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道:“我可以在你心里排在第二位,第三也可以,我都不在乎,只是我不能忍受一件事。” “什么事?” 谢宥的指尖在她心口打着圈:“你只让我碰你的身体,从不让我碰到你心底,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要什么……” 就像今夜。 谢宥不是圣人,只要师出有名不伤无辜,他是第一个会护着她的人。 “阿妩,你可以卑鄙自私、恶贯满盈,只要你让我知道,我未必不能理解你的苦楚。” “那我现在全告诉你了……” 这些秘密已经没什么价值,崔妩当然一口气全说了出来。 谢宥知道她还有事瞒着自己,可今夜这些已经够了,他不想再逼问。 “我知道了。” 他只是长出一口气,阿妩眼下做的这些事,还有得挽回,刘选和崔信娘确实死有余辜,只要知道不是她的错,什么事谢宥都能帮她扛下。 崔妩带一头栽他怀里:“我既认罪,谢司使要将我投下哪座大牢?” “你诡计比别人多些,暂且不必去大牢,本司使须亲自镇住你。” “安心睡吧,你没杀崔信娘,要找到刘选抛妻弃子的证据也不难,还有那个丁婆子在信阳找地痞的事,我都会查清楚,就算还有其他事,为夫也会跟你一起承担。” “况且,你是荣贵妃的女儿,有她在,也不会让你有事。”谢宥点破道。 “你都知道了……是贵妃告诉你的?” 崔妩没想到他连这件事都知道。 谢宥摇头:“她给你求了一个公主的尊荣,宣旨的小黄门找不到你,如今圣旨就安放在杭州衙门里。” 当朝贵妃……不,该算皇后了,她的女儿竟是和漆云寨寨主生的,这传出去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不过想想,贵妃和阿妩相认不过一年,对漆云寨的事应是不知情的。 真是世事弄人。 谢宥一时不知该不该让官家知晓此事。 崔妩则弹坐起来:“我当公主了?” 谢宥看着她这“利欲熏心”的样子,掐她的脸:“你还没接旨,而且要是让官家知道你是漆云寨的,这圣旨照样会收回去,你得好好把自己的尾巴收住。” “君无戏言,我现在就去杭州接了,看他怎么撤!” 谢宥没想到她会如此高兴:“你都要当土匪,还在乎一个公主之位?” 有好处不占王八蛋! 谁也不敢确定那皇帝梦能不能成真,有这圣旨,到时候她也多条退路,甚至,这圣旨说不定能让她更“师出有名”呢。 “我还没当过公主呢,摸摸圣旨也不错,不过……” “不过什么?” “阿宥,我要是改邪归正了,将来官家查到我的出身怎么办?” “我会护着你,不惜此身。” 看到崔妩真的为公主之位心动,不再提放她回漆云寨的事。 谢宥一时堵心,要不是这道圣旨,她哪里肯留下,说什么他在她心上第二,好听罢了! “对了,贵妃娘娘为何突然请旨,她莫不是真出事了?” “贵妃已经好转,将行封后大典。” “这样啊。” 谢宥拉她睡下:“好了,到了杭州再高兴吧。” — 直睡到第二日天亮,日光入户,直晒到眼皮上。 崔妩睁开眼睛,手臂伸出厚实的被子,摸到谢宥的脖子,抱着贴了过去。 不强烈的日光,微冷的空气,还有他晕在光里干净漂亮的侧脸,发光的发丝…… 崔妩心底呼啦啦飞起鸽子,兀自 悸动了一会儿,额头贴到他微敞的结实胸膛上,又睡了过去。 所以她这一个多月对谢宥的想念也不是没来由的。 谢宥一直警惕着可能出现的追兵,睡得极浅, 见她迷迷糊糊没睡醒就知道贴过来,谢宥眼神温柔得能溢出水来,环住她那条手臂轻拍拍她:“起了。” 怀里的人抱怨一声,往温暖的被子里缩。 这么冷的天,谁要去摸冰冷的衣裳穿啊! 不起,睡到漆云寨的人发现她丢了,过来抓人再说。 谢宥唯有起身,将她被子掖好。 人就这么穿着白色单衣也不觉得冷,走去重新引燃暖炉,一团团烟雾和阳光和在一起,烟火味十足。 谢宥将崔妩的衣裳烘热,屋子里也重新暖了起来。 “起床了。” 谢宥拉起七扭八歪的人,将暖烘烘的衣服给她,崔妩眼睛也不睁,摸着衣服往身上套。 看她这不成器的样子,谢宥才反应过来,过去一年在谢家她一定装得辛苦。 谢宥倒挺高兴看到她现在这样,原形毕露何尝不是对他的信任。 照着她以前每日晨起为自己的所做的,将崔妩穿得乱七八糟的衣裳解下,重新穿好,又系上了斗篷。 哪个嫌犯有这么好的待遇,偏她还不知好歹,一心想跑。 崔妩温暖地度过了一个寒冷的清晨,心情还算不错,可睁开眼她第一反应是看向窗外。 方镇山难道没发现她不见了,怎么还没找过来? “在想什么?” 崔妩两手一伸:“想你要背我下去,还得一路背着我!” 她现在不可能自己走。 谢宥心领神会,眼底含笑:“乐意效劳。”
