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出萧持那张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的俊美脸庞。 他的视线落在萧皎手里的那封信上面。 这封信,他自然不会认不出来。 在这封信里,他向胞姐萧皎吐露了当日点头纳翁氏女的真实意图。 一块漂亮的挡箭牌。 一个完美的藉口。 “这封信……她看过了?” 萧皎从来没有听过弟弟用这样惊疑而不确定的语气说话,心里一慌,下意识道:“也不一定……欸!奉谦!” 却见萧持一把夺过她手里的信,大步踏入夜幕之中。
第49章 第四十八章 平州的秋很有几分南方的温软韵味, 虽也是冷的,却不如雄州那般凌厉萧瑟,留给花草的余韵多到仍能纵容着它们在凛冬来临之前, 尽情展示着自己的美丽。 翁绿萼坐在窗前,看着屋前植的那丛芙蓉花开得娇艳欲滴, 托着腮出神之际,忽闻有一阵沉而重的脚步声自远到近,向她而来。 翁绿萼知道是萧持回来了, 再也坐不住, 起身想去迎他。 萧持的动作却比她更快。 一阵珠帘剧烈碰撞的琅越之声骤然炸开, 翁绿萼的心也跟着猛地跳了跳。 她直觉有些不对劲。 萧持大步走进来, 哗地拨开珠帘之后,整个人便像是被定住了一样, 肢体变得无比僵硬, 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紧紧盯着她。 那种已经随着两人的关系逐渐亲密, 很久没有出现过的,让她头皮发麻的冷戾眼神又出现了。 “夫君?” 翁绿萼轻轻咬了咬唇,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 握住他的手臂, 掌心下是一片夜露浸润带来的微凉感。 他说去萧皎那里, 却许久没有回来,灶上温着的汤越熬越浓。 翁绿萼猜他可能是被急报的文书绊住了脚,也没多想, 但现在看他的样子, 便有事发生。 他密密匝匝的眼睫上拢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更像是……在哪儿吹了半宿冷风似的。 见萧持不作声, 翁绿萼低下了眼——他生得太高,仰头看他久了,总觉得脖颈泛疼。 随着视线下移,她发现,萧持另一边手往身后动了动,像是在藏什么东西。 “你怎么了?”翁绿萼试探着缠住他的臂膀,香馥馥的身子向他靠拢,浮动在萧持周身的那股幽幽香气愈发猖獗,钻入他七窍之中,扰得他本就沸腾不宁的心绪更如滚油遇水,噼里啪啦地响起一阵爆裂声。 偏偏她言语间温声细语,尽显一个妻子对丈夫的温存体贴。 “有事你却不与我说,只看你一人辛苦,我也会心疼的。” 萧持曾与她说过许多次,要她真心待他。 在东莱城的那几个月,是一个转折点,翁绿萼不再以虚与委蛇的心态与他相处。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贴近这个男人。 且渐入佳境。 见他一副明显不对劲的样子,翁绿萼按捺住想要后退、想要躲避的本能,握住他的臂膀,也不许他躲。 在那双如水眼眸隐含担忧的注视下,好半晌,萧持才开口:“我有事,向来不会瞒着你。” “今日同样如此。” 他的声音低沉、喑哑,不同于情.事之中那种令她骨酥筋软的哑,更像是风暴来临前,悬在她头上、蕴满了雷暴的乌云,令人心生不安。 翁绿萼下意识放开握着他臂膀的双手,看着萧持将他方才藏在身后的东西递到了她面前。 “这封信,你看着可眼熟吗?” 翁绿萼垂眸,惊愕过后,涌上的反而是一阵平静。 见她点头,萧持却并没有为她的诚实而感到高兴。 他松开手,那封已经被他攥得发皱的信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翁绿萼的心也跟着他接下来的话迅速沉入谷底。 “你不想让我瞒你。那你呢?你的心声,可曾如实告知过我么?” 他的声音发沉,带着一些翁绿萼读不懂的艰涩情绪。 她有些纳闷。 被当作挡箭牌的是她,她没有拆穿他的盘算,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如今也在试着与他做一对恩 爱夫妻。 他还有什么不满足? “夫君想让我和你说什么?”翁绿萼的表情很平静,语气亦柔和,没有多余的波澜,“你想让我万事以你为先,可以。在你眼中,我是什么并不重要,只要我将你视作往后余生我将依靠之人,真心敬重,婉转服侍,就是皆大欢喜,我哪里做得不对吗?” 她的语气温柔又宁和,带着一些真心实意的不解。 仿佛在说,你又在无理取闹什么? 无理取闹?是!萧持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 在婚仪前夕,她得知自己并未被未来的丈夫真心喜爱,只是被视作一块漂亮又实用的挡箭牌,而已。 萧持现在才反应过来,他当时的想法有多混蛋,多伤人。 从胞姐那里得知她早已看过那封信的内容后,在惊愕、懊悔等等负面情绪交杂着汇作乌云铺天盖地压向他的时候,又有阵阵愠怒在乌云之下翻滚。 她应该生气,应该伤心,应该气势汹汹地前来质问他。 但是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平静地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易地而处,萧持只怕会气得发疯,哪能做到她这样平静? 