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崔妩晕船,不能到更远的地方看看。 但她心情甚好,还问渔民:“真的有落泪成珠的鲛人跟海外仙山吗?” 渔民说道:“鲛人没有见过,但是海外仙山还真远远见过,山上云雾缭绕,神鸟结群而飞,仙人腾云驾雾,神奇好看得很……” “我也好想看看呀,呕——”崔妩差点摔下海去。 谢宥赶紧拉住,帮她拍背,“好了,看过海咱们就回去吧。” 心疼她又吹海风又晕船的,小脸苍白得似要被仙山召回去,谢宥匆匆拉她下渔船去了。 接着二人又去盐场走了一圈,到黄昏时候,谢宥一手拎着买来的新鲜海产,一手牵着崔妩归家去。 沿途叫卖糕点的想送夫妻俩吃,谢宥婉拒了,还有小孩躲在巷子口偷看他们回来。 谢宥突然想,要是自己没当官,就当个教书先生,和阿妩过着寻常日子,也是一份难得的幸福。 “你笑什么?”崔妩问。 “我师父说,他幼时想要成为剑术天下第一之人,觉得那一定最是风光快乐,后来他真的成了天下第一,反倒难过那些和师兄弟们每日早课习武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然后呢?” 谢宥笑着摇摇头:“人总期盼能过更好的日子,可等好多年后回头看,才知道,当时的自己已经在幸福中。” 崔妩点点头,若有所思。 她摇摇他的手:“今晚你下厨好不好?” “好啊,你当监工,别到处乱跑。” “我才不会。” — 几日下来,见谢宥主意已定,并未动摇,崔妩更加安心。 在登州的最后一夜,宅子里到处都在忙碌着收拾行李。 她望天叹了一口气。 谢宥知道这几日她问得最多的就是怎么还不下雪。 “你很喜欢雪?”他问。 “我们从未一起看过雪,去岁下雪时你回了上清宫,到年二十九才回来,错过今年的雪,我们要到明年才能一起看。” 分别在即,句句都成了遗憾。 “你是不是故意的?”谢宥很有些咬牙切齿。 “哪里呀——”崔妩往屋里逃,他在后边把门带上。 两人闹将一会儿,崔妩就沐浴去了。 谢宥为着几份文书往书房走,刚踏进院门,就看到一个人影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庭院之中。 “师兄。” 谢宥并不惊讶他会出现在这里,看来太子确实局势危急。 “不要让皇帝知道太子在登州的事。”常钺开口就跟他提要求。 “你来晚了,奏折已经送出去了。” 常钺转身就走。 谢宥好心提醒他:“八百里加急,你截不住的。” 他转身出剑对着谢宥:“再写一封,说你查错了。” “我一直不明白,太子并非忠君爱民之人,师兄为何效忠?” “我不在乎那些。” 谢宥有些失望,从前的常钺师兄虽性情冷淡,但善恶分明,是温和正直之人,几年不见,竟不辨是非到这等地步。 可越是多人来给赵琨求情,谢宥越不想这样的人来日真的登上帝位。 “师兄请随我来。” 二人走进屋子,谢宥不与他多费口舌,指着一旁的卷宗:“那些案子你自己看清楚。” 常钺看了一眼师弟,翻开一本。 “这些都是受太子庇护的盐官,他们贪污的五成会送到东宫去,敢在登州这样肆无忌惮作恶,就因为靠山是太子,我还记得,师兄你曾倾尽家财救过一个被拐卖的孩子,太子手下这些官所害的孩子不少,难道你还要效忠?” 常钺粗粗翻看过去,握着卷宗的手泛起青筋:“这些……只是权宜之计。” “太子权宜得也太多了,这种人你还指望他将来登位时会心怀百姓,成为一代明君?” “他不得不如此,宫斗失恃,父亲偏爱宠妃和幼子,将他排挤得没有立锥之地,若不自保,早丢了储君之位。”常钺将卷宗拍在案上,“你娘子与荣贵妃和六大王交好,难道你没有私心?” “若是六大王以为我会拥护他,要我为他包庇罪过,我一样不会答应。” “那是还没到那一日!” 谢宥放弃劝说:“师兄当真要执迷不悟吗?” “我的家门是皇后一族的亲卫,我生下来就是为效忠太子而存在的,这是此生必行之路,顺着这条路走完就是了。” 对于常钺来说,善恶对错是次要,违逆长辈天长日久授下的嘱咐,要受的谴责才更大。 既然说服不了,谢宥只能送客:“师兄请回吧。” 常钺低头看了看手中卷宗,终究还是放下,携剑转身离去。 — 翌日提举离城,百姓们夹道欢送。 崔妩从窗缝往外看,那些感激、不舍、爱戴的眼神,都拥挤到眼前,还有远远披着斗篷,朝马车招手的小娘子们,这于她是一种新鲜奇妙的感觉,像是层层冻土之下,又翠绿的嫩芽在破土而出。 这种做了好事,被百姓爱戴的感觉,还真不赖…… 或许晋丑说得不错,她当好人是当上瘾了。 百姓一直送出了十里,才渐渐散去,一安静下来,离别的愁绪又重新浮现上来。 她和谢宥虽然要兵分两路,但出城只有一条官道,两队人马并行了一程,走到岔道上才分别。 