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客气了。” 他在前面引路,很快就将他们带到一间收拾妥当的厢房里。 推开门,屋内格局尽收眼底。 房间很小,四四方方的小房间大约八步到头,屋里仅有一扇小窗,一张小小的床榻靠墙而设,床榻仅能容纳两个成年人,上面铺着干净的被子和两个枕头,屋内还有一张八仙桌和四张椅子,就这么几件家具就已经将不大的屋子占满。 他们几个人站在屋里,竟觉得有几分逼仄。 崔荷从来没住过这么简陋的屋子,环顾四周,皱眉问道:“就没有大一些的厢房?” 驿丞为难地说道:“夫人有所不知,这已经是我们驿站最大的房间了,我们这个驿站地处偏僻,再往前走五里地就是城镇了,过路官员宁愿走远些,也不会愿意在我们这儿留宿,因此我们这个驿站除了往来的信差会落脚,几乎没什么人来。” 如今想进城也来不及了,可能赶到的时候已经落锁,因此他们只能在此处将就一晚。 谢翎将他打发走了,掩上房门,摘下身上的蓑衣放到一旁挂好。 崔荷也在人走后取下蓑衣,夏衫单薄,打湿过后的罗衫遮掩不住她的玲珑身材,这副模样根本不能见人。 谢翎及时捞过谢禹的脑袋压在身前,对崔荷说道:“你们先换下湿衣,我带阿禹去隔壁屋换。” 他拿过桌上驿丞备好的干净衣物,揽着谢禹的肩,以不容抗拒的力道将他带出了屋子。 进了隔壁屋,点亮烛台,谢翎自顾自脱下湿衣,很快便露出了精壮的身躯,回头看见还垂首站在原地的谢禹,谢翎脸色微沉,他难不成还要自己帮着换? “阿禹,自己更衣。”一件宽大的衣裳罩到谢禹头上,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 谢禹扯下衣服,不可察觉地抿了抿唇,背过身去默默更衣。 父子俩不说话,屋里晃动的烛火和窗外淅沥的雨声,融入沉默中,在屋内静静流淌。 谢禹低着头系衣带,驿丞准备的衣服并不合他的尺寸,长衣袖卷到手肘处,似是堆叠了一层白浪,一垂手,浪花褪去,袖子完全拖到了地面上。 身后有人靠近,一双有力的大手掰过他的身子,谢禹抬头,便见阿爹半蹲在他面前替他卷袖子,阿爹头发上还滴着水,脸色依旧冷峻,甚至眉峰还蹙着。 谢翎拿过干爽的帕子,替他擦拭头发,长长的帕子挡住了他的视线,谢禹看不到阿爹的脸,只能看到他屈膝跪着的半条腿。 谢翎沉声解释道:“你娘害怕骑马,阿鸾年纪小离不得你母亲,所以阿爹就带着你娘和妹妹走,阿禹是男孩子,理应在这些小事上多顾着母亲和妹妹。” “儿子知道。”谢禹声音不冷不淡,听不出情绪。 谢翎替他擦拭头发的手停了一下,拉下棉巾,目光在谢禹脸上逡巡片刻,确认他并未生气,这才摸了摸他的后脑勺道:“在这儿等一会,一会我抬热水进来给你洗澡。” 谢翎披上外袍出了门,从驿卒手里接过热水,再去敲崔荷的屋门,来回几趟,才回来照顾谢禹。 驿站靠山而建,夏夜的温度比城里要低,一阵凉风吹来,卷起满室清冷。 谢禹在窗前站了许久,看着阿爹忙活,直到他推门进屋,谢禹才关上窗户,乖乖来到木桶前脱去衣服洗澡。 等一切处理妥当,他们才一起进了隔壁的房间,崔荷坐在榻上替谢鸾绞头发,谢禹来到床榻前,脱去鞋袜钻进了被窝,被窝里暖融融的,谢禹冰凉的手脚也逐渐获得些许温暖。 谢翎走到桌前拨了拨灯芯,昏暗的光似是被剥了一层皮,露出了洁净明亮的光来,落下灯罩,烛火变得柔和许多。 厢房的床太小了,两个孩子挤在最里面,崔荷躺在外面,留给谢翎的位置并不多。 崔荷侧过身去,给他匀出了少许空间,谢翎脱去鞋履躺了上来,往里挪了挪位置,紧紧贴在崔荷身后才不至于被挤下床去。 