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谢禹待在一块的时候,谢禹待他不冷不淡,他说什么谢禹就答什么,挑不出错,但也没有进一步的意思。 而且谢禹喜欢呆在崔荷身边,他也就随他了。 至于将他推给邱时,他也解释了许多次,形势所迫,也许还有其他更好的主意,但事情做了就是做了,现在再说后悔的话也没用。 “此次是我疏忽了,待阿禹醒来,我再给他解释一遍。” 崔荷轻嗤一声:“解释又有什么用,他那么乖,除了说,‘儿子知道了,儿子不生气’,难不成还会指责你不成。” 谢翎:“……” 谢翎没想到崔荷竟然如此了解谢禹,当时解释过后,谢禹没有表现出生气的情绪,他就没当一回事。 这些时日接触下来,他对谢禹的脾气也有所了解,乖顺听话,温和得像是一块被打磨光滑的鹅卵石,半点棱角都无,他自然而然就忽视了是否委屈了他。 更何况,在他的眼里,男子汉大丈夫,不该如此小心眼,他解释了,谢禹也表示了认可,那自然是没有问题了。 这样细腻的关注,他更是从来都不曾有过。 昨夜的暴雨,他自认为做出了最合适的处理,却再次忽略了谢禹是怎么想的,思及此,谢翎也生出了几分愧疚,但他不愿说出口,只好说道:“等阿禹醒了,我一定好好补偿他,不让他再受委屈了。” 崔荷冷嗤一声,没再回他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到了掌灯的时候,谢翎起身去点亮屋内的灯盏,谢禹正在这时转醒,崔荷欣喜地呼唤了他一声,谢翎也赶忙往床榻前走去。 “阿禹,还觉得哪里不舒服吗?”崔荷摸着他的额头,感受手底下的温度与平常无异,心头松了口气。 谢禹睡了一日一夜,嗓子都哑了,他挣扎着要坐起,崔荷起身要扶,谢翎先她一步托着谢禹的腋下将他扶起,在他身后放置两个靠枕,把位置让给崔荷,随即走到屋中桌子旁给他倒了杯茶。 谢禹捧着茶杯喝茶,温热的茶水滋润过干涸的咽喉,压下了喉咙的不适,问道:“阿娘,我这是怎么了?” “你昨夜感染了风寒,可把我们急坏了,你爹连夜去城里给你抓药,你发了一身的汗,又睡了一整天,如今可还觉得哪里难受?” 谢禹抿着唇,虚弱一笑,说:“儿子没事了,阿娘不必担心。” “厨房里正在给你熬药,喝了药你就会好了。”崔荷见他额上冒出了汗,连忙拿帕子为他擦拭,满目皆是慈爱。 谢禹眨了眨眼,迟缓地嗯了一声。 崔荷起身正要去厨房看看,谢翎压下她的肩膀,示意自己出去,没一会功夫,他就端着一个木托进屋了。 木托上放着一个青瓷小碗,碗里盛着浓黑的汤药,上面飘着袅袅白烟,走近了便能闻到一股药材的苦味。 崔荷伸手要拿,谢翎先她一步端起瓷碗,坐到塌边要给谢禹喂药:“这碗很烫,你别碰,小心烫着你,我来喂阿禹喝药吧。” 崔荷与谢禹俱是感到不可思议,但崔荷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这是在主动照顾谢禹向他示好,她笑着摸了摸谢禹的脑袋,起身把位置让给了谢翎。 对上谢禹犹疑的眼神,谢翎一本正经地解释道:“阿禹病了,阿爹来照顾你,有何不可?” 谢禹摇头:“没有,儿子只是有些意外罢了。” “你生病了,阿爹责无旁贷,定是昨夜淋了雨吹了风才导致的,喝了药就会好,等你好了,阿爹教你练功夫强身健体,保证今后淋了雨也不会生病。” 崔荷打断他:“好端端的干什么要淋雨。” “行军打仗淋雨都是家常便饭。”说完被崔荷使了一记刀眼,谢翎只好改口道:“阿爹的意思是,强健体魄,身体才会无虞,爹娘就不会担心,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伤了一根头发,爹娘都会心疼,更遑论生了一场重病。” 