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贵妃啊,位同皇后,皇帝之下她最大,人人见她都得行礼,天底下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没享用过,这金冠子切实摆在眼前,崔妩那点子“傲骨”立刻消失不见。 她咬着唇:“娘娘,臣妇戴这冠子于礼不合……” 荣贵妃早问过儿子,她就喜欢这些贵重值钱的稀罕东西,“长者赐不可辞,你就安心收下吧。” 收下金冠,崔妩一扫离愁别绪,面容都被金子映得明媚了起来。 “你先下去等一会儿,本宫一会儿就到。” 一顶金冠换一次顺从,崔妩蛮愿意做这个生意的。 “是。”崔妩行过礼下了楼去。 看着她的身影,荣贵妃真的很想问,问什么她就是不肯承认是她的女儿? 转念一想,也许是因为她的小融儿已经嫁人了。 女人嫁人之后,一切都会以夫家为先,或许不相认,对她才是最好的吧。 荣贵妃擦去眼角泪花,对镜重新上妆。 镜中美人仍旧容色无双,只是发髻之中掺杂着白发,到底已经过了二十年,她也不再是情字当头的女儿家,如今尽该把自己忘了,一心为儿女将来的好日子筹谋计较。 楼下宴席正好,垂帘遮着楼梯,没有知道崔妩上了顶层,都以为她是从楼下姗姗来迟。 高氏皱起眉头,“贵妃娘娘宴请,你怎么敢迟到?” 她这一声压过夫人娘子们的闲谈,引来了众人视线。 王氏刚说完,又看到她头上的金冠,暗暗咋舌。 真是穷惯了,有点什么好东西都要摆出来,戴这样的冠子来宴上争风头给谁看?等贵妃娘娘来了,一定要好好告她一状。 崔妩并没有理会她,让宫女领着入了席。 当着众家夫人的面,高氏也不好针对太过,笑着给她捅刀:“弟妹得了诰命就是不一样,排场这就摆起来了。” “娘娘不是没来嘛,不算迟到。”崔妩有恃无恐起来。 正说着话,荣贵妃就到了,众人起身行礼,无人直视贵妃面容,也就没发觉贵妃和崔妩那相似的容貌。 荣贵妃走入屏风后的主座上,才道:“各位娘子请坐。” 其实从前就有都见过二人、觉得贵妃和谢家三息妇样貌相似的夫人,不过贵妃长居深宫,见的官员娘子少,又多的是不能直视她面容的人,所以这样的传言便从未有过。 而且世上相似之人不是没有,随意编排贵妃的样貌,是要被问罪的。 能见贵妃的都是大官的娘子,不会没有分寸。 高氏憋着想告状,但今夜的场合,她也不敢跳得太高。 所谓宴席,剩下的不过用菜说话,再赏赏季梁城的夜景,大家就各自回家了。 贵妃来了,各家夫人话里话外都围绕着她,言辞之间极有章法,都是润物细无声的恭维赞叹,人人功夫高深。 崔妩没心情闲聊更不想听,就闷头吃菜。 桌上有一个小涮锅,热汤翻涌如雪白的浪头,牛羊兔肉涮下,肉片便会变作晚霞之色,故得名“拨霞供。” 崔妩只夹这一道菜吃,没一会儿就吃完了。 高氏有心要她尴尬,闷笑了一下,道:“这拨霞供就这么好吃,让弟妹这吃得跟饿鬼投胎一样,也不注意下仪态。” 当着荣贵妃的面,崔妩正好不装了,说道:“这道菜确实好吃。” 荣贵妃听到这句,说道:“二娘子若还想吃,本宫这儿还有。” 说着让人把那锅“拨霞供”端到崔妩的桌上,不一会儿,又令人端过来一碟冰荔枝。 崔妩从善如流道:“多谢娘娘恩赐。” 这个时节,冰荔枝是贵妃才能享用的东西,这下人人都看得出来,贵妃对这位凤阳郡君格外优待。 各人心思活络起来,大家都猜测贵妃这是想拉拢谢家三郎,来日成六大王的助力,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可能。 狐假虎威的感觉甚好,崔妩挑衅地看着高氏,夹起一片兔肉涮进锅里,手还摸向了冰荔枝。 高氏更加憋火,贵人礼贤下士之举多的是,只有她摆出这么上不了台面的样子,真是眼皮子浅! 崔妩吃得很快,惦记着夫君还在等,用湿帕子擦干净嘴之后,说道:“臣妇突感不适,娘娘若无吩咐,臣妇先告退了。” 贵妃问:“不舒服,可是吃伤了?” 是吃撑了。 崔妩咳了几声:“就是兔肉吃多了,有些想咳嗽,不好久待惊扰了娘娘和各位夫人。” “弟妹,你既迟到,又早早退席,这像什么话?”高氏终于掐到了时机告状。 屏风后传出疑惑的声音:“迟到?” “正是,各家娘子早早就来入席,只有崔氏是在娘娘前脚才来的,还大言不惭娘娘你还未来,她不算迟到。” “原来如此。” 高氏洋洋得意地看了崔妩一眼:你要倒大霉了。 结果荣贵妃后半句话却是:“崔二娘子确实并未迟到,她与本宫在楼上说话,是本宫遣她先下来入席的。” “啊……” 高氏张了张嘴,根本没想到这一层。 她慌忙找补:“是臣妇莽撞了,娘娘恕罪,弟妹你也真是的,为何不早与我说,二嫂还以为你不把谢家的规矩涵养当回事呢……” 崔妩听她亡羊补牢也不在意:“那臣妇先告退了。” “崔二娘子,你去吧。” 