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此案可能是情杀,说不得你也是凶手,极度危险。” 谢宥语调放低,让听的人心脏悠荡个不停。 这个推测合情合理,崔妩顺势揪住他的袖子,凑在他耳边恳求道:“审问可以,谢三郎君可别对我动刑,若是想动,得您亲自上——诶!” 话没说完,就被谢宥扭向了另一边,崔妩愣愣面对着大理寺的大门。 谢宥深吸了一口气,将她往前一送:“公主先回去吧,等审问过徐度香,再请公主过来。” 说完,他就大步走了。 崔妩一头雾水,这到底审是不审。 不过她很无所谓,看完热闹就回府去了,刚下马车,正好瞧见一队携箫抱琴的乐人,面容穿着竟都有些“谢宥”的意思。 崔妩看得都有些害怕了:“这些人是从哪儿来的?” 府官说道:“是官家送来的几个乐师,说是给公主解闷儿的。” 崔妩粗略扫了一眼,赵琰也真是投她所“好”,不过自己也没痴情到这个地步吧? 说是这么说,晚上公主府置了小宴。 崔妩在一众乐师的环绕下,酒喝得很不是滋味。 笙箫一起,嘴里的酒就苦涩了许多,这些人只能说很辜负乐师的名头,估计能找到有几分像的人不容易,技艺什么的就不好太多苛责,是她自讨苦吃了。 妙青很快将她从乐声中解救出来:“娘子,大理寺那边来说,姓徐的不见了!” 崔妩一下精神起来。 人在大理寺不见了,那不就是劫囚?这事情可大了。 “三郎君请您过去。” 她也不耽搁,略收拾了,很快出现在大理寺。 结果去公主府送信的人回来,还在谢宥面前多说了一句:“当时公主府上正饮宴,没有来客,只是几个官家赏赐的乐师环绕着公主……” 果然崔妩一进来,就带着一股酒香。 谢宥的视线飘过来,冷丝丝跟无数的雪粒儿往脸上扑似的。 崔妩往旁边一让,看她干嘛,又不是她劫的人!
第113章 亲错 徐度香跑了, 除了派人捉拿、去画院蹲守,眼下只有一个崔妩可问。 崔妩这一回算是炸了茅坑看热闹,溅上大粪了。 崔妩被谢宥带进了大牢, 端坐在椅子上,喊冤道:“青天大老爷,我有多大的胆子才敢劫大理寺啊!” 谢宥公事公办,端着冷峻的态度提起了笔:“从公主回到京城,与徐度香……总共见了几次。” 崔妩道:“两次。” “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五个月前, 乔家瓦舍门口。” 五个月前……那就是她刚回京没多久,乔家瓦舍门口, 岂不是在街上偶然碰见的。 和谢宥的预想出现了偏差。 “当时你们说了什么?”他追问更紧迫, 并开始寻找她撒谎的痕迹。 崔妩努力回想,对着油灯发呆了一阵儿,说道:“忘了。” 确实忘了,五个月之前的事,又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大抵就是以后不见的话。 “说了多久话。” “两三句。” “第二次呢?” “就是这里, 大理寺,你也在场。” 谢宥抬头看过来,这没有道理,依照她所言, 那两个人并未有任何来往, 面首之事更谈不上,那共乘一驾马车的事…… 谢宥脑子快, 将前后捋了一遍, 就知道是自己意会过了头,她也不老实, 顺势搅了一通浑水。 “你口中的旧情人是我,还是徐度香?”谢宥挑明了问。 他终于反应过来了,崔妩好笑道:“你觉得呢?” 谢宥已有答案,不再纠缠此事,继续问:“你既未将徐度香收为面首,那今日为何要替他出头?” “谁说我为他出头,我不是劝他洗心革面,好好跟三郎君交代吗?” 谢宥沉下脸色,搁了笔,这厮就是来搅乱公差,惹他生气的,“你是故意过来胡闹的吗?” 崔妩反唇相讥:“你问我的话也不像真心查案的样子!” 先发制人那位脸不红心不跳,搁了笔道:“下官照章办事。” “那敢情好啊,我也很关心这个案子,才想过来盯着谢三郎君,别成个为了旧怨构造冤狱的昏官。” “旧怨当初已经解决了,若他无辜,你不用担心,可惜此刻越狱,无罪也变有罪了。” “我不担心,他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当着我的面不必隐瞒心意,我们已经和离了,我管不了你,凭你是公主,想保他也不难。” “是是,我在乎死他了。”崔妩翻了一个白眼。 谢宥偏头轻咳了一声:“徐度香进画院是不是你帮的忙?” 她摇摇头,“似乎是崔珌帮的忙,他进画院想来在我回京之前,你一查便知。” “你和崔珌还有来往?” “有啊,我写信让官家处置了他,结果他把信篡改了,才被赶到太常寺去。”此事没什么好撒谎的。 “有关徐度香的事,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对徐度香的事半点也不关心,你爱怎么判就怎么判,结个冤狱也行。”崔妩两手一摊,冷淡至极。 谢宥如实记录下她的供词。 崔妩道,“问完了,那本公主该回府了。” “这么着急回府做什么,先坐下吧。” 