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妩听他说得心里七上八下的,又拿过那根手杖观察了一下,心中也有了猜测。 她问道:“官家打算怎么处置那枚令牌?” “不知道,官家没说,召我入宫只是为了巡盐的事,不日应该就会下旨,先往登州的几个盐场巡视,再下江南东西路见盐商,盐官,这一趟非一年不可回转,我想带着你一块儿去,到时再请外任,咱们几年内都不必回京。” “为何要请外任?” 谢宥只看着她不说话,官家说回来便可拜相,但家不安何以安天下,他不愿在朝中冒进,常言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劄子账本所言不可尽信,不若请个巡查的差事,看尽这靖国百姓和地方官,万事有数,才能做一个好官。 还有,他既不能对母亲不敬,也不愿妻子再受委屈,夫妻俩离开季梁,只他们两个人,阿妩该是万事无忧的,就是孩子的事,天高皇帝远,再催也难。 可崔妩不想走。 她的生意还在京城,搭上了赵琰这条线,很多事都施展得开,崔谢两府又还有些仇怨未消,让她离开,根本不可能。 谢宥走了,虽说难免寂寞,但一个男人而已,哪有她自己的事情重要。 见谢宥久不说话,她推脱道:“这事还没定下,到时候再说吧。” 说着起身吹熄了蜡烛,要去睡觉。 气氛沉闷下来,谢宥在黑暗中跟上她,几句含糊的低语,女子的声音变得委屈,依在他怀里。 昏黑帐中,“嗞啧”有声,有雪色衣衫滑落,而后,是往复脆凉的声响。 — 收到崔信娘病重的口信,崔妩并不惊讶。 从崔雁出殡那日看,崔信娘已经是风中残烛,不剩多少时日了,杀崔信娘用不到什么诡计,她现在要做的,只剩诛心了。 有谢宥巡盐的事在,崔妩其实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季梁久待,此事该尽早办完了。 “我正经该回去探望一下大伯母,妙青,让人套车去吧。” “是。” 一行人出了藻园,经过二房的栖云馆时,就听到里面传来孩子尖利的哭叫声,听得人忍不住皱眉。 崔妩问:“那孩子怎么了?” 枫红道:“听说二夫人在抓筱哥儿的课业呢。” “才一岁多的孩子,不多睡觉,抓什么课业啊。”崔妩只是奇怪了一句,没有多加理会,毕竟那不是自己的孩子。 回到崔家,崔妩照旧先去看了崔父崔母,正好崔珌也在。 崔珌虽然已经离开轮椅,但眼下只能走上两步,要如正常人一般行走,还需时日。 但儿子还有机会好起来,孟氏已是感激老天垂怜。 他此刻正坐在交椅上,一缕阳光落在青衣衣袂,崔珌五官不浓不淡,温润细致,正如匣中明珠,静听孟氏和崔妩絮叨闲话。 “家中一切都好,只是你大伯母不好,见天的请郎中,你伯父要顾着衙门的差事,本来雁姐儿过世了,这些事玮哥儿该担起来的,但他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去了……” 孟氏虽然不喜崔信娘,可到底是一条人命,只可怜她要强了一辈子,早早就要油尽灯枯,也是可怜。 崔妩撑着脸听,实则在发呆。 崔父崔母这样好的人,为什么会养出崔珌这样的性子来? 兄妹俩自水月庵一别后,就没有再过,连崔雁的丧事,崔妩都刻意避着他,崔珌更没勉强去见她。 他也不知道崔妩被劫持的事。 听孟氏说起大伯母的病,他接口道:“大伯母最是疼爱崔雁妹妹,她去世于大伯母打击太大,该是崔玮在床前尽孝,让大伯母早日想开了,莫郁结在心,病才能早日好起来。” “很是,很是,妩儿,上回你们吵得厉害,若她有个三长两短,外边人的嘴怕是要扯上你,若是愿意,你就去看看她吧。” “莫要多想,阿娘只是担心大伯母若不幸过身,别人会拿你们争执的事来攀诬你,你过去做个样子,咱们到外边也好解释。” 崔珌听着她们拉家常,不时搭两句话,真似一个思虑周全的好兄长。 崔妩乖巧点头:“大伯母既然病重,我去瞧瞧她吧,当日意气用事,早该给她赔礼的。” 出门的时候,崔珌唤道:“阿妩等等。” 原来他重新坐回了轮椅,要随她离开,崔妩骤然有些不舒服。 “阿妩。” “阿兄……” 看着崔妩戒备的眼神,崔珌无奈笑道:“后来回去,你同谢宥怎么样了,谢家人可有为难你?” 崔妩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该是答很好,还是答不好呢。 “不用怕我,还是说,阿妩只是缓兵之计,心里已经不把我当哥哥了?” 崔妩仍旧避而不答:“不是阿兄在和我闹别扭,不肯同我说话的吗?” 他落寞道:“一直是你不肯见我。” 索性崔珌没有久谈,是以福望推着轮椅离开了。 — 因崔珌这一遭,崔妩对将要办的事多了几分犹豫。 可是难得出了谢家,错过这一次,也不知道崔信娘有没有命等她下一次。 “你们去把前后门守住,别让人靠近。” 