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让他一同守着那婚前男女不得见面的规矩,他照做了。 她想让父兄前来平州观礼,他虽不快,却也应承了下来。 刚刚那疤脸汉子背着她上花轿,他不也没说什么吗? 他做出诸多让步,怎地还得不到她一个好脸色? 萧持越想,越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 人群中有小小的声音传出。 “阿娘,君侯娶了这么漂亮的婆姨,怎么看着好不高兴的样子?” 妇人连忙捂住幼子的嘴,呸道:“你个小屁孩子懂什么,这叫,喜,喜什么来着?” 一旁跟着凑热闹的年轻书生补充道:“喜怒不形于色,君侯这样的大人物,才不会把喜怒得失挂在脸上呢!” 原来是这样的吗? 小孩子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看着喜轿走过,他暗暗想到,他才不当什么大人物呢,要是他能娶到女君这样的天仙大美人,就是让他把脸笑痛了也愿意啊! · ‘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 到了黄昏时分,婚仪才算正式开启。 翁绿萼低垂着眼,顺着红绸的另一头传来的力气指引,下了喜轿。 夕阳西下,阳往阴来,大片炫丽的霞彩染红了半壁天空,馀霞散绮,锦绣漫天,给天幕下那队蜿蜒极长的迎亲队伍镀上了一层金晖。 “可真美啊。” “这叫天公作美!君侯娶亲,老天爷也得给几分薄面不是?” 周遭百姓热闹善意的哄笑声连成一片,翁绿萼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望向天际的霞彩流光。 她停顿的时间并不长,红绸那段传来的牵扯力道却隐隐重了重。 翁绿萼望过去,隔着一层细密的金丝帘,也能看出萧持脸上的不愉之意。 她重又垂下眼,跟着萧持一块儿跨过朱红长槛,以一种微妙而忐忑的心态,进入了君侯府。 君侯与新妇前去祭拜宗庙、行合婚礼,聚在外边儿的百姓们舍不得走,对着那些箱笼咋舌。 “乖乖,女君的嫁妆怎地这么多!” 有人特地去数了:“天爷,足足有六十八抬!这一路从雄州送到咱们这儿,不得累死十几匹马啊?” 有一褐衣妇人在人群里静静听了许久,直到君侯府的婆子小厮们拿着喜钱、喜糖出来散,人群又陡然沸腾起来,她才抽身准备往外走。 只是众人都往前挤着想多沾些喜气,唯独褐衣妇人往外走去,就显得有些打眼了。 岑姑想起先前姑奶奶的吩咐,眼珠子一转,招来一个小厮,叫他跟上去,看看那褐衣妇人是个什么来头。 行过沃舆、同牢那些礼节之后,翁绿萼便被送回中衡院——今日大婚,他们会在这里成礼。 喜婆笑着将如意秤递给萧持,口中不停地说着吉祥话,听得在旁观礼的亲眷妇人们都在笑。 萧持接过如意秤,掀开那层他看不顺眼许久的金丝帘,新妇丰神绝世,霞姿月韵的脸庞映入众人眼中,片刻静默之后,喜婆笑道:“新妇真是好颜色,君侯好有福气!” 翁绿萼做含羞状。 萧持脸上仍没什么表情,只沉默地跟着喜婆的指引,与她饮合卺酒。 酒盏交互,两人的手腕避免不了地摩挲过一瞬,翁绿萼抬起眼,正好看见萧持望向自己的眼神。 里面好像燃了一团火。 被紧紧盯着的翁绿萼忽觉一阵心慌。 她又哪儿得罪他了? 饮完合卺酒,萧持便要起身往外走,却被一只手轻轻拉住了衣袖。 众人见状,哄笑 着往外走,体贴地将地方留给新婚的夫妻俩。 萧持冷声道:“怎么?” 察觉到他话语中不耐情绪的翁绿萼顿了顿,柔声道:“妾的阿兄初至平州,还请君侯替妾照拂一二,让阿兄欢欢喜喜地喝完咱们的喜酒,可好?” 萧持眉宇间凶色更重。 今日到现在,她开口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要他帮忙照拂她的阿兄?! 萧持拂袖而去。 翁绿萼看着被他拂开的手,皱了皱眉。 大喜的日子,偏他要做出这副谁惹了他不快的样子。 翁绿萼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 随他去。 萧持出去之后,杏香和丹榴赶紧进来,捧了些好克化的吃食过来给她:“娘子今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快吃些吧,夜间还得耗费力气呢。” 丹榴绕到她身后,动作轻柔地给翁绿萼摘下那华美巍峨的花冠,翁绿萼才捻起一块儿红豆饼尝了一口,不料杏香突然石破天惊地说了这么一句,她呛了一下,身子略微往前倾了倾,又扯痛了头发,一时间脸都红了。 丹榴手不得空,忙眼神示意杏香去倒盏茶来。 杏香也有些愧疚:“娘子,婢不是故意的……” 她近身伺候,自然知道这些时日来娘子和君侯根本没有成事!先前没有个正式的名分,杏香巴不得萧持规规矩矩的,但如今成了婚,身份不一般了,杏香少不得操心起来。 翁绿萼接过茶盏,喝了一口顺了顺气,摇了摇头:“无妨。” 该她承担的责任,翁绿萼不会矫情。 杏香帮着丹榴把那些拆下来的钗环发饰归拢在妆匣里,又和翁绿萼叽叽喳喳起来:“娘子放心吧,婢方才去拿点心的时候特地去宴厅看了一眼,公子坐在正席右首第一的位置,是贵客的待遇呢!” 翁绿萼短暂地放下心来。 她想了想,还是不能太相信今日很有些喜怒无常的萧持,吩咐了丹榴几句,让她去寻萧皎。 