平静——是否意味着,她对自己并无真心,更无真情。 都没有这些,她当然不会对他失望。凑合着做一对夫妻罢了,她的七情六欲都不会因他而波动。 萧持觉得自己心里像是一锅烧滚了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泡,那些他不愿承认的、却又仿佛是实际存在的事实像是氤氲在他周身的水雾,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他——他想与之共度一生,倾心爱慕之人,其实并没有如他想象之中,那么爱他。 “在你眼中,我并不是你的夫君,不是与你生同衾,死同穴之人。”萧持眼尾泛着红,这份脆弱之色很快又被他桀骜而冷沉的神情取代,一瞬闪过,快得来翁绿萼几乎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高高在上的君侯,怎么会露出那样,近乎于软弱的神情? 她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低声道:“你是。” 这个答案让萧持心头的郁火倏然滞涩,但只在一息之间,很快,就有更多、更炽烈的火焰将他包围。 “不。你只当我是一个掌握着你与你的父兄,及雄州全境生杀予夺之权的暴戾之人。你小意温柔,处处迁就我。只是因为害怕我一时不快,就会找你父兄的麻烦。是或不是?” 他的语气渐渐平缓:“哪怕此事是我不对,你也不会与我计较。我该说什么?感谢女君宽宏大量,还是,该认清楚你不曾把我放在心上,所以对这一切,都无所谓,不伤心。” 话音落地,他忍下心间涌上的绞痛,深邃的双眸紧紧盯着她。 翁绿萼不知道他为何执着地倒打一耙。 “夫妻搭伙过日子,不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吗?”翁绿萼疑惑,“我们的结合本就是因为一场利益。我有求于你,你亦有需于我,这样很公平。” 她之前就是这样劝自己的,效果很是不错。 知道萧持有意向她隐瞒萧家长房一家的事时,她虽不快,却也没气多久。她们才做了几日夫妻,彼此之间的信任犹如镜中花水中月,稍有异动,就会碎裂。 萧皎将前因后果告诉她时,翁绿萼的确理解萧持的不易,因此他前几日郑重其事向自己解释先前在茶楼雅间时让她避开,是怕她多心,更不想多惹出些无谓的争端时,翁绿萼也只是笑着点头,善解人意地表示她不会放在心上。 翁绿萼将此事看得很开,两个人都不相信彼此,也算有来有回吧。 但萧持俨然不接受她这套说辞,翁绿萼看着他,发现他的脸色倏然间变得无比可怕。 需、求。 公平。 谁家夫妻过日子会分得这样清?! 萧持脸色铁青,凝视着她。 他的妻,一个只对他无情的女人。 他一字一顿道:“不,我要的不是公平。是你的真心。”他的手抚上她的心口,这个动作他从前也曾做过许多次,但这次他神情间完全不带狎昵之色,“可你不愿给我。” “我知我做错了。” “我宁愿你骂我、打我,也好过这样,虚与委蛇,全无真心。” 说完,萧持深深看她一眼,珠帘被他负气而去的峻挺身躯撞得接连作响,清脆琅越的鸣声落在她耳中,翁绿萼无端觉得刺耳。 他走了。只身闯入又开始下着淅沥秋雨的夜幕里。 …… 正房里隐隐的争执声忽然断了,杏香她们听得焦心,又闻一阵仿佛裹着满满怨气的脚步声远去,知道君侯走了,这才小心翼翼地进了屋,看见翁绿萼像是丢了魂般,整个人愣愣地站在珠帘之后。 温润华贵的珠帘挡去了她面上大部分的神情,一时间,杏香她们也摸不准女君此时的状况如何。 “我没事。你们自去歇息吧。”翁绿萼的声音很平静,她弯下腰,捡起了那封被萧持攥得不成样子的信件,又重复了一遍,“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丹榴应了声是,和杏香一起关上了屋门,将突如其来的夜雨与凉风都隔绝在外。 但她周身肌肤仍萦绕着一股冷意。 翁绿萼扶着炕几,慢慢坐下。 那封皱皱巴巴的信就放在她手边。 面对萧持出离的愤怒,翁绿萼既觉得莫名其妙,又觉得他不可理喻。 ……她们这段婚姻,还比不上盲婚哑嫁。她初至平洲,战战兢兢,突然得知他欲娶她为妻的消息,她也只有惊,没有喜。 那时候,她觉得自己像是一株茑萝,任他攀折。 是物品,而不是人。 这样的开头,要她如何完整地交付真心给他。 这太难为人。 ‘啪嗒’。 有泪珠落在桌面上,有几滴浸透了信封,洇开几抹模糊的痕迹。 翁绿萼默默掉了一会儿眼泪,伏在桌案上,这个姿势并不舒服,但她浑身乏力,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迷迷糊糊间人已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四方桌上的烛台被突然吹来的风猛地一扑,奄奄地垂下头去。 屋内顿时一片黑暗,只剩下月光透过半扇窗户递进来的淡淡光晖。 有一双有力的手抱起她,将她运到了铺着柔软被衾的床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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