢才人,也只说她品行不端,没有说细节。 但当时沈初宜就住在荷风宫,那两日的异常,巧圆是看在眼中的。 只要不笨,就能猜出大概。 那时候沈初宜忽然去御花园,回来之后就开始服药,陛下也升其为才人,又直截了当说其怀有身孕。 也就是说,被邢才人罚跪的那两日,的确妨碍到了沈初宜的身体。 这件事只要说出来,清晰明了,若换了寻常人,都会怨恨邢才人。 果然她这样一说,就有年轻的小宫女惊呼出声。 沈初宜倒是依旧云淡风轻。 她抬眸扫了一眼巧圆,只说:“这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 “长信宫中,任何事情都要讲究证据,你口说无凭,还是要证据说话。” 巧圆话里话外,都以人情来判断对错,可长信宫从来不讲究人情。 只看证据。 否则当年路淼出事的时候,不会就那样干脆了当结案,汪亦晴难产过世的时候,也不会没有继续查下去。 因为本身没有证据。 虽然萧元宸的确没有放弃,一直让锦衣卫暗中查访,沈初宜也把这些事都放在心上,只要有线索就会继续跟进,可在明面上,事情的确已经结束了。 现在巧圆只用揣测的沈初宜态度说事,沈初宜根本不用同她辩解和自证,只要没有证据,此事就与她无关。 就是这样简单。 沈初宜一锤定音:“若有证据,本宫愿意被搜宫查验,景玉宫所有宫人都能配合慎刑司审问,但若无证据,谁也不能把这件事栽赃到本宫头上。” 沈初宜态度不卑不亢,神情自若,一点都不心虚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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