第095章 糕点 洗漱过, 谢宥寻了一驾马车,雇上马夫驾车,二人继续往杭州去。 崔妩问:“元瀚肃云他们人呢?” 难道一路都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们在下一座城等着。” “原来如此……” 许是昨夜说的太多累了, 马车上的二人都没说话,只是拉着手看官道上的风景。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稻子都收割干净了,残禾被几日前的冬雨淋过,枯黄倒伏在田里, 露出黑黄的土地,树上的叶子也半黄不绿, 只偶尔能看到几座村屋, 屋顶炊烟袅袅。 唯一不错的是两日难得的阳光,清澈剔透,一扫前几日的阴雨的冷寂,照得人肌肤生光。 没有长长的队伍跟随,官道上只有他们一辆马车,好像他们只是寻常出游的夫妻。 崔妩突然起了谈兴:“从前这个时间, 我每日都得起个大早,去田里蹲着人家收割稻子,就跟在人家后边捡谷穗,但有些农户也是穷人, 他们割过一遍还要回头捡干净, 看到我就把我赶走,赶了几次我才学会, 该去富户家的田里去, 看哪家佃户衣食较好,才敢跟着捡谷穗, 捡回来的谷穗晒一晒,自己拿破碗碾了,就这么把自己养大,后来肚子没那么饿了,谷穗就爆成米花当零嘴吃…… 还有各家红白事的时候,最容易撞大运,我长大一些也机灵了点,若是碰到大户人家行宴,会设法去后院下人房里偷衣裳,装成粗使丫头混进宴席里,要是运气好,我能让整个破庙的孩子吃到肉,所以偷鸡摸狗这种事,打小我就在行……” 听她说起那些日子,把吃一口肉当成撞大运,谢宥自背后默默把人抱紧。 在她的讲述中,他好像真的看到了那个瘦弱的女孩儿,穿着破衣烂衫,在寒风里小心翼翼跟在农户身后捡拾谷穗,时刻防备着人家赶她,再回到栖身的破庙,把一把熬成了粥喝下,然后在那发呆,想着明日的生计在哪里。 “你会嫌弃我是那样长大的吗?”崔妩问。 背后的人是摇头的动作,“我会担忧,你有足够本事,能到这天底下任何地方去。” “你喜欢我只在后宅里转悠?” “不,这是你的本事,我不可强夺,只担忧自己眼下不能陪你去,只好暂且拘着你。” 崔妩开玩笑:“要是我当时游荡到龙虎山,没准还能瞧瞧你这个小道士。” “要是你去龙虎山就好了……” 谢宥一定舍不得她饿着。 就这么一路说着话往南去,崔妩在等谢宥放下警惕。 可惜,谢宥与她几乎形影不离,崔妩根本找不到逃跑的机会。 其间不是没有漆云寨的人追来过,但以谢宥的警觉机敏,全都躲了过去,崔妩想留个记号都没法子。 好像真的逃跑无望了,崔妩看着窗外,双目无神。 她问:“还有几日过年?” “十二日。” “在登州时还担心不能一起过年,万般不舍,现下终于不用担心了。” 见她还将此事放在心上,谢宥总算欣慰,“只是到了杭州,不免一场忙碌,届时莫说守夜,只怕连陪你吃一顿饭都难。” 崔妩道:“这有何妨,你去哪里我就到哪里给你送饭,总不能让你饿着为朝廷效力。” 可谢宥却不打算放她自由走动。 他不再开口。 黄昏时,肃云肃雨和元瀚三人带队候在城门,将马车迎到了城中最大的客栈。 看到崔妩露面,元瀚很不高兴,郎君真是栽在了这女骗子身上了,一世英名早晚得毁于一旦! 他更气自己人微言轻,无论如何都劝不住郎君,光着急也没什么用。 “哭什么,这么想我?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崔妩好笑地看着憋气到憋到流眼泪的亲随。 谢宥牵她下马车,“莫与他玩笑。” 元瀚用袖子狠狠擦掉眼泪,扭过头去不说话。 肃云道:“主子,一些商铺和官吏往来的信件文书还要请您过目。” “嗯。” 崔妩百无聊赖地从马车换到榻上躺着,望望天又望望地,再望一眼看文书的郎君,说道:“我想下楼。” “不行。” “你随便派个人跟着我,我不乱跑。” “不行。” “到了杭州,你是不是要把我关起来?” “是。”谢宥毫不避讳。 “可我不喜欢被关起来,我会恨你!到时我可是公主,你敢这么对我!”崔妩圣旨未到,先摆阵势。 “你的恨来得那么轻易吗?”谢宥根本不怕,“对你的好一点不念着,对你差一点得记一辈子是不是?” “是啊,你知道的,我小气自私,有仇必报!” 崔妩还道谢宥要和她斗嘴,结果他冷不丁就审问她:“你们漆云寨跟江南官吏勾结很深,光是去岁银货来往就有上万两之巨,这些银子怎么来的?” 她无辜道:“我都多少年没回江南了,这趟甚至还没到就被你捉了,我上哪知道去?” “这一路你的同伴也该告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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