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妩恢复了给人当息妇的柔顺:“臣妇不累。” 崔珌过来的时候,只看到尚算完好的筵席,却不见赴宴之人,让他以为自己来错了日子。 小黄门见他露面,将他往景福殿引:“是崔官人吧,娘娘请您进殿相见。” “草民见过贵妃。”崔珌隔着屏风行礼。 荣贵妃点头:“崔状元不必多礼。” 崔珌还未授官,宫中人都称他为状元。 听着熟悉的声音,崔妩绕过屏风,“阿兄,你怎么过来了?” 他不是往紫宸殿去吗,崔妩还以为是官家宣他说话,没想到是荣贵妃要见他。 她还在怀疑什么? 崔珌确实在紫宸殿见了官家,彼时谢宥也在,手中拿着一根少见的黑色手杖,二人说的是漆云寨的事。 这个天下第一大寨,说起来和他们崔家也有些渊源。 当年杭州乱匪横行,官府调派衙兵不及,让杭州百姓苦不堪言,令人没想到的是,比朝廷兵马先到的竟然是漆云寨。 他们将匪乱平了,匪首方镇山还扬言杭州是他们的地盘,将乱匪收编入寨,席卷杭州几十家据闻是为富不仁富户,走的时候沿途的百姓还分了一杯羹。 朝廷曾经想过将这伙匪类收编为兵,但方镇山宁愿踞山为匪,也不肯做什么都指挥使,领皇家俸禄。 这么些年来,这伙人还是土匪,手却已经伸到京城来了。 官家早想将其除之而后快,这阵儿正和谢宥商量如何引出匪首,旁边一班老臣也在,谢宥年轻出众的一张脸在其中格外显眼。 只是后面他们说了什么,崔珌已无从得知。 他还只是个白身,进宫是因为六大王的请柬,回了几句话,就出紫宸殿,来这边赴宴。 见崔妩和荣贵妃待在一起,崔珌也不惊讶,解释道:“六大王选陪读,也给我发了帖子。” 他向屏风内的人一揖:“娘娘召见草民,可是阿妩在宫中失了规矩?” 虽碍于轮椅不便行全礼,状元郎的姿态依旧风雅无双。 “这倒不曾,二娘子性子稳重,崔状元不必担忧,只是知道你正好在宫中,想跟你们兄妹一道说说话,二娘子,回来坐吧。” 荣贵妃招手,崔妩不情不愿坐回去。 三人之间隔着屏风,崔珌只看得见迷蒙人影,那头的两人挨得很近。 崔珌察觉出一丝怪异,贵妃和阿妩未免太过亲近了…… 荣贵妃开口打断他的思绪:“崔状元,本宫有些话想问你,还请你如实回答。” “娘娘请讲。” 她开门见山:“崔妩可是你崔家亲生的女儿?” 崔珌抬头,视线似乎想穿过屏风,看清荣贵妃和崔妩各自的神情。 他没见过荣贵妃,不明白荣贵妃为何会关心崔妩是不是崔家的女儿? 但见荣贵妃对崔妩如此亲近礼遇,大概不是要开罪于她。 那还有什么原因,难道是为谢宥问的? 崔珌思定, 大胆撒谎:“阿妩是草民嫡亲的妹妹。” 荣贵妃紧追着问:“可我瞧着崔二娘子和崔家人……一点都不像。” 被示意不能开口,崔妩压低了眉头,昭示着她极端不耐烦。 崔珌道:“一家人也是会有不像的。” “崔珌,你还敢和本宫撒谎?”荣贵妃多年凌驾后宫,早养出了上位者的威势,“你妹妹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本宫了。” 可惜崔珌不是普通人。 他知道崔妩一定没有,不然荣贵妃也不会追着他问,不过是一点小伎俩。 他拱手道:“草民不知阿妩说了什么,但她确实是我亲妹妹,贵妃娘娘若要责怪,还请先从降罪于鄙下。” 说着,崔珌自轮椅上站起来,屈膝跪下。 面对他的抵抗,荣贵妃却不生气。 崔珌这样护着崔妩,可见状元郎风骨如此,更见这些年崔妩在崔家定是受爱护的。 “她无罪,只是若你再撒谎,就是大罪,本宫再问你一遍,崔妩是你嫡亲的妹妹,还是捡来的?” 崔珌顶着压力,面不改色:“阿妩是我嫡亲的妹妹。” 二人你来我往说着话,崔妩眼睛呆愣愣地,盯着屏风上绣得活灵活现的一只蚱蜢。 荣贵妃三言两语,企图拼凑出她的身世,让崔妩无比膈应。 若她不是贵妃,这不是宫里,崔妩早就将屏风踹翻,甩脸子走人了事。 荣贵妃继续追问:“她可没有入你崔氏家谱,这又是怎么回事?” 崔珌垂下眼帘。 撒一个谎要无数个谎来源,他自知就算找到托词,圆了崔妩没入家谱的缘由,荣贵妃真想知道真相,一定会查到底,甚至追问到崔父崔母身上。 到时候证词也对不上,他很难保住妹妹的身世。 在崔珌未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时,崔妩终于开口:“哥哥不用替我遮掩,娘娘,臣妇确实是崔家捡来的孩子,不是亲生的。” 她真是孤儿! 荣贵妃十分激动,但还是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可是从信州流浪到杭州的?” 屏风外的崔珌听不到这一句。 崔妩摇头:“不是。” 