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致在看一场萧烨白自导自演的戏,还看得津津有味。”谢无呦总结道,“萧世子还是年轻,在玄关被保护得太好了,有些……幼稚。” 容清樾睨她一眼,调侃道:“说得老气横秋的,你不也才二十二,比他大一岁。” “嗨呀,我都在官场沉浮六年了,哪是他能比的。”谢无呦不服她的比较,拿自己的资历来说话。 容清樾哼笑一声,不与她争辩。 谢无呦入朝为官六年,早已不是躺在街边奄奄一息等死的小女孩了,她已能独当一面。 “不是在信中已经说明白了,还叫我出来,又查到了什么?” 谢无呦养的狸奴昨夜跃到公主府,叼了一块木制的鱼,是她与谢无呦之间的暗号,有急事相商才会派上用场。 谢无呦将找到的卷宗放在小几上,她走过去打开来看。 “当年问罪孔家时,孔家族人都没了,只剩几个亲信旧部,当时的查问官员兵部侍郎乔闽中记载是孔家旧部亲口承认,是孔将军孔怀甄不满朝廷克扣他青营骑兵的军饷,才故意打了败仗,让西佑军队攻入平西城十里,让平西城惨遭屠城血流成河——” 这些事容清樾在阿兄出事后就掌握清楚,这么多年下来已是倒背如流。 孔怀甄乃当朝大将,忠心耿耿,西佑侵·犯北晋多年,一直守卫边境不曾擅离。孔家宗族旁支都居于平西城,没兵时就由宗族中的人顶上,死了一拨又一拨,直到昌宁七年,孔家已不剩几人。 但仅因瓷俑之战孔怀甄一朝退缩,用孔家近百口人命换来的忠名,荡然无存。 孔怀甄忠,她信。但孔怀甄临阵退缩,她也信,不过存疑。 户部贪墨严重从前朝就存在,昌宁帝登基时国库早已空虚,加之前朝末年天灾众多,粮食收成少,对边疆的军饷、军粮都是克扣,只是哪边克扣多哪边克扣少罢。孔家平民出生,靠着参军功绩一路升上去,又举家迁居平西城,朝中关系为人维系,户部逮着劲克扣青营骑兵的军饷和军粮。 她记得记载中有几年已经传出青营骑兵的将士没有军粮可吃,饿得啃食草皮、树皮。 这样极端的条件下,孔怀甄很有可能失望并退缩,期望西佑能灭了这个不公的国。 “我给你找来这份的卷宗,也记载的当年事。”谢无呦起身走到她身边,指了指上面某一处,“同样都是乔闽中写的,但与给乔家叛罪的那一份全无相同。里面记载,孔氏旧部言最后一批运送至平西城的军粮是霉粮,整个平西城的将士食用后均出现腹泻呕吐,严重中不治而死。西佑大军抵达时,平西城只剩将士六千不到,他们拖着虚弱不堪身子御敌不力,才致使平西城惨遭屠城。” 容清樾盯着白纸黑字看了两遍,不遗漏一字。 乔闽中昌宁十五年心疾复发暴毙家中,她没有机会当面质问卷宗是否为他亲手所写,现下只能暂时相信是乔闽中所写。 “你说,会不会还是宋致……” “在什么地方找到的卷宗?” 两人同时开口,容清樾皱了皱眉,谢无呦先回答她的问题:“大理寺,那夜邓子良和我一起看了孔家的卷宗找不到别的有用的东西,他就走了,我又找了找,在一堆堆积成山的书卷里面扒出来的。大理寺的人是真不爱打扫,弄了我一身灰,还起疹子了!” 装在大理寺的东西,秦照曳那严谨的性子,不可能没看过。他若是看过,早已呈禀陛下,不会任由这东西放在存旧楼积灰。 谢无呦得到的太容易,就像是有人知晓她的行踪,她去大理寺时故意放在存旧楼让她找到,并带给她。 会是谁? 宋致,还是与他敌对的人? “有可能是宋致指使户部的人放粮时动了手脚。”