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多福从不同嫔妃闲话家常,直接开门见山。 “娘娘,刘成的案子有了结果,今日咱家特地过来禀报娘娘。” 姚多福笑眯眯地说:“娘娘宫中的小李子已经招供,说他常年被刘成欺辱,心生怨恨,后来机缘巧合听说刘成自己得了毒药,便伺机报复,下毒杀了他。” ———— 小李子只是个扫洗黄门,平日里确实经常被刘成欺负。 不仅脏活累活都要干,他每个月的月俸要全部奉承给刘成,一个铜子都留不住。 丽嫔佯装吓坏了:“当真?” “阿弥陀佛,我竟是不知刘成是这样的人。” 姚多福依旧满面笑容:“小李子招供,说他一直知道刘成偷窃娘娘的珠宝,在给刘成下毒之后就开始搜寻,把找到的东西拿回倒座房藏好,准备找时间换出宫去,他藏匿的珠宝咱家已经找到。” 他说着,把手中的木盒放到红木高几上。 周姑姑上前查看,眼神颇为复杂:“竟是丢了这么多东西。” 她说着便给丽嫔跪了下去:“都是老奴行事不谨,让这宵小钻了空子。” 丽嫔立即就把她搀扶起来:“姑姑这是做什么?都是那些人心坏,同姑姑又有什么相干?” 说着,丽嫔看向姚多福:“此番多谢大伴,若非大伴,本宫这些时候还要提心吊胆,夜不能寐。” 姚多福把话说得差不多,便要起身:“丽嫔娘娘,娘娘宫中少了一名管事内侍,一名小黄门,明日会送来几人,让娘娘挑选。” 如此说完,姚多福就要告辞。 倒是丽嫔犹豫片刻,喊住了他:“大伴且慢。” 姚多福脚步微顿,回头看去:“娘娘?” 丽嫔抿了抿嘴唇,显得有些不安,可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大伴,那小李子……是否能饶恕他性命?” 如此说来,那小李子也不算是大恶之人。 丽嫔倒是心善。 姚多福叹了口气:“娘娘,宫里宫规森严,咱家也做不得主。” 这意思,要么她自己去求陛下,要么就按宫规处置。 丽嫔神情忧伤,勉强对姚多福笑了笑,道:“我知道了。” 姚多福走后,丽嫔不由松了口气。 她看着那盒收拾,轻声道:“准备准备,我明日要去给陛下送鸡汤。” 不能再等了。 这几日沈初宜都过得很忙碌。 永福宫中的小黄门们都被带走了,所有杂活都要扫洗宫女来做,偏扫洗宫女中又少了一人,剩余三人便更忙碌了。 这几日来,沈初宜挑了十几次水,又搬了三次柴火,即便她已习惯当差,依旧累得肩膀酸痛。 好不容易熬到用晚膳时,红豆都说不出话来。 沈初宜帮她盛了一碗高粱粥,坐在一起慢慢吃。 正吃着,一个一等宫女就喜气洋洋跑进来:“陛下来了。” 茶水房的众人都松了口气。 即便丽嫔娘娘依旧告病,但陛下能来看望娘娘,就说明娘娘未曾失宠,待娘娘好了,永福宫就能恢复如初。 在繁重的差事下,众人早就不记得死去的刘成和消失的小李子,他们如今所想,只有永福宫重复恩宠。 众人都以为今日陛下不会久留,然而晚食还没用完,红果就催着她们去烧热水。 红豆有些愣神:“娘娘病好了?” 红果对她倒是态度不错,耐心道:“这不还有柳姑娘。” 听到这话,红豆懵懂点头:“哦哦。” 沈初宜心中一凛,老老实实烧火,没有多言。 水烧好了,由小黄门送去偏殿,沈初宜跟红豆等人回到东角房,准备洗漱睡下。 原本以为今日就会平静过去,然而两刻之后,后殿便传来热闹声音。 宫人们都立即起身穿衣,怕前面召唤伺候。 夜里的长信宫寂静无声,除了满天星斗,只剩偶尔呼啸而来的风。 尤其是冬日,夜幕低垂,寒风凛冽,这金碧辉煌的皇宫犹如坟场,埋葬了所有的悲欢离合。 即便偶尔有热闹,也囚于狭窄宫室中,飞不出琉璃高墙。 后殿的热闹很快就平息下来,风过了无痕。 宫人们准备继续睡下,但刚褪去袄子,东角房的房门便被推开。 寒风灌入,吹散了好不容易积攒的暖意。 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门口,往屋中看来。 不知道为何,沈初宜的心 咯噔一声。 “沈初宜。” 熟悉的低沉嗓音响起,是周姑姑。 这声音犹如地府恶鬼,让人不寒而栗。 沈初宜赶紧爬起来,一边穿鞋穿衣,一边应声:“是姑姑。” 周姑姑见她起身,往后退了半步,不想被屋里的炭火味道呛到。 “随我来。” 角房里没有点灯,其余宫人们都平静躺在通铺上,只有红豆担心看了沈初宜,也不敢多说话。 沈初宜的心忽然剧烈跳动起来。 傍晚时分肯定出事了,而且不是好事。 此刻丽嫔把她叫去,又是为何事? 但此刻也容不得沈初宜多想,她飞快来到门边,顶着寒风跟在了周姑姑身后。 一路上,两个人都很安静。 此刻永福宫除了值夜的宫人,已经无人在宫中走动,周姑姑同她一起沉默地行至后殿,推开了侧门。 “进去吧。” 沈初宜低垂眉眼,她紧紧攥着拳头,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一阵暖香扑面而来,却无法让沈初宜手脚回暖。 