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蓦然抬眸,对上容清樾深沉的眸子。 她说的话不难懂,赵和深听出另一层警告的意思,片刻受不住容清樾带笑的眼,垂头应下:“殿下放心,臣一定会好好对待郡主,定不让她受委屈。” “这就好。”容清樾笑笑,“瑜常新婚,本宫不好去看她,你替本宫告诉她,她找到心属的人本宫很高兴。顺带告诉她,本宫亦有心仪之人,叫她宽心。” 赵和深看她深深看了眼坐在身侧的面首,昏黄烛火洒在浓密的眼睫上平添几分温柔。 他原本还能保持平静的眼睛顿时阴云翻涌,她说这些,不只是在让他给瑜常带话,是连带告诉他,让他别抱有心思,她不喜欢他。 凭什么? 他同样是家世极好的男子,并且在家中备受宠爱,方方面面都比这个被送来当质子的敌国皇子要好! 牙关紧咬,有那么一刻他想钳制住容清樾的肩,质问她他都抛出面子给她送花表明心意,她出征多年他一直未娶就为等她,他为她做了这么多,她为什么就是不喜欢他?! 今天的场合最终还是压制住他的疯狂,在容清樾平淡的注视下,捏紧拳头应下:“臣一定带到。” “时间不早了,他的身子不好,本宫先带人回去,不必相送。” 容清樾抬了抬根本没用太多吃食李绪的手,等人起身拉住他轻薄的衣袖牵引着绕开拦人的凳。 桌上白瓷碗洁净,双箸尾端不沾滴油。 她不愿用喜宴的餐,是不是心里对他成婚还是有一些感到不快? 这样想,赵和深顿觉心情舒畅不少。 *** 临近深夜,街道行人散散,都是还要奔走养家糊口和无家可归在外游荡的人。 七月日光极盛,入了夜风中裹挟的温度不曾降下,菡萏和子厦坐在马车外,热的直吐舌头。 子厦先将水壶递给她,又从身侧拿了折扇下来,给她扇风散热。 容清樾上马车后,立刻拆卸头上的珠環,真是逞什么威风,累得够呛。 李绪看不到,耳朵里都是珠環互相碰撞的‘叮叮当当’声:“半个时辰的路程,殿下何不回去等人为你拆解?” 她忙里抽闲回他:“我们不回去。” “殿下要带我去哪?”他的语气里带了很难察觉的不安。 换了个舒服的发型,一根简易带流苏的钗子送进浓密的发中,觉察他的不安她笑道:“放心,不会把你卖了。” 马车估摸走了一里路,停在街道路口。 不似蒋国公府旁的街道行人稀疏,这条街道喧闹非凡,有叫卖的小贩、在坊间邀客的老鸨、刚从酒楼喝得伶仃大醉出来胡言乱语的大汉。 “下车吧。” 容清樾出声提醒,李绪跟在她后面,如在蒋国公府门前般他扶住的依然是她的手。 站在街口,容清樾抬眼,乌黑的眸子看向站在马车旁的男女:“我带他去逛逛,你们俩也去走走,买买自己想要的东西,回去和嬷嬷报账。” 菡萏喜形于色,正要答应,看到她身边柔弱眼瞎的人,犹豫道:“可是人多杂乱,万一您遇到危险怎么办?还是让我们跟着。” 她看到殿下将她从上到下扫视一圈,耳里是殿下含笑的声音:“就你这样的,来一百个我的都打得过。好了,小姑娘,你就安心和阿厦去玩吧!” 一声小姑娘听得菡萏面红耳赤,又后知后觉听出殿下嫌弃她手无缚鸡之力,气愤地朝已经走远的人背影狠狠跺了跺脚。 “这是朝阳大街,云都最热闹的街道,吃喝玩乐都有,什么样的人都可以来。”容清樾与他并肩走,右手的袖角让他拉着,“阿兄在时,每次出宫,我最喜欢让他带我来这里。” 朝阳大街不似春霖街、花铃街这些,有明显的贫富的分界线,诸如落在花铃街的朝天楼,虽是有钱就可去,实际一个穷人拿着为数不多的积蓄去品一口清花酿,从进门那一刻就需忍受来自上位者如影随形的鄙视眼神。 只有朝阳大街,商铺、酒楼、青\楼的掌柜伙计,不论财富地位,只要你来只要出得起钱,都是同等对待。 逢年过节有出宫的机会,她总是央着阿兄带她偷偷来这里,看世间繁华、烟火漫天。 李绪看不见,她就为他讲这里都有什么,停在某个小摊前会问他想不想要什么。 “李绪,前面有家甜水铺子,想尝尝吗?” “李绪?” 容清樾喊了两声没得到回应,回过头看向拉着自己衣袖离一臂远的人,温声问:“出什么神呢?” “没有,我只是……”李绪陡然回过神,揪着柔软衣摆的手松开来,怔怔地寻声音传来的方向,“我以为……” 容清樾顿时明了他在为什么出神,退后两步,拉住他的衣摆往糖水铺子的方向走:“你以为我说的带你出来走走,就只是去蒋国公府走一趟?” “嗯。”李绪低低应着。 “蒋国公府还没我城郊的庄子大,没什么可逛的。”说到她城郊的庄子,语气里都是骄傲,“庄子是阿兄给我挑的地方,山清水秀,果园遍地。现在不太有机会去那儿,以后有机会带你去。” 出门后不被拘着的公主殿下,一改往日在公主府和和他初识时的严肃冷傲的长辈模样,更加鲜活。 糖水铺是一对老夫妻在操持,老婆婆身体有问题,不能生育,老板也没有嫌弃一直陪自己的妻子。 