将飘出的思绪拽回来,容清樾合上卷宗对谢无呦说,“但军粮下发,途经人手众多,很难查证是从源头上就出了问题还是中间有人动了歪心思。” 谢无呦明白她的意思,可能是宋致做的,也可能是别人做的,没有证据无法明确。 *** 雍华楼的小食出了名的精致好吃,菡萏竖着耳朵边吃边听,吃撑了也没听懂两个人讲些什么,等两人说了些平常事,菡萏那个小迷糊喝果酒喝了半醉,容清樾走到她面前叫她,双颊微红的盯着殿下笑:“殿下……嗝,要回去了吗?” 容清樾头疼的看她:“早知道叫子厦来照顾你了。” 菡萏眉心扭了起来,嘟着嘴道:“才不要他,直愣愣的都不会说句好话给我听。” “他就那性子,你与他置什么气呢?”给她戴上帷冒,再给自己戴上面纱,与已经易好容的谢无呦颔首,前后走了出去。 容清樾着一身劲装翻身下马,梁郝从门内出来站在她身侧,看着她的身后提醒:“殿下,有人尾随您回来了。” 她轻轻侧身,漫不经心地往后看,那浑身不着调的男子倚着墙站着,感受到她的视线还不羁笑着挥了挥手。 容清樾道:“那是萧世子,你去请人进来。” “是。” 萧世子与殿下师出同门,都曾在镇南王手下学过武,算得上师姐弟。 “师姐,这么多年,别来无恙啊!” 容清樾跨入前堂院子,还没进屋就听身后爽朗一声,随着拳头破空而来的声音,微微侧过身,不多不少刚好躲过萧烨白挥来的拳头,抬手钳制住他的手腕,发力将人跃空拽到身前。 萧烨白这些年也不曾闲着,眼看就要摔在地面,腰部发力旋转,脱离了她的控制,恢复自由的一瞬抬手就向容清樾拍去。 师姐师弟两个出招极快,晃眼间不知道推打了几个来回。 茗生坐在轮椅上陪李绪在廊下,看着院子里激烈的情景。 他喃喃:“都是高手。” 李绪朝他的方向偏头:“什么?” “我说,公主殿下和这个闯进来的人都是武学高手。”茗生也会武功,可以一抵十,他是高大人从几百个‘无父无母’的孩子中挑出来陪伴、保护主子的近卫,在南启他足够优秀。 但现在他看不透他们的底在何处,他们浮于表面的这些招数他都很难招架。 很明显,如果他与院中的这两人对上手,不出十招必败。 “另一人是谁?”李绪看不见,他听得出打斗的声音。 茗生看容颜也不认识是谁,但他知晓的东西多,答道:“他方才称公主殿下是师姐,应该是北晋玄关侯的嫡子,萧烨白。” 李绪没有印象。 茗生看看容清樾,再看看自家主子,半调侃半感叹道:“公主殿下身边蓝颜挺多。” 李绪摸着可能在容清樾眼里不会感到惊喜的物件,默了默说:“走吧,殿下在忙,也没时间听你我道谢。” 另一边容清樾和萧烨白结束了比试,以萧烨白被钳制得死死的为结局。 容清樾松开手,接过梁郝递来的帕子擦拭手心的潮湿。 萧烨白朝廊下望过去:“那就是你新收的面首?” “放尊重点,他怎么说都是南启皇子。”容清樾皱眉,“面首只是暂时给他保命的一个身份。” “好吧好吧。”萧烨白耸耸肩,很是自在的朝厅堂走进去,一屁股坐下,提着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不过实话说,南启皇子长得确实俊俏,难怪你会大发慈悲。” 以他自小与师姐相处下来,师姐的为人他很清楚,不会那么轻易就对一个陌生的人大发善心,非要保他的命。她不心狠手辣要人命就不错了。 质子啊,师姐是想到太子了吧? 