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镇国公府沉风院书房—— 牧庚急匆匆入内,面容严肃, “主君, 城南郊外发现一具尸体。” 屋里烛火燃得旺,明亮非常, 坐在桌案后的男人一身墨色窄袖锦袍, 神色沉凛。 牧庚跟在褚骁身边, 从边境到战场再到刑查司,什么样的冷酷行径没见过。 褚骁亦对他十分了解,光是听这一句, 便知此事非同小可,或许并非普通的人命案。 “详细说一说。” 前些日子, 褚骁接到密报, 密报中暗指齐晤遴一党仍有余孽未消,他入宫与齐瑾承商量过后, 便让牧庚带人负责秘密调查此事。 而现在,牧庚来报城南郊外出现一具死尸,十有八九与齐晤遴一党有关。 褚骁立即起身,边往外走边问,“尸体现在在何处?” 牧庚急忙跟上他的脚步, “属下已经暗中将尸体带回来, 就在刑查司里, 此刻仵作应是在验尸。” “目前只知死者为男性,被发现的时候, 他全身赤裸,所有衣物不见踪影...”牧庚顿了顿,这回声音压得很低,“而且,死者的脸也不知所踪。” “脸?”褚骁狐疑扫了他一眼。 “是的,”牧庚道,“一整张脸皮,全都没了,面上血肉模糊。” 牧庚跟在褚骁身边,见过不少惨烈的死状,有头身分家的,也有四肢分离的,还有的全身溃烂,更有甚者被开膛破肚,但这种一整张面皮被硬生生剥开取走的,还是头一回见。 外头夜色暗沉,寒风凛冽,吹得廊檐下的灯笼来回晃动。 褚骁一张俊脸沉得吓人,脚步沉沉,直接入了这昏幽的夜色之中,高大的身躯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一刻钟后,刑查司。 验尸房内,仵作刚摘下手套直起身,面上如释重负的表情十分明显。 褚骁携着满身霜寒而来,屋里的人急忙向他行礼,被他摆手免去这些繁文缛节。 “说说,有什么收获。” 仵作上前,正色道,“死者男性,年龄约莫二十岁左右,不超过二十五,后心处有一道刀伤,属于一刀毙命,目前推测的死亡时间是在半个月之前。” “面皮是在他咽气的那一刻,就被人动手剥下。” “另外,在他的左腿内侧有一道长约三寸的旧伤疤,右腿内侧则有一处暗褐色的胎记。” 仵作说完,一旁的刑查司差役接过他的话,继续道,“人被发现时,什么也没穿,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且被剥了面皮,连五官长相都没有。 言下之意,便是很难确认死者的身份。 话音一落,本就阴森逼人的验尸房显得越发闷沉。 破案最忌便是无法确定死者的身份,这意味着余下所有的事情都将无法展开。 不过—— 牧庚会将此事与他最近几日探查的齐晤遴余孽一案联系起来,便说明目前的线索不仅限于此。 褚骁侧眸看向他,忽又摆手,让仵作和差役都出去。 验尸房里只剩褚骁和牧庚两人,牧庚这才将一旁用白布包着的长匕首递给褚骁,“主君,这就是凶器。” 这匕首长约七寸,尖刃处微微翘起,一旦刺入身体之中,想要拔出几乎要受到成倍的疼痛才行。 褚骁目光落在刀刃处,猩红色的血迹之下,赫然有一道并不显眼的标识。 他自然认得,那是闻夏国民间独有的徽识。 闻夏国与大齐接壤,擅秘术和铸铁术,兵器的打造尤为出名。 在齐晤遴去世,齐瑾承刚登基不久的那段时间里,大齐与闻夏边境大小摩擦不断,闻夏似有趁着大齐国情不稳之时偷袭侵扰的意思,那时褚骁就带兵驻扎在两国边境,因此对闻夏有所了解。 而当初,齐晤遴一党就曾被褚骁和齐瑾承带兵围剿至两国交界处,为了防止齐晤遴的人逃窜至闻夏,褚骁率先派人断了他们的后路。 在他们的后方燃起一条火带,让齐晤遴一党逃无可逃,最终投降的免死,负隅顽抗的则全部被杀。 这其中就包括齐晤遴本人和他的几个儿子。 但临安城与闻夏相差上千里,闻夏的匕首为何出现在大齐都城附近? 不得不令人深思。 牧庚当初跟着褚骁南征北战,自是知晓这匕首上的纹路乃是闻夏民间的铁铸徽识。 因此他才将这具尸体与最近在查的密案联系起来。 褚骁眉目冷凝,没多说什么。 看完匕首之后,他从一旁拿了双干净的手套带上,来到男尸旁,简单检查尸体。 因为正值冬季,天气寒冷,男尸得以保留完整,既没有腐烂,也没有被蛇虫鼠蚁啃咬的迹象。 褚骁垂眸,目光沉肃而锋利,视线落在男尸的肌肤上。 片刻后,他直起身,摘掉手套,直接往外走。 牧庚不明所以,急忙跟上,就听到自家主君厉声吩咐道,“明日午时之前,把京中所有出身不凡的十七至二十五岁年轻男子名单放在我桌上。” “出身不凡?” 牧庚不太明白。 褚骁道,“死者指甲干净整洁,掌心指节甚至连执笔的茧子都非常少,还有脚底和脚趾,也是完好无茧。” “知道这意味什么吗?” 他突然脚步一顿,牧庚差点撞过来,下意识问出口,“意味什么?” 褚骁睨他一眼,“意味着死者身份不俗,非富即贵。” 