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和贤妃自然同意。 被指派的众人一起福了福,很快就退出荷风宫。 荷风宫距离景玉宫并不远,脚程够快,只要两刻就能来回。 因有皇帝在场,整个荷风宫的气氛越发低沉,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他们或站或坐,低着头不敢说话。 此刻萧元宸似乎想起了什么,抬眸看了一眼贵在床榻前的巧圆。 “这名宫女不敬淑妃,言语冒犯,掌嘴。” 萧元宸平日很少会让宫人受刑,大多数时候,都是姚多福和孙成祥直接办事,要么送进慎刑司,要么直接在司礼监按宫规处置,总归不会闹到萧元宸面前。 但今日,萧元宸却淡淡吩咐了这样的差事。 为的是谁,不言而喻。 而且,宫中即便要惩罚宫女,也不会直接让掌嘴,可见萧元宸动怒了。 巧圆脸色惨白,她动了动嘴唇,还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两名姑姑上前,谷姑姑没有犹豫,啪的一声打在了巧圆脸上。 巧圆脸一偏,一道红痕顿时出现在她的下颌上。 谷姑姑打完这一下,没有给巧圆缓和,反手又是一巴掌。 啪、啪、啪。 那声音听的人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已。 小宫女们吓得不敢吭声,贤妃也偏过头不去看,倒是德妃冷冷看向前方,甚至还补充了一句。 “不敬宫妃,就是这个下场。” 她道:“你们都看清楚了,以后该如何行事,不用本宫再废话。” 说到这里,巧圆唇角已经流出血来。 萧元宸淡淡坐在那,他连看都不看前方,只让那陈姑姑端来草蛊人,仔细端详。 就在这时,传来一声剧烈的咳嗽声。 沈初宜抬眸看去,就看到巧圆实在撑不住,一口血呛咳出来,整个人看起来凄惨无比。 鲜血顺着她的脖颈往下流,只看一眼都觉得疼。 相比于她做的事,这根本不算什么。 不过她还有用,沈初宜看向萧元宸:“陛下。” 只说了两个字,萧元宸就摆了一下手:“行了。” 谷姑姑收回手,一眼都没看已经满嘴是血的巧圆,安安静静退回到床榻边,认真守着昏睡过去的邢才人。 此刻,萧元宸却道:“岑真。” 岑中监上前,对萧元宸打了个千:“陛下,老奴在。” 萧元宸指了指那草蛊人,问:“这草蛊人制作可有讲究?是否非要用名贵的衣料?” 这个问题直接切中要害。 沈初宜顺着他的手指,看向托盘上不过巴掌大的草蛊人。 草蛊人之所以会这样命名,是因为布偶的内芯是用稻草做的。 先用稻草打出一个小人的框架,用黑豆做眼,红豆做口,沈初宜粗粗看去,发现草蛊人的头发是用黑色的棉线编制缠绕,若非是诅咒之物,其实做工是很精巧的。 在草人之外,有一身白色的衣裳,上衣下裳分开裹在草人身上,仔细看,就连腰带都做了,很是像模像样。 此刻这草蛊人身上的衣裳,料子应该就是陈姑姑所说的雪绒缎,料子的确是很名贵的。 岑中监岣嵝着身体,显得异常谦逊:“回禀陛下,其实并不需要用名贵衣料,只要是白色的布便可。” 说到这里,岑中监顿了顿,又道:“甚至可以用黑布代替,草蛊人的衣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内芯用的坟边草。” 贤妃此刻也缓过精神,思索着道:“也就是说,那衣裳不过是为了好看罢了,没有任何用处。” 岑中监颔首:“贤妃娘娘所言甚是。” 话问到这里,众人心里就跟明镜似得。 德妃不由勾了勾唇瓣,冷笑一声:“淑妃,看来有人要害你。” 这话说得直白,却是大实话。 这草蛊人用什么衣料不好,非要用名贵又稀少雪绒缎,偏偏就是这么巧,这雪绒缎除了尚宫局库房,只有沈初宜手里有。 这简直是不打自招。 恭睿太后神情也逐渐放松下来,她道:“没见过谁要害人,还要用只有自己才有的物件,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若是那料子对效果有影响也就罢了,如今看来不过是装饰,那扯一块到处可见的棉麻布匹,不是更好?” 恭睿太后的总结清晰明了,让人一下就听懂了其中含义。 结合德妃的话,这件事的背后不言而喻。 有人借着邢才人发疯的事情,想要把风光无限的淑妃按死,让她再也不能起复。 手段的确很高,前后也都衔接得非常自然,唯一出现疏漏的,反而是用来作为证据的雪绒缎。 沈初宜能用一年时间,就从宫女爬上妃位,若说她是个蠢笨的人,就连扫洗宫人都不信。 这个雪绒缎的破绽太大了。 思及此,许多小宫人又松了口气。 只要不牵扯到她们身上,一切都好说,娘娘们无论怎么斗,都不关她们的事。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嘶哑的嗓音却忽然响起。 “谁又能知道,淑妃娘娘是否还有下一步?”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就看到巧圆此刻靠在架子床边,脸颊红肿,嘴唇殷红。 她方才擦干净了唇上的血渍,这会儿看起来没那么狼狈了。 但她的声音却依旧沙哑。 尤其是那双眼,正幽怨地看着沈初宜,满腔的愤怒和仇视依旧不变。 “贼喊捉贼的戏码难道还少吗?”巧圆顽强地说着,“这雪绒缎引出来的一定是淑妃娘娘吗?或许是淑妃娘娘借着这件事,排除异己。” “自从淑妃娘娘成为宫妃之后,宫里发生了多少事,陛下,太后娘娘,”巧圆忽然话锋一转,“难道就没觉察出异常吗?” ———— 沈初宜 一直以为,巧圆只是被利用的一环。 原来在荷风宫时,巧圆就不是个心思深沉的人,她的情绪能从脸上清晰看出。 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城府?今日之事过去,她可能就悄无声息死在宫廷的角落里,再也不能说出真相。 却没想到,此刻的巧圆在被掌嘴之后,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她甚至都有些佩服巧圆了。 以她的心智和意志,若是走正道,怕早就成功,何必要做其他人手里的刀? 在巧圆说这些话之前,沈初宜总觉得许多话根本不用解释,但现在,她倒是忽然来了兴致,认真看向巧圆。 “你的意思是,本宫做了这么一出戏,为的是坑害别人?” “本宫要坑害谁?”沈初宜问。 巧圆方才挨了打,这会儿耳朵中还嗡嗡作响,她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道:“奴婢因何而知?” 沈初宜神情淡然,她垂眸看着巧圆,忽然道:“本宫如今已是淑妃,若是要害,只能害份位比本宫高的宫妃。” “德妃姐姐,你觉得本宫要害你吗?” 沈初宜如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看陛下今日维护的模样,她根本就不需要动手做任何事,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何至于自己出手? 尤其是德妃,两人虽然总是有口舌官司,但也不过都是小事,看今日德妃的态度就知道,在大是大非之上,两人是一致的。 德妃最近性情大变,却并非得了失心疯,而是以另一种姿态保护自己,保护萧应泽。 沈初宜跟德妃不熟悉,两人还不到坐下来促膝长谈的地步,但她尊重德妃的选择。 作为母亲,她知道德妃为何会这样做。 与聪明人相处,有时候根本就不需要提前暗示。 沈初宜话音落下,德妃就冷笑一声:“就凭你,也能害得了我?” 巧圆愣愣看着她们,不明白为何会走到这个地步。 明明一切都安排好了。 她心中微沉,许多话此刻也不便说,只咬紧牙关,坚持道:“只要取来雪绒缎,一切就都清晰了。” “证据确凿,众目睽睽,总不能轻易放过。” 沈初宜淡淡笑了:“是,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看巧圆这样笃定,沈初宜便明白了一切。 说着话,舒云等人就先回来了。 后面跟着的小黄门捧着两卷布匹,一看那成色,便知道就是雪绒缎。 等几人站到殿中,姚多福就开口:“回禀陛下、太后娘娘、诸位娘娘,这雪绒缎是臣和钱掌殿亲自盯着温姑姑从库房取出,温姑姑另外取了荷风宫的夏装核对账簿和景玉宫库房归入账簿。” 姚多福说话干脆利落:“根据查证,都与之前的口供对得上,另外,雪绒缎自从存放入景玉宫,就再无取出记录,并无人动过。” 恭睿太后看了一眼萧元宸,便道:“直接查。” 荷风宫一下子就安静了。 搜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两卷布匹上。 雪绒缎布如其名,的确花纹精致漂亮,看起来犹如一层白雪覆盖,织造时需要耗费无数日夜。 舒云退到一边,没有插手。 陈姑姑和谷姑姑上前来,取了一块垫布放到下面,然后便展开雪绒缎。 不过四匹布,是很好丈量的。 雪绒缎一卷有两匹尺幅,就在众人安静的呼吸声里,第一卷 雪绒缎丈量好了。 谷姑姑擦了一下额头的汗,微微直起腰身:“第一卷 八十尺。” 她顿了顿,声音扬了三分:“足尺。” 贤妃明显松了口气。 沈初宜一直很淡然看着她们量布,整个人镇定的可怕。 很快,第二卷 就开始测量了。 一尺,又一尺。 随着尺幅慢慢被拉开,当尺子最后翻过八十下后,第二卷 雪绒缎也被测量完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尺子上,看到最后,的确丝毫不差。 谷姑姑明显放松下来,她直起身,这一次说的干脆利落。 “第二卷 八十尺——足尺!” 话音落下,整个荷风宫的气氛为之一松。 就连恭睿太后也露出了笑容,道:“既然如此,此事就彻底与淑妃无关,若是还有人以此胡言乱语,巧圆就是你们的下场。” 而此刻,作为以儆效尤的那个人,巧圆整个人都呆愣住了。 她嘴里不停念叨着,神情很是仓惶。 “不可能,怎么可能?” 她翻来覆去说的就是这一句话。 她似乎也疯了。 沈初宜同萧元宸对视一眼,萧元宸便道:“把她带下去。” 这巧圆身上很有嫌疑,自然要进慎刑司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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