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荷不吭声,既不否认也不肯定,樱唇紧抿,低垂着眼睫,莹白如玉的肌肤上泛起了淡淡的粉色。 她怎么不想,想了好多年了。 可是谢翎待她如洪水猛兽,她若敢表露一丝一毫,指不定被他嘲笑,还不如就这样,倒也能相安无事。 只是有几分遗憾罢了。 想到此,崔荷脸上的羞赧在冷风之中逐渐冷却。 隔壁雅间几个千金小姐聊得火热,声音竟传了过来,崔荷不禁探出窗外侧头看去,便见几个眼熟的世家千金在才窗前高谈阔论。 “多亏了秦家那位早早退了亲,若不然,张姐姐你也不会等到这个机会,听说你父亲去拜访过谢夫人,可是好事近了?” “八字都没一撇呢,你们休要再胡说了。”话虽如此,眼底的得意却怎么也掩藏不住。 崔荷耳尖一动,不禁凝眸细看那位张姐姐,不过尔尔,中人之姿罢了。 仔细回忆,却不记得圈子里见过此人。 樊素从旁提醒,崔荷才知道她原来是某位刺史的女儿,官职不高,想得倒是挺美。 再看那几位的嘴脸,崔荷不禁冷笑,谢家落魄的时候,她们可没少在背后嘲笑讥讽谢翎,如今谢翎得了势,又想与谢翎交好了。 至于秦家,则更是令人不齿,当初谢翎父亲谢琅还在世的时候,借着上一辈那点单薄的情谊定下亲事,却在谢家倒台后,断然抽身。 是可谓,人走茶凉,人情的冷暖皆在人落魄时暴露无遗。 谢翎立了军功,将来肯定会入朝为官,成为朝野新贵,将来若再办好几个差事,得了她母亲的青睐,便能平步青云。 这些人急着拉拢谢翎,也实属情理之中。 嫁女儿是拉拢谢翎最好,也是最合适的选择。 谢家一门忠烈,前朝有口皆碑,就连高祖都曾握着谢老侯爷的手倾诉衷情,若没有谢家的忠君爱国,就不会有大梁王朝,更不会有他这个开国皇帝。 如此殊荣,才会在谢琅被弹劾卖国求荣时,举国哗然。 崔荷抓着窗沿,食指轻叩在窗台上,目不错珠地盯着越走越近的谢翎。 谢翎一骑当先,领着皇帝的车辇开道,仪态从容,不见骄矜得意,淡然地勾着唇,目不斜视往皇宫方向走去。 站在书生旁的那两位姑娘用力一掷,鲜花也只落到马脖子上,顺着鬃毛缓缓落下,被后蹄无情踩碎。 谢翎丝毫没注意到有几颗芳心碎了,只顾着眼前的路。 雅阁内,张刺史的女儿被撺掇着给谢翎扔手帕和鲜花,她红着脸往下面扔了去,不知是扔歪了,还是风吹的,碰都碰不到谢翎的骏马,只在青石板路上无声坠落,了无声息。 她失望地叹了口气,却在下一刻,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谢翎竟被人用花环砸中了脑袋! 扭头一看,对上崔荷骄矜傲慢的一瞥时,脸色唰的一下白了。 她竟是忘了还有崔荷这号人物。 早就听人说过,谢翎洁身自好,不曾与什么姑娘家不清不楚,唯独有一个安阳郡主跟狗皮膏药似的,怎么甩也甩不掉。 她们在背地里说,安阳郡主喜欢谢翎,如此看来,应是真的。 不管谢翎喜不喜欢郡主,若郡主想,谢翎即便不想娶,也只能娶了。 底下的人群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哄笑出声。 谢翎皱眉摘下套到玉冠上的花环,眼底愠色浓重。 如此胆大妄为的行为,除了她,谢翎实在想不到第二个人。
第2章 抬头看去,谢翎一眼便看到了那个扬着下巴,拿鼻孔看人的倨傲小郡主。 两人目光相接,就这么遥遥相望,谁也不肯认输当扭头的第一个。 崔荷撑着窗沿,单手托腮,明眸皓齿,笑靥如花,一双潋滟的杏眼高高在上地睨他。 谢翎拧起眉心,想起小时候崔荷最擅长的就是投壶,倒也没觉得多意外,只是久别重逢,被她这么一闹,多少有些不快。 套圈是市集里常见的把戏,喜欢哪个,就套哪个。 套中了便成了囊中物尽可拿走。 大庭广众之下,崔荷这不是给他难堪吗? 人群中传来议论的声音:“那是哪家的千金这般剽悍,当众往将军脑袋上扔花环,她当这是抛绣球招亲吗。” “这是大长公主的女儿安阳郡主。” “哦!早就听闻安阳郡主长得跟仙女似的,今日一见,果然美艳。能做大长公主的女婿,就是掉脑袋我也愿意。” “你也配。” “难不成你就配了?” 几个人吵来吵去,无一不在拿崔荷的容貌来说事,谢翎从那几人身上收回视线,重新扫向阁楼上的女子。 三年没见,少女的模样似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小时候那圆嘟嘟的小脸蛋瘦下来后把她精致艳绝的五官衬托得如云中仙子,笑起来还和小时候一样,眉眼弯如天边弦月,娇艳动人。 光看她一人,也没觉得多好看,若与临窗的其他姑娘对比,确实更胜一筹,他不得不承认,崔荷是美的。 美则美矣,只可惜娇蛮跋扈,处处给他气受。 但要问他是不是真的讨厌崔荷,他也答不上来。 她有讨人厌的地方,自然也有不讨厌的地方。 犹记得出征前,崔荷来送行,他以为崔荷是来嘲讽自己不自量力的,却没想到掀开马车帘子,看到了眼睛微微红肿的崔荷。 她故左而言他,磨蹭了大半天,待他起身要走的时候,扯住了他的衣摆,递来一张黄色的平安符,说是他掉了东西,被她捡起的。 