从前出宫,容清樾总要来一趟,后来出征就没了机会。 今天来这里,还能见到这个铺子还有那两个老人,已经足够惊喜。 行到糖水铺前,糖水铺老板站在摊位前笑眯眯地看向客人:“两位客官想喝点什么?” “你喜吃甜的吗?”容清樾告诉老板前先问了问他,“说实话。” 李绪点头:“还可以。” “要两碗糖水。”容清樾眉眼弯弯的对老板说。 “好嘞,两碗糖水!”老板笑着应下。 老婆婆一边帮助丈夫盛糖水,一边打量坐在布篷下方桌边看起来就是富家小姐少爷的男女。 街对面酒楼的灯笼高挂敞亮,透过橘黄的纸壁,柔光灯光洒在两人身上,使得那穿红衣的姑娘更显温柔。 手肘攘了攘丈夫,婆婆问:“老头子,你看那姑娘,眼不眼熟?” “日日有客,总有长得相像的。”老板说,“前两日你不也总叨叨客人面熟?” 老婆婆恍然,伸长脖子眯着眼看了看,咕囔道:“之前都是寒暄,这个不一样,这个好像真见过……” “好好好,真见过,许是从前来买过糖水,你恰巧有映像。”老板敷衍着。 “快给客人送去,别让他们等急了。” “知道了知道了。” 容清樾等婆婆摆放好碗,温声道谢。 婆婆嘱咐一声‘慢用’离开。 她瞧他熟练地伸手摸索碗在的位置,碰到后两手捧着碗沿朝自己的方向推近,用勺在碗里搅荡两圈,垂头浅尝一口。 从始至终,他不需要人帮忙,自己能吃好。 她问:“好喝吗?” “好喝。”李绪道。 糖水很甜。 甜到了心坎里,不会让人感觉到腻。 这碗糖水的滋味,他十几年不曾品味过。 许是过得太苦,他就喜偏甜的东西,从前只能在每年只有奶娘记得的生辰会吃到糖,那丝丝甜味恰恰能激起他继续活下去的念头。 “喜欢就好。”容清樾搅动碗里的糖水,目光落在那遮住他眼的纱上,“这碗糖水,多谢你陪我去蒋国公府。” 李绪搅了搅水面,低声说: “殿……姑娘都说我是姑娘的第一个男人,谢与不谢、欠与不欠还需要分得这样清楚?” 咻—— 一支回旋箭正中眉心。 想哕怎么办? “随口一说,绪公子怎么当真了?” “绪心思单纯,姑娘说出口,自然当真了。” “这么说,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容清樾喝得快,碗中很快见底,瓷勺磕在碗底声音刺耳,她索性搁置不动,玉指撑起下颌,略带诱惑的说:“绪公子想与我有那样不需分清的关系?”
第25章 贰伍 “我以为姑娘愿意带我出门, 就算承认我的身份,不与我分那么清楚了呢。”李绪愁叹一声,活像个被负了心的人。 “我好歹是……” 容清樾思量一下说:“我好歹是世家千金, 想让我承认你的身份, 至少彼此得知根知底, 你得让我看到你能给我什么, 我有什么好处。我可贪心, 我与你在一起要比我从前过得更好,才会承认你的身份。所以,少年, 多多努力才是正道。” 一碗糖水, 李绪喝得很慢,时间的流逝在周身变得缓慢,他渐渐听清了周围来往百姓中热烈温暖的生活, 这在高墙维固的深宫里体会不到。 他的记忆里,皇宫只有无尽的冰冷,屋子也好、人也好、那从人带有温热的嘴里吐出来的话都是冰冷瘆人的。 嘈杂的人声里, 他还能听见那清朗的笑声,很小却很清晰。她在笑泼辣的妻子来酒楼带喝得大醉的丈夫回家, 路过时嘴里骂骂咧咧,不难听出这妻子对丈夫的关心。 她……似乎很喜欢这样具有人气的世间。 婆婆过来收已经喝干净的糖水碗, 抬起头时目光不自觉的落在已经离开的男女身上。 她的注意力从这对俊男靓女出现就放在他们身上, 着水蓝色袍子的男子端碗时的动作加之那条眼纱,不难看出眼睛有些问题, 那女子的注意力也时不时的落在他的身上, 关心他有没有不方便。 这不安顺的年头,能不嫌弃并照顾自己有疾妻子的丈夫少之又少, 女子倒重情重义的多。 碗叠到放脏碗的桶里,发出一声轻响。 老板顺着妻子的视线看去,红衣耀眼的女子在各色光影中,任由男子拉住自己的袖摆,一前一后的走着,忽见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小姑娘从人群中窜出,撞到蓝衣男子,他趔踞一下,松了手。 女子逆光回头,眼疾手快地扶住男子,嘴角勾着对女孩说了什么,摸了摸孩子的头让她没有负担的离开,随后又对男子说了句什么,径自拉住男子的手腕,让人和自己并肩往前走去。 手腕上的力量不轻不重恰到好处的圈着他,让他能感受到她的牵引寻到走路的方向,又不会感到束缚。她的温度隔着束袖传到他的肌肤,那一圈手腕都在不受控制的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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