他的身躯如火,熨烫得崔荷浑身舒坦,枕在谢翎的臂膀上,轻轻拍打着两个孩子的后背,绷紧了一天的精神总算得到了放松。 屋瓦上有雨水落下发出清脆的响声,在静默的夜里,弹奏出一曲轻松舒缓的曲调。 两个孩子已经安然入梦,谢鸾贴着她睡,谢禹躺在最里面,背对着他们独自面壁。 崔荷给谢禹掖好被角,盖住他的后背,转而低声对谢翎说道:“阿禹回来后不怎么说话,是不是因为咱们舍下他生气了。” “我已经跟他解释过了,他没生气,就是累了,阿鸾今夜不也安安静静的吗?” 他的解释不无道理,赶了三四里地,又淋了雨,崔荷到驿站后也觉得筋疲力尽,更不要提两个孩子。 谢鸾神色恹恹,谢禹应该也是这样的缘故,于是崔荷没再细究。 两人讲了一会话,崔荷抵不住倦意,闭上眼沉沉睡去。 夜色深沉,雨水已经停了,万籁俱寂的院子里,忽然亮起了一盏灯。 崔荷在半梦半醒之间,被谢翎推醒了,睁开眼,就见谢翎神色凝重,他捞过床头的外袍穿上,低声说道:“阿禹好像在发热,我去唤红袖过来看看。” 崔荷连忙起身去看谢禹,他浑身都在发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脸色更是不正常的潮红,一摸脑门,烫得厉害。 这次出门,只带了绿影红袖两个丫鬟,他们随着队伍晚了一步到客栈,安顿好睡下后没多久,就被谢翎敲门唤醒,红袖穿好衣服,连忙过来给谢禹看病。 屋内的动静有些大,谢鸾睁开困倦的眼睛,看到屋里多了许多人,冲站在床边的崔荷喊了一声。 崔荷坐到床尾扶起她,谢鸾不安地问道:“阿娘,这是怎么了?” 崔荷轻拍她的后背,安抚道:“你哥哥生病了。” 谢鸾不太理解生病是什么意思,但她爬到谢禹身边,看到他双眼紧闭,嘴唇苍白,浑身打哆嗦,忽然就想起曾祖母去世前的模样,在她这个年纪不懂什么是生死,但是知道自那以后,她再也没见过曾祖母。 谢鸾的眼泪说掉就掉,趴到谢禹的身上哭着喊哥哥,崔荷哭笑不得,连忙将谢鸾抱起来,解释道:“只是生病了而已,你哭什么。” “哥哥为什么会生病?”谢鸾坐在崔荷怀里,抽噎着问道。 崔荷愣住了,他们冒雨赶来,谢鸾被她护在怀里,几乎没有被雨淋过,谢禹和邱时共乘一骑,即使穿着蓑衣,也难免会被雨淋到。 来驿站后她只顾着谢鸾,忽视了谢禹,也许是因为没有及时处理才导致他着凉,崔荷心中生出愧疚来,摸着谢鸾的脑袋说道:“是阿娘没有照顾好你哥哥。” 谢鸾重新爬到谢禹身边,跪坐在他旁边,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崔荷起身站到一旁,谢翎走过来想要安慰她两句,却被她别扭地躲闪开去。 谢翎低声询问:“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生的什么气?” “所有人都没事,偏偏阿禹感染了风寒,你是如何照顾他的。”崔荷不想被别人听到,走到了门边才压低声音质问他。 谢翎皱眉:“我怎么没有照顾好他,给他换了干净的衣服,还打了热水洗澡,是他体弱,受不得寒。” “当初就应该留在马车里等雨停了再走。” “天黑了山里说不定有豺狼野兽,而且夜里山路难行,万一马车出事你又该怨我。” 崔荷辩驳不过他,如果让她来做选择,她也做不出更好的选择,回忆起谢禹失落的表情,愧疚淹没了崔荷的理智,她闪身进屋,不再搭理谢翎。 红袖问诊后,确定是感染了风寒,连忙去写药方给小少爷煎药,问了驿丞,得知驿站里没有药材,得进城找药铺才能抓到药,这个时辰城门还没开,去了也是白去。 谢翎心中气闷,站在廊下透气,听到红袖和驿丞的话,主动走上前去,问红袖要了药方,塞进衣襟里,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去。 不多会便听见院子一阵马蹄声逐渐远去,直到天色蒙蒙亮,谢翎才带着满身的露气和药材回来。