刘选已经提前把人支开,崔信娘的院子里没了人,崔妩还是留了一分谨慎。 妙青上一回已经吃了教训,这次绝不会再让人靠近:“放心吧娘子,这次再来人,得从奴婢尸首上踏过去。” 崔妩扬了扬下巴,妙青在屋外喊道:“听闻大伯母病重,官家新封的诰命夫人来看你来啦。” “咳咳咳咳!”咳嗽声太过剧烈,让人疑心屋里的人要把肺咳出来。 一进屋就有一股浓重的药味儿,崔妩扬起帕子企图挥散些。 崔信娘本来在睡觉,被妙青一嗓子嚷醒了,听到崔妩当上诰命,更是一口气上不来,咳个不停,没一会儿帕子就红了。 崔妩跟没看见一样,自顾自坐下说话:“前两日进宫得官家封了个凤阳郡君,特意回家报喜,想了想大伯母祖上也封过诰命,就来问问,各处都有什么要礼数,平日年节宫里来人都是怎么打点的?” 一进来,绝口不提什么赔礼,只是说“请教”。 崔信娘病重,见到崔妩心情更差,开口就不客气:“什么狗屁诰命,来我面前得意什么?” “哪里就得意了,请教而已,大伯母不答,是不想还是不懂?啊,差点忘了,祖上当太师的时候,大伯母还没出生呢,从前日日听您提起,还以为您知之甚详,细细算来,你似乎见都没见过。” 崔新年被激得不用人扶就坐直了身子:“哼,你不过是想来耀武扬威罢了,少在这儿装模作样的!” “大伯母错怪我了,您这样子离死期也不远了,晚辈在将死之人面前有什么好耀武扬威的呢,对了,大伯母今日的药喝了吗?” “将死之人”四个字刺痛了崔信娘,崔信娘没什么可挂念的,见不得她如此得意,索性把自己做的事都说了说出来。 她咧着嘴笑:“你还不知道吧,你成亲的时候我早在你 的首饰衣料里做了手脚,这一年来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你就没怀疑过吗?” 没想到崔妩轻轻回了一句:“知道啊,不然怎么会把崔雁给杀了呢。”
第043章 复仇 崔信娘猛地抓住被子, 凹陷的眼窝里眼珠浑浊颤抖,“你说什么?” “啊,你不知道啊, 这事崔雁早就当着我的面说了,所以她就死了嘛,死之前还把罪都拦到了自己身上,盼着她娘能给她报仇呢。” 崔妩在起身走到崔信娘,弯腰认真打量她:“大伯母, 让我看看,你打算怎么给崔雁报仇呢?” 眼见她又要咳嗽, 崔妩嫌恶地退开。 咳完的崔信娘反倒恢复了些许气血, 只是脖子胀粗,拼命拍打着床沿:“你究竟是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从前她就想不明白,这个二房的小女儿为什么这么讨人厌,总跟她不对付,就连灵堂上都宁愿撕破脸,也不让步半分, 到底是有多大的仇怨。 偏偏除了大房,她对所有人都笑颜相向,无人能挑出她的错来。 可崔妩没有一点来由,怎么就这么恨她们, 到底是为什么? “你为什么这么狠毒!”崔信娘竭力质问她。 门被“嘎吱——”推开, 端着药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崔信娘更加激动:“官人!官人!是她害死了雁儿!抓住她,我要她偿命!快抓住她!” 崔妩笑着喊道:“爹爹, 你来了?” 这一声如同一只巨手, 瞬间就把崔信娘的脖子掐住,让她发不出一点声音。 爹爹…… 爹爹……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崔信娘枯黄的脸翻出一层死白, 摇摇欲坠:“什么爹爹,你这小贱人在喊什么?” 崔妩好整以暇:“爹爹,送崔雁去死也有你的份,不如你跟她说说?而且这药现在不喝也罢,反正根本治不好人,也毒不死,白给她灌水罢了。” “刘选——”崔信娘凄厉喊道。 刘选放下了药碗,坐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说道:“信娘,是雁儿咎由自取,她想害死妩儿在先。” 他等这一天也很久了。 终于可以把一切摊开来讲。 “你们……你们……”崔信娘手颤抖起来,疑心自己在做梦,“你们在说笑吗?” “妩儿是我和萍娘的女儿,十二年前你让丁婆子去信州找人奸污杀害了她,幸好妩儿命大活了下来,今日,我们是来找你索命的,” 崔信娘,你不但害死萍娘,还要害妩儿,即使她看起来跟你无冤无仇,你如此刁钻恶毒,会有今日,全是罪有应得。” 刘选越说越激动,想到这些年的做小伏低,他简直活得不像个男子,外边不知道有多少人嘲笑他惧内,耻笑他是一个赘婿,能过好日子也是仰人鼻息罢了。 忍辱多年,早该一次算个清楚! “不,不是,你不是……”崔信娘使劲摇头,不肯接受。 她的夫君呢,二十年如一日待她好的夫君呢,眼前这个人绝对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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