这几日的天就没有晴朗过,直到此刻,天上纷纷扬扬飘落下雪花。 妙青遇着初雪,欢快道:“娘子,天下雪啦——” 崔妩才不管什么下不下雪,在马车里抱着谢宥不肯撒手,像一条乌鲗鱼,要是真有八个爪子,都要捆在谢宥身上。 “你当初不是说要将我安顿在滁州吗,我跟你走好不好?” 某人分明受用得很,还要说她女儿家心肠。 虽也不想分开,谢宥的理智终究还在:“怕是滁州也不安全,你听话,我心无旁骛才能早去早回。” “那你走吧,一年不见你,也不是什么大事。”崔妩松了手, 谢宥还抱着她:“别闹脾气,阿妩,我要走了。” 崔妩回过头看他,眼圈红得可怜,“我们再待一会儿,等太阳出来再启程好不好?” 谢宥将她沾湿的碎发别到耳后,忍着不舍,将该他说的话说出来:“总是要赶路的,再耽搁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嗯,一路平安。” “一路平安。” 他松手下了马车,拥抱的温暖渐渐消散。 崔妩趴在窗沿上,看雪花飞散之中,他翻身上了马,回头与她对望。 窗里那双鹿一样湿润不舍的眼睛仿佛在召唤着他。 “别这么看我。” 谢宥策马走近,不顾光天化日,多少双眼睛看着,探身去亲她的唇。 护卫和从官们都知道提举和娘子感情极好,但平日在人前除了牵手,并无过分亲密的举止,今日这一亲,众人先是惊讶,而后互相看到了对方眼底的艳羡,默契地都背过身去。 妙青轻呼了一声,也转过了脸。 玉白的十指抠紧窗沿,崔妩低垂着眼睛,看雪花落在面颊上,消融成水,滋润了吻。 冬日的清晨,呼吸间都是白雾,纠缠在一起,好像将这份难舍具象化了。 “太冷了,坐回去吧。” 谢宥将她的脸揉了又揉。 “嗯。” 呼吸进了冷气,崔妩咬着唇缩回去。 谢宥将马鞭一挥,喝道:“启程——” 望着夫君骑着马远去,崔妩的高高挥着手臂,直到队伍消失不见,她 的眼眸才渐渐染上冬日的冰凉。 盼着她和他,此行都能顺利吧。 马车沿着来登州时的路走,晋丑就在前方飞鹭峡官道等着她。 崔妩闭着眼睛,还未从分别的惆怅中解脱,一抹雪亮的剑尖贴上了她的脖子,她登时毛骨悚然,想呼救,嘴立刻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捂住。 什么人! 是什么时候追上来,他为什么能越过护卫? 意识到这是位高手,崔妩老实不动弹,表示自己并不会反抗。 那个杀手说道:“你夫君送进京城的折子——” “是你?”
第081章 可惜 常钺的容貌端正到寡淡, 即使是惊讶,也只是情绪在眼中匆匆划过。 他要劫的是师弟的娘子,常钺远远看到他们在岔道上分别, 这就是她的车驾无疑。 常钺脑子转动起来,所以那晚赌术绝佳的女子就是师弟的娘子,怪不得太子没有等到她登门,原来这人早就跟他师弟离开了京城。 崔妩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那自己的身份岂非暴露了? 不, 或许还不算。 略思索了一下,崔妩笑道:“常钺师兄, 我听官人提过你。” 江湖规矩, 无论走到哪儿,攀上关系总是没错的。 常钺顿住。 “我夫君谢宥,你该认识的,当日在赌坊,看到那把剑的时候我就认出你来了,官人和我说过您, 师兄怎么在这儿?” 崔妩明知故问,她猜也猜得出来。 太子的人来了一茬又一茬,看来赵琨的日子很是水深火热。 “我要你帮一个忙。” “什么忙?” “跟我走。” “去哪儿?” “你不必关心,我的目的达到之后, 自会放你离开。” “好啊。”崔妩干脆地点头。 常钺没想到她这么配合:“你不担心我害你?” 她有反抗的余地吗? “你武功高强, 我自然反抗不得,况且……你和阿宥是同门师兄, 阿宥曾说师兄信得过, 所以我不担心,能帮师兄的忙我自然乐意。” 崔妩心想我当然知道你要做什么, 不就是要劫她为质逼迫谢宥为赵琨开罪嘛,但她也不必显得自己什么都知道。 常钺直言:“你和那晚很不一样。” 千胜赌坊那晚,崔妩赌术高超,狡诈多变,游刃有余之间将一群男子镇住,可今日的她,温柔天真,言笑晏晏,似与他是多年至交。 “我对什么人就什么态度,分明那晚对师兄也笑了,不过我脸太黑,师兄没看见罢了。” 崔妩一口一个师兄,喊得常钺避开了视线,自己与她何曾这般熟稔。 “千胜坊是谢家的产业,还是你自己的产业?” 当夜那些事,他师弟知道吗? 崔妩想撒个谎,却知道怎么都解释不清她一个妇人半夜出现赌坊,还会赌术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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