才能在二十岁左右正是年轻力壮的年纪里,手脚皆无多余的茧子。 牧庚恍然大悟,“属下明白,这就去查!” 话落,他直接转身离开,褚骁叫住他,“记住,暗中调查,不可惊动任何人。” “是!” 冷风呼啸而过,几乎要卷走牧庚的回音。 刑查司的院子里,只余褚骁一人。 今夜夜幕又沉又暗,无月,也无星。 寒凉刺骨,男人呼出的气息泛着白雾,凌厉硬朗的五官隐在这雾气之后,有些朦胧,可那双犹如鹰隼一般的黑眸,却依旧锐利。 有小役举着灯笼绕过影壁入内,瞧见他站在这里,连忙上前,“褚大人,原来您在这儿。” “镇国公府派人来报,说是府上有贵人到。” 闻言,褚骁眼眸微眯,立即抬步朝外而去。 陈叔派人来传话,自然不会把话说得太明。 但仅是“贵人”二字,便足以让褚骁知晓来人是谁。 他脚步迈得又疾又稳,弯腰入马车时还不忘嘱咐车夫要快一点。 车夫领命,缰绳扬起,车轮滚滚。 不多时,马车便停在镇国公府门前。 沉风院—— 此刻院内烛火通明,正屋里地龙燃起,房门微闭,隔绝了外头所有寒凉。 沈攸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热,于是站起身解开氅衣,正欲搭到一旁的木架上,便觉身后有人靠近,随即一只大手接过她手里的氅衣,替她挂到木架上。 沈攸一愣,转过身看向面前的人又下意识看向房门处。 这人走路当真是没有半点动静,她居然连他何时进屋的都不知道。 褚骁刚从外头回来,身上还带着寒气,克制着没去抱她,只隔着衣袖牵着她的手到美人榻上坐下,又倒了杯茶水递到她手边。 沈攸今夜来是有正事的,没什么心思饮茶,直接开门见山道,“我知道那日我为何会觉得温廷源奇怪了。” 那日,便是她在如意绣楼二楼厢房往下望时,瞧见温廷源的时候。 那是温廷源回京之后,她第一次看到他。 温廷源的五官长相隐约能看出几分幼时的影子,但当时沈攸就是无端地觉得很奇怪。 却又说不上为什么。 如今,她终于想明白。 这古怪之处,来自于温廷源的脸。 他明明摆出一副温和清隽的模样,努力想要挽回之前那些不好传言给他带来的消极影响,可这张脸却总是给人皮笑肉不笑或者肉笑皮不笑的感觉。 沈攸眸色冷凝,眼底肃穆,声音很低又很重,道,“褚骁,这个温廷源绝对有问题。” “除开他逼凝儿为妻这件事,他还有别的问题。” 之前沈耀提起要将沈香凝嫁给温廷源时,沈攸以为,这桩婚事是沈耀为了攀上勇安伯府而求来的。 但那日在如意绣楼,亲眼目睹过温廷源对沈香凝的态度之后,她心中起了疑。 温廷源刚回京不久,在此之前从未见过沈香凝,怎么可能对沈香凝有感情且一副非她不可不然就要强娶的模样。 如今想来,这桩婚事或许不是沈耀求来的,而是温廷源主动开口的。 这其中必定还有其他缘由。 然而温廷源的问题又岂止于此? 沈攸再结合自己初见他时那奇怪的感觉,即便自己手中没有实质证据,她却也能推测出,温廷源身上或许隐藏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便是她今夜冒着严寒,非要到国公府走一趟的原因。 而褚骁听完沈攸所言,脑海中几乎是在瞬间,将所有的线索全都连接在一起。 没了脸皮的死尸,时隔十几年才归来的面容古怪的伯府公子,带着邻国徽识的匕首,以及一段强娶的婚事... 褚骁神情严肃,漆黑的眸子里甚至带了几分锐利的冷意。 沈攸已经许久未曾看ⓌⓁ到他这样的表情,遂也意识到,此事非同一般。 “今日在城南郊外,发现了一具男尸...” 他将今日之事全都告诉她。 话了,屋内陷入安静之中。 须臾。 沈攸问,“你是不是得入宫?”
第77章 住在国公府 沈攸说得对, 褚骁确实得入宫一趟,但眼下崔扬还未从江南回来。 从江南到临安城,这一路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得而知。 更何况,若是现如今的这个温廷源是齐晤遴一党的余孽所假扮的, 那他为何在杀死真正的温廷源时, 还故意留下这样一把匕首。 毕竟,牧庚便是通过闻夏徽识, 才将这案子与齐晤遴一党联系起来。 还有更重要的, 当初在闻夏与大齐边境, 齐晤遴与他的儿子们分明死的死,降的降,如今这个假扮温廷源的人, 又究竟是谁? 还有太多的疑点。 两人眉目微敛,心思沉沉。 房中忽而静默下来, 窗外的风声尤为明显。 沈攸神色一凛, 似是想到什么,道, “若温廷源真的是齐晤遴余党所假扮的,那他故意留有一把带着闻夏徽识的匕首,或许是为了将这命案的线索引向闻夏。”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9 首页 上一页 70 71 72 73 74 7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