随着宫女引路一步步走向楼梯,崔妩又转头看了那仍旧觥筹交错的宴席。 平日在这样的宴席上,崔妩最是谨小慎微,绝不让自己的举止仪态出半分差错,今天却随性而为,态度散漫,因为她清楚,荣贵妃不但不会怪罪,还会帮她找补。 有荣贵妃在,没理也变有理,崔妩就是倒立吃饭,怕是贵妃都能夸一句“不拘一格”。 怪不得权力会如此让人着迷,下到熬成婆的息妇,上到王侯将相,人人都想坐在支配他人的位置上,看别人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小心奉承,不敢忤逆半句。 凤阳郡君,她只是一个凤阳郡君…… 在这季梁城,她头顶上还有许多许多的人,她原该是宴席上谄媚恭维那一个,她从前也是这样做的。 这座城,其实除了皇帝,所有人都是陪衬,所谓荣华富贵,只在自己的一方小院里。 可皇帝只有一个,挣也挣不来,难道就不活了吗? 权势,权势……她轻拍着栏杆往下走。 她的富贵荣辱随着谢宥起落,一生走到底,也就云氏那样了。 无趣,无趣得很。 崔妩这么一想,就觉得很没意思。 — 她下来时,谢宥正和赵琰下棋。 见她来,谢宥放下棋子:“天色也不早了,还没陪你去相国寺呢。”到时看完一出戏都要到三更后去了。 “不忙,相国寺也没什么好玩的,你等我,我也等你。” 崔妩坐在他身侧,还给他倒了一杯茶,“吃不吃玉蝉糕,拐个街就是,我去买给你好不好?” 谢宥牵着她的手:“不吃,你安坐就好。” 干坐着多无聊,崔妩开始“骚扰”对面:“六大王要是输了,就给我们买玉蝉糕啊。” 赵琰被夫妻俩恩爱的样子恶心到,直接撂了棋,“走走走,别在我跟前晃悠。” “这棋品,真沉不住气,莫不是料定自己会输?” 见赵琰就要掀桌子,谢宥赶紧拉着娘子告退。 走 出琼楼好远,谢宥才叮嘱她:“你在外当收敛些性子,六大王到底是皇子,今日他不计较你的失礼,来日……” “我知道了,可要不是他,咱们早就在瓦子里喝茶看戏了,我就说这么一回,往后再见着他一定恭恭敬敬的。”崔妩知道他在担心自己。 “你嫁人了,不该会再见到他。”这句话谢宥想说,却没有说出来。 规矩虽是这样,但他知道说出这句话的自己心思卑劣。 “娘娘同你说了什么?”他问道。 崔妩无所谓道:“她觉得我像她女儿,所以时常想见见我,可我到底不是她女儿,所以娘娘同我亲近时,我总觉得不自在……但是她送了我一个冠子,好看吗?” “好看。” 原来如此,谢宥稍感放心。 她反问:“那你又和六大王在说什么呢?” “问他被劫持那两日的经过。” 谢宥觉得既然问崔妩会惹她不高兴,那多问问赵琰,两相对照,说不定能找出更多与漆云寨有关的线索。 他在季梁府衙有一位专事问供的好友,知道想要最接近真相的结果,当然不能只问一个人。 崔妩心口一跳,这家伙竟然还惦记着这件事…… 此刻她也不好生气,只问:“然后呢?” “他同你说得一样。” 其实不一样。谢宥存着很多疑问。 阿妩偷听到了漆云寨的土匪提及魏国公,但谢宥问赵琰,他却睡着了,什么都没听到。 他特意问过,二人都喝了土匪端过来的汤,赵琰呼呼大睡,是被阿妩拍醒的,那她就没睡,这是为什么呢? 但赵琰自己都说不清那碗肉汤有没有问题,而且从上马车开始,阿妩就对那些土匪存了警惕,还竭力留下线索,那阿妩跟他们就不可能是一伙的…… 可很多她说的、做的事都太让人难以想象,难道她真的是靠演出来,就蒙混过那些阅历丰富的土匪杀手吗? 京畿高门之外的阿妩,表现得太过刚强、聪慧,将土匪捂晕,拿走他们身上的令牌,又激起春柔的恨意,让她跑出来通风报信…… 缜密老练……或许也不是,人在生死关头,总是竭力想尽一切办法求生的,阿妩只是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事。 至少那一屋子的杀手不是她杀一个人杀的,二人“供词”都是合伙杀了。 “她像一个真的土匪一样。” 赵琰的话犹在耳边。 一年来她温婉贤良的样子先入为主,让谢宥觉得她虽然私下性子娇蛮,但总不至于能压住一众男子。 难道阿妩真正的性格,比自己想得还要复杂。 “一样?我还以为有什么新鲜的呢。”崔妩嘴上这么说,悬着放了下来,官人这下总该死心了吧。 “阿妩,你当真把人肠当猪肠买了?”他突然问这个。 崔妩有点尴尬,摆摆手:“当然没有,但是行走江湖都要刻意耍些狠话,把别人吓唬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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