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绿萼的视线落在玉满楼下的一家人身上,隔得有些远,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从翕动的唇瓣和手上的动作中能猜出,那对耶娘将大女儿手中的兔子灯夺了过去,给了一旁哇哇直哭的小女儿,大女儿也跟着哭了起来,那男子嫌路人张望来的眼神让他丢了脸,斥责女儿不许再哭。 看着小女孩因为抽噎而轻轻耸动的肩膀,翁绿萼忽然想起阿嫂。 金陵城中被人层层护卫着,名为保护,实为监禁的老皇帝,却用尽最后的谋算。 将玉玺给了他从前最不喜欢的女儿,让她带着玉玺藏起来,不要被他那些狼子野心的儿子找到。 这是老皇帝对儿子们漠视一条年老无力的狼王,所进行的报复,幼稚,但直接又好用。 不知老皇帝在天有灵,看着皇城里的子女们急得团团转,又见那块承载了天子威仪的玉玺辗转落在了他恨不得生啖其肉的萧持手中,又是个什么感受。 总不能被气得再活过来吧? 翁绿萼被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逗得一乐,扬起一张粉白脸庞,问他:“夫君,你今后会不会偏心哪个孩子?” 萧持皱了皱眉,显然也想到了老皇帝家的那群叉烧。 “一视同仁。” 这个答案惹得翁绿萼微微扬眉,有些怀疑:“真的?” 萧持叹了口气,用一种看透了她心中所想的温柔语气,以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低道: “自然了,我最偏心你,孩子他娘。” 翁绿萼嗔了他一眼。 她可没有和未来的孩子们争宠的意思,这人就知道曲解她! …… 新岁的悠闲时光过得很快,这时候大多数人都在家无所事事,彼此间的拜帖递得就格外频繁些。 这日翁绿萼参加了郑家女郎出阁前的小宴,一时高兴,多饮了两杯,坐上回程的马车时,杏香一边儿给她倒水,一边儿劝道:“女君以后可不能贪杯了,本来酒量就浅,待会儿酒劲儿上来该多难受。” 翁绿萼撑着腮坐在一旁,听得杏香在一旁絮絮叨叨,被醇香的酒液浸透的像团乱糟糟棉花的脑子根本反应不过来,只痛快地点头,说好。 杏香看着她比平时还要水亮润泽的眼睛,暗道不好。 女君这回可真是醉得狠了! 好在为她们驾车的马夫将车驾得十分平稳,见翁绿萼没有露出被颠得难受想呕的样子,杏香松了口气。 好不容易到了君侯府门前,杏香艰难地扶着醉得迷糊的女君下了马车。 她醺然馥郁的气息落在杏香颈间,麻酥酥的,杏香脚下一软,差些就把扶着的女君给摔了出去! 杏香眼睛都瞪大了,想要冲上去拉住她,身体却仿佛在刹那间失去了控制,只能僵硬地待在原地。 好在随侍在车架旁的张羽林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了女君的小臂,才没让晕乎乎的女君一头栽到雪地里。 杏香松了口气,手脚也能重新活动了,连忙上前将翁绿萼重新揽回自己怀里,又对着张翼挤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带着满满后怕道:“多谢你了张羽林!要不是你来得及时……若是因我之过让女君跌着哪儿、碰到哪儿的话,我可真是要愧疚死了!” 再想一想君侯到时候的可怕脸色。 杏香抖了抖。 张翼将手附到身后,面对杏香的庆幸与后怕,他看了一眼埋在杏香怀里醺然欲睡的女君,严肃道: “今后若遇上这样的事,你递个消息出来,让其他女使、仆妇过来搭把手,都好过逞强。你强撑着扶女君下车,却不慎害得女君跌伤,这不是你的忠心,而是你的过错。” 张翼语气平淡,但话里的认真与责备之意太过明显,杏香都要被训哭了,但她也知道这回是自己轻视了情况,若是女君跌伤了哪儿,到时候的悔意与惭愧定然比现在受张羽林几句训斥还要深重。 翁绿萼乌蓬蓬的发髻上冰凉的珠翠轻轻摩挲过她的下巴,杏香低头,以为她酒热又吹了冷风,人不舒服,就想着先将人扶进去再说。 却有一阵重若奔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向她们而来。 杏香一看,瑟缩地收回视线,是君侯回来了。 张翼平静地收回视线,在萧持快步向她们走去,与他擦肩而过时,张翼沉默地低下头,他附在身后的那只先前不小心握住那段柔软的手却下意识紧了紧。 “女君这是怎么了?” 萧持皱着眉,看向杏香。 杏香才想回答,就见趴在她怀里的人突然抬起头:“杏香,要赶快回去收衣服了。” 她冷不丁地说了句话,话的意思却让人摸不着头脑。 “为何要回去收衣服?” 杏香的声音何时变得这么低沉。 像个男人。 翁绿萼瞥了新杏香一眼,一本正经道:“笨!你没听见方才响雷了吗?待会儿肯定会下大雨的。” 萧持沉默了一下,反应过来,她将刚刚的马蹄声误以为成了打雷的动静。 