第101章 番外五 天一亮, 谢翎就带着众人进城,寻了城里最好的客栈落脚,又让人去找了大夫给谢禹看病。 崔荷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他一夜, 第二日更是不合眼地坐在床头看他,任谢翎如何劝都劝不动,更是跟他耍起了小性子。 谢翎几番讨好, 崔荷也只是冷淡地瞥他一眼,又继续坐在床头照顾谢禹,半个眼神都不愿再施舍给他。 屋里还有旁人,谢翎只好压下心底的焦躁, 默不作声坐在一旁陪着。 谢鸾挨着他坐,没一会便犯困了,干脆直接倒在他的膝头睡去。 谢翎等谢鸾睡熟了, 起身将人抱到屋外, 交给门外伺候的绿影, 谢翎叮嘱她道:“送去隔壁客房, 你陪着她,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说罢便掩上房门回屋里去。 正是日暮时分, 霞光透过窗牑斜斜映入屋内, 窗户未关严实,将底下大街喧闹的声音收罗了进来。 客栈底下是一条繁华的小街, 此处人来人往, 正是摆摊的好地方, 入了夜整条街都会被商贩所包围,此时底下已经有勤劳的小商贩提前摆摊。 那一声声嘹亮的吆喝, 听得人心烦,谢翎关上窗户, 屋内才重归宁静。 来到榻前坐下,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两人促膝相抵,崔荷瞥他一眼,别扭地挪开膝盖。 “阿禹生病,是我没有照顾好他,你也不用对我冷脸。”谢翎拉过床尾的被子给谢禹盖上,试图说些什么打破此时的沉默。 崔荷拍了他的手背一下,拉开被子扔回床尾,柳眉竖起责怪地瞪他:“城里又不是山里,夏天炎热,盖被子做什么。” “这不是怕他冷吗?”谢翎没注意到这些细节,忽觉几分尴尬。 崔荷换了个姿势,改为背对他坐着,冷声赶他走:“你去隔壁看着阿鸾吧,这里有我照顾就成了。” 好不容易逮着这样的机会,谢翎哪儿肯离开,他磨磨蹭蹭的捡起床尾的蒲扇,挪到她身后给她扇扇子。 “阿鸾有绿影在照顾,我留在这儿帮你照顾阿禹。” 崔荷没吭声,就是不赶他走的意思,谢翎无声地笑了笑,继续给她扇风,望向床榻上脸色苍白的谢禹,实在想不明白他怎么就生病了,随口说道:“阿禹身子骨太弱了,等他好了,我教他学武强身健体,你意下如何?” “现在才想起来要教他,早干嘛去了,你又不是不能进宫,每天抽点时间教他学功夫,也不至于跟阿禹生疏至此。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让你多跟阿禹亲近,你这一路只顾着陪阿鸾,可有想过阿禹。” “你这次将他推给邱时,再一次伤了他的心,只怕他心里有根刺,再也没办法跟你亲厚。” 崔荷絮絮叨叨了一番,谢翎才明白她为何生气,这一路上,他也想过陪一陪谢禹,但谢鸾一直缠着他,他脱不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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