崔妩拖着椅子到谢宥桌子对面,敲桌子催促:“天色不早了,你要问什么就问吧。” 谢宥老神在在:“我还在等消息。” “等什么消息?” “还不知道。” 两个人就这么隔着一盏油灯熬着,干瞪眼。 过了一会儿,她就知道谢宥在等什么了。 照着徐度香这条线找,谢宥手下很快有了死者的线索,画院旁的一户普通人家的女儿失踪了两日,已经上报季梁府衙门,衙差请了她家中人来认尸,就是自家女儿无疑。 这家人以为画院浆洗衣裳和做饭为生,是以这家女儿和徐度香平日有些往来。 谢宥道:“现在该想的,就是死者死于自杀还是他杀。” “仵作查不出来?” “仵作查出是死于溺水,但她是自己下去的,还是有人推下去,就不得而知了。” “无论是与不是,凶手是徐度香的可能极小,那他为何还要跑?” “死者不是他杀的,但他一定知道些什么,或许 越狱之举也并非他主动。” “若为自杀,徐度香没什么好隐瞒的,一个人任再痴情也无法将自己的四肢刻上这样的字,若是他杀,依照这女子的身份,杀人者才是徐度香真正忌惮的人,她做出刺字之举,很大可能是出于嫉妒,抑或警醒徐度香……” 两个人有商有量地摸索起案情来, 崔妩说完自己推断,在谢宥眼中看出了欣赏。 “笑什么?”她搅乱他的笔。 谢宥一一再摆好,“案子并不复杂,所以高兴。” 崔妩大煞风景:“那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夜色已经很深了。 对面的人笑意淡了:“怎么,挂念你府中的小宴?” 谢宥突如其来的一句,实在由不得崔妩不多想。 “你怎么知道我置了小宴?” 变得玩味的视线撩过他,崔妩手撑着下巴,似将一张芙蓉面往前送,媚眼如丝,百宝镯从雪白的腕上滑落。 谢宥垂在椅臂下的手动了动,道:“是传话的人所见而已。” “三郎君既然知道,就不要坏我好事了,该说的我都说了,嫌疑还没洗清吗?” “没有。” 罢了,他是大理寺卿,他说没有就没有吧。 崔妩调笑道:“你不会构陷徐度香不成,反来构陷我吧。” “来人!” 这突然开口,崔妩往后一让,还以为要给自己上刑,结果片刻之后,谢宥将几壶酒,两只酒杯撂在桌上,“你想喝酒就在这儿喝吧。” 崔妩人抬手,只是点了点酒壶,“你这是什么意思?” “本官有些事情没想清,只怕不时有话要问,所以,公主今夜请留在这儿,想饮宴,也在这里。” 这个人真是—— 崔妩嫌弃地推了推酒壶,“没有乐声,未免寡淡。” “我让狱卒将要处斩的案犯押上来,抽鞭子给你听。”谢宥也说起了玩笑话。 瞧瞧谁才是真阎王,崔妩倒吸一口冷气,“不必了。” 话既说尽,两个人一人看书,一人独酌,刑房里安静了下来。 崔妩原本在公主府就喝了一点酒,现在又喝两盅,这个夜是彻底熬不住了,外头梆子声敲过四更,她趴在桌子上,手里还抱着酒壶。 谢宥俯视着她熟睡的侧颜,将酒壶取出,晃一晃,几乎是满的。 和离、公主、面首……这些词越想,谢宥眼底越发幽暗。 指腹摩挲过壶沿,他仰头灌了一口,在谢宥手上,一壶酒很快见了底。 崔妩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手都有些麻了。 待睁眼时,一片阴影落在脸上,她还在蒙昧之间,嗅到了酒气,还有那双近在咫尺,格外、格外好看的眼睛。 “你……” 刚张开的嘴,被亲住了,柔软的舌尖在试探勾绕,再一点点吻出唇瓣的潮痕。 在跳动的心霎时有被握住掌心的感觉。 那颗心不规矩,握住了仍在突跳。 反应过来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的,崔妩瞪大了眼,手搭在谢宥上臂,刚要推又犹豫了。 这艳福不能不享吧? 可这略微带拒绝的暗号让谢宥抓住了,他的双臂围拢上来,消弭了两人的距离,崔妩宽大的衣袖被带着卷到后腰被他一起揽住。 这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呢? 崔妩不管了,相隔大半年,她想从与谢宥的亲近间获得愉悦感。 “阿宥——”他轻声唤他。 可这一声,如石投水,激起他的理智。 “我……亲错了。” 谢宥说话声嘶哑,呼吸里也都是酒气。 他怎么冲动到这个地步? 怪他端详得太久,看到她睁了眼,一切杂念都抛到了脑后。 “亲错了?” 崔妩呆住,登时眉毛倒竖,揪住他的衣襟,“你原先想亲谁?” 招面首、与人同乘……谢宥看向别处:“公主何必还在意这点小事。” 崔妩愣了一下,她回过味儿来,笑道:“哦——你说得也是,我自己就荤素不忌,确实不必在意这点小事,要继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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