容清樾卸了护腕,和萧烨白一样懒散的坐下:“说吧,来找我什么事?我可不信你跟了我一路,就为了来和我比划比划。” 萧烨白顿时明白,从雍华楼出去,她就已经知道他跟着他们了,要不是知道是他,或许早就被解决了。 出了雍华楼,他一路跟随,见着蒙面化了易容妆的师姐带着小侍女去了城郊的小屋,换一身干练的衣服,就像刚从练兵场出来的模样。 每一个人在皇城中都是看似自由,实则都被他人监控。 萧烨白从怀里拿出那日宋时雨偷偷放在安让身上的玉佩:“进城那天宋时雨故意在路上偶遇我,在我侍卫身上放了这个玉佩。” 容清樾接过看了看上面的纹路,玉是上好的玉,雕刻一只小貔貅,可以看出给宋时雨这个玉佩的人很宠爱她。 翻来翻去也没找出有用的东西,玉佩也没有暗藏机关,容清樾将玉佩还给她:“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但这东西贵重,她会找机会找你要回去。” 萧烨白了然,宋时雨是想找一个能和他再次见面的机会。 但是有必要这样么?她父亲是丞相,她是嫡女,要见他,随意设个宴就能见到。
第22章 贰贰 七月直入酷暑,枝头的蝉鸣如魔音,吵得人头疼,大户人家每到此时都会着小厮拿竹竿驱赶消除树上的蝉,来还自己一片清净。 这月里,天热让人的意头也潮热,不过小半月,云都里就出了几件惹人讨论的事。 一来,七公主及笄多时,在陛下为其选夫婿前,七公主率先以自身礼教不足,希望寻几位都城中的高门未嫁的贵女做伴读,完成出嫁前对自己的规训,收敛从前的浮躁,力求往后做个贤良淑德的妻子。 七公主和二公主乃杨妃膝下的孩子,他们身后还有一个四皇子,四皇子今年已有二九却因纨绔之名只几房侍妾,未曾娶妻。 七公主挑选伴读,多意是为了给四皇子挑选皇子妃。 四皇子生母杨妃背后母族前些日应贪污受贿一案水落石出,杨家落了个壮丁皆流放、妇充贱籍的下场。本就纨绔无能,现母妃母族无所依靠,一看就与皇位无缘。 都城贵女都出生高贵,眼高于顶,嫁今上哪位皇子都绰绰有余,自然看不上于自身荣华没有帮助的四皇子。 然这次伴读,是皇后娘娘为七公主提出来,那含义就不一样。 皇后娘娘为国母,后宫所有皇子都可记作她的孩子,她出言,就是要为所有适龄皇子择妃。 今上尚在人世的六位皇子,二皇子、八皇子皆因娘胎内里不足出生还未满岁就已夭折,四皇子、七皇子皆纨绔不堪。与前四皇子不同,乔嫔所出的七皇子因长公主不曾婚嫁未有孩子,幼时被凌垣长公主抱养过一段时间,与长公主感情深厚,且未有正妻。 长公主与昌宁帝并非一母同胞,她的母亲乃先帝宠妃淑德忠懿皇贵妃。她是昌宁帝唯一还存世的姐姐,当初昌宁帝能登上帝位也有长公主的一份功劳。 七皇子与长公主有羁绊,若长公主与昌宁帝举荐,没有其他更出色的皇子出现前,七皇子有可能登上帝位。 剩下的几位皇子,三皇子儒雅宽和,知书达理,志向高远,若不是出生低微倒也是储君的不二之选。只是三皇子家中有位贤妻,她们再如何都只能成为侧妃。五皇子和六皇子中规中矩,五皇子是三皇子身边的得力助手,六皇子则与他母亲一般钟情山水,是个才子,两者都无意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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