见她双眼水亮,面颊酡红,说话间隐有酒液的醺然芬芳之气,萧持有些不快,这是喝了多少? “把她给我。” 杏香下意识照做。 翁绿萼身子一阵腾空,她双臂绕过男人的脖颈,惊呼道: “待会儿真的会下大暴雨!我这会儿都被风刮得飘起来了!” 女君酒醉后的可爱之态,惹得侍立在旁的人都忍不住低下头去,露出一个忍俊不禁的笑容。 萧持心中的不快之情却愈发浓了。 他们怎么能看到他的妻子酒醉后,与平时格外不同的惹人爱怜的模样? 应该他一人独占才对。 萧持面无表情地抱着翁绿萼大步往中衡院走去,众人只觉一阵幽幽香气浮动而过。 再望去,已看不见君侯的影子了。 杏香连忙拔腿追了上来,走之前还不忘扭头又对张翼道了声谢:“张羽林,你之前说的话我记住了,下次不会再犯了,多谢你啊!” 张翼微微颔首。 …… 进了中衡院,翁绿萼半垂着眼,看到庭院里一片霜雪之色,突然忧虑道: “我的花呢?它们是不是被雨给淋坏了?” “花没事,明年开春暖和了,它们照样开。”萧持看着她煞有其事的苦瓜脸,好像真的在为那些花心痛似的,好气又好笑,想起他今日早早回来想与她提的那件事,心头的怜意与愧疚又胜过了其他。 他低下头去,用鼻尖蹭了蹭她发红发烫的面颊,哑声道:“倒是你,喝那么多酒,不怕遇到坏人?” 坏人? 翁绿萼迷蒙的眼直直望向他,嘟囔道:“眼前就有一个。” “有一个什么?” 萧持一边和进了屋子,女使们早已将地龙烧得暖暖的,萧持见她的脸红扑扑的,怕她酒热过头,被屋子里的暖气一烘,人要难受,索性将她放在罗汉床上,去解她身上那件胭脂红的氅衣。 他的手指骨节修长有力,为她解开氅衣的系带时,又透露出莫名的温柔。 翁绿萼眨了眨眼,卷翘的眼睫差些就要扫过他的手背。 又来撩拨他? 萧持脸一沉,却见翁绿萼抬起头,慢吞吞地将 刚刚那句话补充完整了。 “有一个,采花大盗。” 萧持微愣。 翁绿萼颇严谨地指了指他放在自己心口上的手:“在采我。” 她是把自己当成花儿了? 萧持顿了顿,到底没憋住,爆发出了一阵大笑声。 见他笑,脑子晕乎乎的翁绿萼看着他褪下疲惫,恣意风流的眉眼,怔怔地想,被他采一回,好像也不吃亏。 这人长得好合她的心意。喜欢。 萧持乐了会儿,见坐在罗汉床的那个醉鬼又开始扑腾,他嘴角带着笑,低头看她:“干什么?” 听到他的话,翁绿萼严肃而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给出一个精准的答案。 “你。” 萧持被她大胆而赤诚的回答闹得老脸一红。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身后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萧持从她直白而妩媚的撩拨中醒过神来,回头一看,是丹榴。 丹榴连忙把煮好的陈皮醒酒汤递给君侯,一眼都不敢多看坐在罗汉床上的女君,转身忙不迭地退下了。 哎呀呀,女君醉了之后,可真是勇武! 夫妻俩敢做,她可不敢再听下去了! 被丹榴这么一大段,萧持运了运气,平息了一下自小腹处腾起的欲.火,端起一旁的解酒汤探了探温度,觉得可以入口了,又喂她喝下。 翁绿萼平时是个好脾气的人,也就只有对着萧持的时候会流露出她自己都没发现的娇憨和坏脾气。 但她酒醉之后,又是另一幅情态。 她看了看碗里的汤,皱了皱眉,问他:“这是在浇花吗?” 萧持也学着她的严肃模样,点头:“是,快些喝了,来年花儿开得更美。” “为什么要等来年?”翁绿萼嘴里嘟囔,但还是很乖地捧起碗把解酒汤喝完了,她把碗递给萧持,认真道,“我现在就想开花!” 萧持接过碗的手一顿,他回头看了看外边儿还未暗下来的天色,挑了挑眉:“天还没黑,不合适吧?” 白日宣……什么的,他倒是无所谓。 就是怕她酒醒了之后要恼。 当然了,这都是之后需要烦恼的事情了。 翁绿萼拉住他的衣角,不依不饶:“白天怎么了?白天开花,看得更清楚,更美。” 萧持‘唔’了一声,似乎被她的话打动了,认同地点了点头:“这句话说的对。” 被肯定了。 翁绿萼脸上就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笑来。 萧持十分尊重妻子的意愿,见她坚持,抱她进了内室。 帷幔落下,影影绰绰间映出鸳鸯交颈的亲昵之态。 有汨汨甘泉随着一阵又一阵的吮吸淌出桃园幽谷。 翁绿萼情不自禁地将绷紧了脚背,又在倏然之间,将嫩若白玉的脚趾紧紧缩起。 没有人和她说过,开花的过程这么刺激啊? 她好像又飘到天上去了。 …… 翁绿萼再醒来时,已是月上中天。 酒醉后的记忆慢慢回笼,翁绿萼捂着额头的手一顿。 她现在恨不得自己真的是一株花,连头带脚都埋进土里去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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