等明日有空,她还要问一问阿兄路上发生的事儿,还有那些箱笼里的东西,究竟是怎么来的。 晚上的时间过得格外快。 前边儿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月上中天,一轮镰刀似的弯月高悬夜空,萧持被西平扶着往中衡院走。 “女君见谅,君侯今日高兴,饮得有些多了……” 西平怕女君因为君侯吃醉了而不高兴,有些尴尬地解释了几句。 翁绿萼摇了摇头,与西平客气了几句。 她却没注意到,她紧绷着的肩颈微平,显然是松了口气的模样,正好落入了躺在罗汉床上,半阖着眼的萧持眼中。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丹榴,你去熬些沆瀣浆来。”翁绿萼走过去,萧持卧倒在罗汉床上,面色潮红,眉心微蹙,似是正因为酒劲上涌而难受着。 杏香把浸过一道冷水的巾子递给翁绿萼,不敢多看,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看着萧持那张醉得仿佛没了意识的俊脸,翁绿萼攥着巾子,很想把湿漉漉的巾子直接往他脸上一扔。 谁想伺候这样喜怒无常,动不动就翻脸的男人! 她站在罗汉床边久久不动,萧持心中怒意翻涌,她在犹豫什么? 难不成,她现在对他好一些,都是在女使们面前做做样子。人后连装都不装了? 真是岂有此理! 就在萧持忍不住睁开眼睛,沉声怒问翁绿萼这日子到底还过不过了的时候,那阵幽幽香气突然离他近了一些,有微凉的水泽拂过他的面庞,犹如一场及时的春雨,化解了他身体里因为酒意燃起的不甘与妒火。 翁绿萼漫不经心地用巾子给他擦了擦脸,划过他高而深邃的眉眼、鼻梁。 平心而论,萧持的容貌在翁绿萼见过的男子中,当论第一。 但长得好看能抵什么用? 性子太差,让人见了就发愁。 翁绿萼轻轻哼了一声,见他仿佛醉得狠了,一动不动,顽劣的心思一闪而过。 萧持闭着眼,因为缺乏了视觉,五感中其他的部分变得格外灵敏。 他能感受到,那道轻柔力道擦过他的眉眼、鼻梁、面颊……只剩下嘴。 她却迟迟未动。 她想要做什么? 萧持虽然没有醉得不省人事,但先前饮下的那些酒液也在影响他大脑的运转。 许多平时不屑想、不敢想的事儿,此时都一股脑儿冒了出来。 ……难不成,她是想偷偷亲他?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萧持喉结微动,口舌陡然间干燥起来。 那阵幽幽香气更近了。 萧持有些期待地闭紧了眼。 翁绿萼仔细观察了一下,见他仍旧醉得沉,放心了,大胆了。 她用巾子重重地擦了擦他那两瓣唇。 她一边儿擦,一边儿还嘀咕着:“多洗洗嘴,少说些难听的话。” 萧持隐隐的期待,瞬间碎成了八瓣儿。 看着那两瓣被她蹂.躏得嫣红的唇,翁绿萼满意了,高兴了。 而后她又在心里边儿暗暗吐槽自己,也就这点儿出息了,只敢借着这种时候悄悄折腾他出出气。 等他醒了,她又必须做回那个贤惠得体、不能违拗君侯心意的小妇人。 为了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她一只手撑在榻面上,另一只手拿着巾子,就在她准备挪开的时候,腰肢却被一道极为霸道的力气揽了过去。 一阵天旋地转,翁绿萼轻而易举地被刚刚还醉得昏沉不醒的萧持压在了身下。 她的两条腕子被他一只大掌牢牢束着举过头顶,这个动作带着屈辱和呷昵的意味,翁绿萼很不适应,蹙紧了眉。 “躲什么?刚刚作弄我的劲儿呢?哪儿去了?” 萧持原本撑在她腰边的手上移,捏住她的下巴。 他呼出的鼻息温热,带着酒的醇香与热烈,熏红了她色若新荔的腮颊。 这样的感觉着实不太好,翁绿萼下意识想躲,无奈哪哪儿都被他攥着,只装糊涂:“什么劲儿?妾手劲儿大,若是君侯不喜欢,便叫仆妇们进来伺候梳洗就是。” 一身臭烘烘的,她还不想伺候呢。 前不久才凭极盛的容貌惊艳了众人的新妇如今洗去了艳丽的妆容,露出宛然天质的一张脸,此时两人靠得极近,萧持甚至能看清她脸上被烛光照得微亮的细小绒毛。 自然了,她脸上那点儿倔强与敷衍也被他看得真真的。 沉默了好一会儿,忽地,萧持冷笑一声,他放开对她的钳制,看着雪白腕子上很快浮上的一道红痕,他的语气重又变回那样高高在上的冰冷:“你今日,很不对劲。” 不对着他笑,不回应他的注视,甚至主动开口和他说话,都是为了她那个不中用的阿兄! 许是今夜的酒饮得却是多了些,萧持感到久违的、深切的不悦。 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女人,他的妻子而发生的。 翁绿萼眉心微动,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该说什么?说我看到了你们姐弟之间的信,明了了她挡箭牌的作用,所以失望,所以不快? 这些理由,她连自己都没有办法说服。 说到底,她与萧持的这段姻缘,不过是各取所需。他需要一个随时能用的挡箭牌,她需要一个能让雄州不被侵扰的保护伞。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35 首页 上一页 17 18 19 20 21 2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