谢禹点头应道:“儿子知道了。” 谢翎早有预料谢禹会这般回答,想要改变谢禹,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汤药味苦,谢禹即便皱着眉也全都喝完了,谢翎对他不见娇气的行为十分满意,换成谢鸾,早就满床打滚撒泼不肯喝,有的时候,谢禹的听话乖顺,也是个十足的优点。 喝过汤药后,谢翎从怀里掏出一颗饴糖,剥开糖纸递给了谢禹,谢禹受宠若惊地看向谢翎,谢翎摸着谢禹的脑袋,语气温和地解释道:“阿爹知道汤药很苦,特意给你买的,你每喝一次汤药,都给你备一颗。” 谢禹默不作声地含着饴糖,味道一般,甚至都不能盖过舌尖的苦味,饴糖化得太慢,他干脆咬碎了饴糖,四分五裂的碎片顿时分布在口腔四处,总算是甜了。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邱时亲自去厨房盯着人送来膳食,一家四口在客房里吃了一顿温馨的晚膳。 夜里整条大街变得热闹无比,谢鸾和谢禹趴在窗台往地下望去,笔直的街道恍若一条流光溢彩的河流,街上人头攒动,吆喝声不断,各种有趣的玩意看得他们眼花缭乱。 谢鸾踩在凳子上,双手撑着窗台,一旁的谢禹个头比她高一些,笔直地站在窗边,窗沿刚好到他的胸口。 “阿兄,我想下去玩。”因为谢禹生病的缘故,爹娘不肯带她出门,现在谢禹好了,她抑制不住蠢蠢欲动的心。 “不可以,街上人多,会走丢的。”谢禹环视了底下一圈,眼尖地发现人群中有好几个鬼鬼祟祟的人正在偷人的荷包,灵活得像个老手,几个人互相配合,被偷荷包的人压根就没有发现自己的荷包被人偷了。 这底下鱼龙混杂,就算有侍从在旁跟着,也不太安全,不管谢鸾如何撒娇,谢禹都坚定地拒绝了。 “可我想吃糖葫芦,阿娘不答应,阿爹肯定也不敢答应。”谢鸾眼巴巴地望着楼下的糖葫芦桩子,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她回头看了眼正在看书的阿爹,和沐浴过后懒懒趴在榻上让红袖绞发的阿娘,如果阿娘不在屋里就好了,她还能跟阿爹撒个娇求一求他。 “阿兄,如果是你说想吃,阿娘肯定会答应。”谢鸾很聪明,知道现在谁更得宠,夜里吃饭的时候阿爹阿娘就处处紧着阿兄,饭后阿爹还亲自带阿兄去隔间沐浴,慈眉善目的样子实在少见。 谢鸾的撺掇在往日自然是没有效果的,但谢禹今天竟然地破天荒地答应了。 他不去崔荷面前,反而来到谢翎面前,谢翎把书卷搁到膝头,抬头眸光清冷地瞥他一眼,问道:“何事?” “阿爹,我想吃糖葫芦可以吗?”谢禹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心里直打鼓,他想要知道,阿爹对他的疼爱,如今到了何种境地。 崔荷觉得稀奇,扭了扭身子斜靠在美人榻上,看戏一般望向他们,如果谢翎敢拒绝,今夜他就自己一个人睡隔壁屋。 谢翎瞥了眼窗台旁的谢鸾,她正心虚地趴在凳子底下偷偷看他,不用想,便知道肯定是谢鸾想吃,在家的时候谢鸾就天天嚷着要吃糖葫芦,这一路上她也没少吃,前几日才因为发现了龋齿才停了她的糖葫芦,今日竟然撺掇起她兄长来了。 谢翎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睨着谢禹的眼睛问道:“你想吃?” 谢禹点头:“是我想吃,不是妹妹想吃。” 谢鸾:“……” 谢翎盯了他好半晌,终于搁下书卷起身,拍了拍他的脑袋,沉声道:“阿禹想吃,阿爹就给你买。” 