荣贵妃板起脸:“二娘子,到崔家时你已经记事,却多番隐瞒推脱,究竟是为什么?” “当初,臣妇只是不想到处宣扬自己是个孤儿,况且身世本就配不上官人,再说这个,如何在谢家立足?” 荣贵妃暂且接受了她的说法,“那你说,你到底是从何处流浪到杭州的?” 她抓紧崔妩的手腕,“我也会问你哥哥,若你二人答案不一样,你就是存心欺瞒本宫!” 崔妩一言不发。 荣贵妃看着她的眼睛。 难道她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吗,为何如此的抗拒? 若是她认下,自己这个贵妃就能庇护住她,这么好的事,她为什么不愿意? “崔珌,你这妹妹是在何处捡的?”她转而问屏风外的人。 “这……草民是在慈幼局遇到她,当时家中妹妹刚刚夭折,家中父母思女心切,草民才将她带回了崔家……”崔珌还在含糊其辞。 崔妩久久不说话,让他不知该如何帮她。 “哥哥,算了……” 荣贵妃等不到她想要的答案,还是会派人去查,那时崔妩并未隐瞒自己是信州流浪过去的,她一口信州方言也藏不住,想查这一点也不难。 “娘娘,我确实是信州来的……” 荣贵妃站了起来,“二娘子,你既不是崔家的女儿,又是信州出来的,那你!你会不会是……” 她紧紧抓住崔妩的手,声音只有崔妩听得到,激动得瞳孔有几分颤动。 崔妩绷紧了脖子,她直视荣贵妃的眼睛,“但我跟娘娘……绝没有关系,我有阿娘的,贵妃娘娘,我一定不是您要寻的人。” 荣贵妃怔住,看着她笃定的眼睛,嘴张了又合。 “你是不是恨我?”她想这样问。 可未问出口,就有人进了景福殿:“爱妃。” 崔妩立刻站了起来,似要向走来的官家行礼,但更像要逃离荣贵妃身边。 荣贵妃背对着皇帝理好情绪,从屏风后走出来,面容温柔:“官家怎么来了?” 在看到荣贵妃面容的刹那,崔珌立刻把方才的事都想通了,他猛地看向崔妩,那张肖似的脸,实在是令人不在意都不行。 怪不得贵妃这么关心她的身世…… □□贵妃是二十年前才入宫,何时会有一个女儿流落民间? 天子已至,所有念头暂且搁置,众人齐齐行礼。 官家问:“水榭里光摆着宴席,看不到人,你们在这儿说什么话呢?” 看到崔珌在这儿,他有些奇怪。 荣贵妃道:“崔珌博学多才,又是崔二娘子的兄长,妾想请崔状元做琰儿的老师,便问一问清楚他家学渊源。” “怎么想到让崔珌给琰儿做老师?”官家看了一眼崔妩。 崔妩忙低下头,狗皇帝不会是疑心自己给荣贵妃扇风,给崔珌讨要官职吧? 荣贵妃也看出来了,忙解围:“崔二娘子并不知道妾的打算,她方才一听颇感不安,兄妹二人都推说崔状元年岁资历尚浅,但妾就是嫌大儒所授晦涩深奥,和琰儿也说不上话,才想到崔状元的。” 也只有她敢说嫌弃大儒这样的话。 官家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沉吟片刻,道:“如此也好,只是崔珌确实资历尚浅,还需历练……” “草民已得官家优容,不致仕途断绝,怎敢得寸进尺忝留京城……”崔珌正说着推辞之语,就被外头的动静打断了。 “唉!这也太不像话了!” “就是啊,怎么踢的!” 隔墙的蹴鞠比赛看得人揪心,栏杆边汇聚了不少人,接连爆发出叫好声、嘘声,动静自然也不会小。 官家在景福殿里都听见了,问身旁的全兆和:“琰儿不是在选陪读吗,这又是什么动静?” 全兆和小跑出去看了一眼,回来说道:“六大王凑了两队人在蹴鞠呢。” 荣贵妃立刻站起来:“琰儿又在胡闹什么?” “走,过去看看吧。” “官家万不要跟他一个小孩置气……” 见官家将崔珌的事搁到一边,荣贵妃也不着急,陪着他就往热闹处去,甚至朝后边招手,示意兄妹二人也一起过去。 官家到时,蹴鞠比赛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 男子蹴鞠队几乎惨败。 那些红衣的女郎们身子飘逸轻巧,配合默契,踢完一场之后轻轻擦着额头的汗,英姿飒爽,反观男子们,气喘吁吁,唇色和面色一个白一个黑,莫说抢球了,追着跑到比赛结束都费劲儿。 看完一场蹴鞠下来,围观的郎君们心思各异,有眉头紧锁的,有生气他们给男人丢脸的,有忧心忡忡的…… “再来一局?”赵琰见官家没来,正准备指点山河,就被他老子从背后拍了一巴掌。 “官家!是官家!” 围在一起的人哗地散开行礼,蹴鞠场中的人也赶紧跪下。 刚准备暴怒的赵琰如同老鼠遇着猫,乖巧地喊了一声:的“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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