谢翎也是第一次被人送平安符,还是被死对头崔荷送的,当时心思千回百转,如今想起来完全不记得当初接过平安符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好像挺感激的。 “给你你就拿着,别死在战场上了。万一死了,百姓就该指着我们崔家人鼻子骂,送一个小孩上战场送死,简直是没有人性。若不是我母亲信得过你,你还有几分本事,还轮不到你去送死呢。” 虽然话不好听,但他记住了。 再说,上过战场,见过生死后,谢翎觉得自己心胸宽广了许多,再看崔荷诸多挑衅的小动作,只觉得幼稚可笑,他何必跟个黄毛丫头生气,不值当。 谢翎轻笑一声,泄了心中愠怒,只是这么多人看着,他若轻轻揭过,倒显得自己没脾气。 这怎么行。 略一挑眉,谢翎拎着花环转了起来,仰头看向崔荷,桀骜不驯的眉眼带着点散漫,问道:“郡主,你送我花是什么意思?” 人群里再次发出一阵促狭的笑声,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往崔荷身上看来,想看看崔荷怎么说。 崔荷扔花环的时候没想太多,看见张刺史的千金扔了,她脑子一热也跟着扔了。 花环是来的路上买的,卖货郎说汴梁的姑娘人手一个,她也凑了个热闹,没想到竟派上了用场。 不过好像拿起石头砸自己脚了。 不等崔荷回答,底下有好事者看热闹不嫌事大,高声喊了一句:“郡主可是看上谢将军,想结秦晋之好了?” 崔荷脸上一阵发烫,故作镇静地说道:“侯爷别误会了,本郡主只是看上你的骏马,觉得它威风凛凛,甚合我的心意,我这花环是扔给你的骏马的,不过手滑了,扔到你头上,侯爷大人大量,不会与本郡主计较吧。” 谢翎若有所思地掂量着手里的花环,似笑非笑道:“自然不敢与郡主计较,但我这骏马性子烈,经受不起郡主的喜欢,我替它婉拒郡主,花环就还给郡主了。” 说罢,手腕轻松一抛,花环腾空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最后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崔荷的脑袋上。 崔荷被砸中后吓得像只鹌鹑一样一动不动,杏眼圆睁,呆若木鸡。 “实在抱歉,郡主,在下一时手滑了。”谢翎没再藏着笑意,笑声爽朗嚣张,领着队伍继续前进了。 人群里爆发起比刚才更响亮的笑声,这小插曲,可不比戏楼里演的戏有趣? 可落在崔荷耳朵里,它们全都变成了嘲笑与讥讽,似是在提醒崔荷,谢翎他根本看不上她。 崔荷气得面色绯红,双拳紧攥,若非樊素关上窗牑,她肯定要当众失仪。 樊素拉着她回到榻前坐下,给她沏了一杯茶,崔荷摇头拒绝,脸色不霁,似是还未从刚才颠倒的局势回过神来。 “郡主别气坏了身子,谢翎他什么性子郡主还不知道吗?斗了这么些年,半点不肯吃亏,还敢把花环扔回来,让郡主难堪,真是好不长眼。”樊素气愤道。 崔荷的气焰不再,像是蔫了的花:“我……我只是更气他话里的意思。” 樊素愣住,仔细回忆了一番方才他们两人的交锋,便明白过来了。 骏马,郡马。 郡主明面上在挑衅谢翎,实则暗中试探谢翎的意思,没想到谢翎还真听明白了,只是最后不留情面地拒绝太伤崔荷的心了。 樊素只得耐心开解她。 两人在云归楼又坐了会,待崔荷整理好了情绪,才携手离开。 崔荷坐上公主府的马车打道回府,回到公主府正门,下了马车,就见一辆陌生的车辇停在公主府门前,崔荷随口问了门房一句:“谁来府里了?” 门房恭敬地回道:“回郡主,是昌邑侯。” 崔荷皱眉,提步往院子里走去,那老头无事不登三宝殿,上一次来还想与母亲聊联姻之事,结果被母亲给搪塞了过去,这次来,该不会又是这件事吧? 想到这儿,崔荷就有些坐不住了,脚下急拐,往前院正厅走去。 正跨入院门,便险些与昌邑侯撞上。 昌邑侯是长辈,纵使崔荷不喜欢他,面子上总得过得去,于是行了个礼,柔声道:“小辈莽撞了,还请侯爷见谅。” 昌邑侯已过花甲之年,但保养得宜,一张老脸油光满面,比他年纪小的樊阁老反倒胡子花白年老色衰,若两个人站在一块,都会认为樊阁老年纪更大一些。 “郡主年纪也不小了,怎还跟孩子似的冒冒失失,公主府的教习嬷嬷还是尽早换人好好教导郡主才是,免得将来嫁入夫家,遭人耻笑。”昌邑侯脸色不虞,若放在平时,还能对莽撞的郡主和颜悦色说声无碍,但不知今儿怎么的,说话夹枪带棒的。 崔荷尚未回过神来,昌邑侯就已领着仆从离开了公主府。 他的这番举动,令崔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老头平日里见着她,嘴里无不是夸她知书达理,蕙质兰心,怎么今日态度突变,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揣着一肚子的疑问迈入正厅,崔荷快步来到罗汉榻前,冲坐在榻上饮茶的母亲屈膝行礼:“娘亲,我回来了。” 大长公主笑盈盈地伸手拉她到塌边坐下,笑问道:“今日去街上看将士们游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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