寝殿的明间灯火昏暗,鎏金博山炉安静燃着暖衣香,珠帘轻动,遮挡了冬暖阁的光影,只露出花开四季屏风上的一瓣海棠。 沈初宜停下脚步,不敢多走半步。 周姑姑在她身后合上了宫门。 砰的一声,隔绝了光与暗。 周姑姑那双冰冷的手忽然碰了一下沈初宜的后背:“走吧,娘娘还等着你呢。” 沈初宜深吸口气,紧紧攥着拳头,一步一挪,跟着周姑姑来到寝殿前。 她从未进过丽嫔的寝殿,此刻也无心打量。 绕过屏风,眼前忽然一片光明。 四盏琉璃莲花灯垂在寝殿四周,点亮了漆黑的夜。 丽嫔斜靠在贵妃榻上,手里轻轻捻着一串十八子。 沈初宜不敢多看丽嫔一眼,她来到丽嫔跟前三步之遥,规规矩矩跪下行礼:“见过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膝盖触碰到地上,却并不觉得寒冷。 殿中火墙一直烧着,不让身娇体贵的娘娘冻伤。 只是地上很硬,硌得人很疼。 沈初宜即便跪着,穿着最普通的宫女宫装,也美丽无双。 丽嫔的目光在她身上慢慢游走,最终落到她露出的尖细下颌上。 她腰肢细软,脊背却挺直,脖颈微微前倾,显得低眉顺眼,乖顺听话。 丽嫔心里不悲不喜,此刻,沈初宜已经不是一个人,是她用来固宠的物件。 对于一个物件,自然也没必要有喜怒哀乐了。 丽嫔慢慢捻着佛珠,一颗一颗,仔细算着转了多少圈。 “你是溧水县梧桐村人,家在山脚下,一共有瓦房两间。” 沈初宜的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 她紧紧攥着拳头,身形丝毫不晃,却一语不发。 丽嫔没有看她,那双美丽的眼儿只落在十八子上。 “你家中有父母阿妹,一家四口本来很幸福,只是十岁的时候,父亲外出砍柴遇到猛兽,不幸病故,你阿妹无人照料不甚落水,身子落下了寒症,这么多年都未好。” 沈初宜抿了抿嘴唇。 而丽嫔的眼眸,也重新回到她那张美丽的脸庞上。 “你十三岁时,宫中大选,需宫女入宫当差,溧水县被安排了十个名额。宫中派去当差的中监看中了县中富户的小姐,富户不愿,就花了十两银子买了你。” “那位中监看你美丽更胜一筹,便点头应允,入宫的行脚费也一并给了你。” 丽嫔忽然轻声笑了一下。 “你真是个孝顺的好姑娘。” 沈初宜后背冒了一层冷汗,即便是温暖如春的寝殿内,她依旧手脚冰冷,如坠冰窟。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丽嫔说的一字不差。 溧水县虽然就在圣京之侧,距离不过一日路途,可要弄清五年前的事情,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 也就是说,对于她的出身,丽嫔一早就安排人打听,也早就对她了如指掌。 丽嫔就看沈初宜慢慢变了脸色,脸上也有了冷汗,心中忽然有些畅快。 拿捏一个人,看她摇尾乞怜,看她痛苦不堪,真是让人愉快。 丽嫔慢慢勾起唇角,语气越发温和,可说出来的话却很恶毒。 “沈初宜,你是不是一心想要出宫?” 沈初宜慢慢抬起头,那双璀璨如星的眼眸失去了往日的平静,顺着丽嫔的引导,泄露出她最想要的惊慌失措。 “娘娘。” 沈初宜的声音无比干涩。 “娘娘想要奴婢如何侍奉娘娘?奴婢一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她的反应令丽嫔很愉快。 丽嫔脸上笑容越发宽和。 那张妍丽的芙蓉面似乎也莹润着佛光,温和慈爱。 “哪里要你们肝脑涂地?” 丽嫔笑了一声,然后才慢慢开口:“沈初宜,你家中贫寒,母亲年迈,阿妹重病,即便出了宫也无法摆脱困境。” “不如……”她手指停下,恰好停在朱砂珠上,“不如我给你个机会,保准你家人荣华富贵,不被生计所累。” “好不好?” 她虽然用了商量的语气,但沈初宜却很明白,自己根本没得选择。 丽嫔要她做的事情,肯定比柳听梅的危险百倍。 可她拿着自己的家人,捏着她的命脉,沈初宜寄人篱下,想反抗已绝无可能。 她这人天生就懂审时度势,还未到绝路时,一切都能周旋。 沈初宜弯下腰,重重给丽嫔磕了一个头。 “谨遵娘娘教导。” 丽嫔笑颜如花:“好,那沈初宜。” “把衣服脱干净,给我瞧瞧。”
第5章 黄昏已过,星月满天。 黑沉沉的夜犹如怪兽巨口,已吞没了圣京的光阴。 长信宫中早就寂寥无声,只风声呼啸,大凡宫灯都已熄灭,唯几条主巷宫灯摇曳。 此刻永福宫中,沈初宜呆愣站在寝殿中,她满脸麻木,似乎并不觉得羞耻。 宫女的宫装并不复杂,冬日里会多一件夹袄,褪去外衫、夹袄和中衣,只剩下一件简单的水粉肚兜。 那肚兜就是宫中的常例,每个宫女都有,每季发四件,可换着穿。 但许多宫女年轻爱美,总会在肚兜上绣些小花样,暗藏一抹少女怀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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