说罢他真的出门去了,谢禹跑到窗台前,一眨不眨地盯着楼下,直到谢翎的身影出现在卖糖葫芦的小贩面前,拿了一串糖葫芦,谢禹脸上才露出了一丝笑容。 “阿兄,阿爹真的买了,你会给我一颗吗?”谢鸾拉着谢禹的手晃了晃,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谢禹笑道:“你觉得你能吃得到?” 谢鸾不懂他是什么意思,直到谢翎上楼,谢禹当着她的面,在父母面前大快朵颐,她只能眼巴巴地望着。 谢禹一颗一颗地吃掉了糖葫芦,连糖衣都不给她舔一口,谢鸾委屈巴巴地掉了几颗泪,可惜爹娘早就看穿她的意图,也没人上前来哄她。 得,失了宠的孩子连根草都不如,谢鸾嘟着嘴趴在桌子上,小短腿悬在半空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晃腿。 谢翎不知何时坐到她身旁,谢鸾现在不喜欢阿爹了,干脆扭过脸去不看他。 直到底下被阿爹塞了颗糖,谢鸾才偷偷地扭头看谢翎,谢翎冲她眨了眨眼,谢鸾偷偷笑了起来,好吧,她还是最喜欢阿爹了。
第102章 番外六 临近七月末, 天气越发闷热。 范阳郡城外,官道上出现了一行车队,马车有三四辆, 通身皆用华贵的金丝楠木筑成,两侧有成群侍卫护在旁侧,一看便知非富即贵。 越临近范阳郡, 路上的行人就越多,两个孩子第一次来范阳,都好奇地趴在窗边往外看去。 崔荷眺望远处的城门,远远便能看见城门下停着一辆马车, 虽没有亲眼看见车里的人,崔荷却知道马车里的人一定是樊素。 即将和分别了六年的樊素相见,崔荷心中激动, 恨不得整个身子都探出车窗去。 汴梁讲究礼数, 妇人出门在外, 都以幂罗或帷帽遮面, 离开汴梁后,谢翎就没拘束过她, 方才崔荷探出身去, 谢翎瞧见几个打马而过的浪荡子露出了惊艳的神情。 几人纷纷停下脚步围聚在一起,往崔荷身上看去, 谢翎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拉住她的手臂将人扯到怀里, 落下半边的竹帘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崔荷跌坐在他膝头,尚未回过神来, 一顶垂着薄纱的帷帽就盖到了她头上。 崔荷爱美,就连帷帽上都坠着红色的珊瑚珠子, 珠子碰撞时会发出悦耳响声。 如瀑的薄纱堆叠在膝上,将崔荷的身影掩藏起来。 透过白雾一般朦胧的轻纱,崔荷只能瞧见一道虚影轮廓。 他的力道有些重,帷帽穿过她发髻时不小心压住了金钗。 扯到头发了,有点疼,崔荷低呼一声表达自己的难受。 谢翎手底动作顿住,隔着一道薄纱,两人四目相对,谢翎只得耐下心来,小心穿过金钗,将帷帽戴好。 崔荷从他的动作中感受到他的不耐烦,拨云拂雾般掀开层层薄纱,露出一张精致的芙蓉面。 夫妻几年,崔荷很轻易便从他的一举一动中体察出他的脾气,见谢翎压低着眉眼,神情不冷不淡,不似往常一般盯着她眼睛直看,她就知道谢翎在闹脾气。 仔细回想这几日,崔荷才发现谢翎的脾气不是毫无缘由,因为谢禹生病,她愧疚难安,一心扑在照顾谢禹身上,几乎忽略了谢翎。 她白日只顾着谢禹和谢鸾,夜里倦极而眠,都没发现谢翎好久都没有抱过她。 有几次她被冷醒,下意识地转身去找他,贴上的都是他的背,而非他炙热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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