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尊玉贵的小郡主,即便被剥去了华服,囚住了双脚,却还是带着她高高在上的骄傲。 “你抛却德行廉耻,连那多用于娼门的墨都刺到了身上,把我迷得神魂颠倒,松懈了对你的全部防备,最终被你关在了这里。” 她笑着,故意晃了晃她脚上锁链,引得银铃阵阵作响,那精钢所制的锁链,仿佛不过是供她取乐的玩意儿,“你做得这样好,为什么却不开心?” “我把你迷得神魂颠倒?” 少年沉静地问了她一句。 “是啊。” 小郡主骄矜地抬了抬眼睛:“我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心猿意马,魄荡魂摇。不然,我怎么会被你抓到?” 少年轻轻笑了。 他拿起第二支花树钗,为小郡主簪上,“被我迷得神魂颠倒,却还是能做出与他人缔姻的约定。” 他在附近? 她同卢梧枝说那些话,陆云门竟然也在附近吗? 小郡主慢慢地眨了下眼睛。 “我有什么办法?” 她看着小郎君。 “若你不姓陆,我在挑婚姻对像时,第一个选的必定是你。” 将花树钗簪好,少年轻轻将她鬓边微乱的发丝抚平。 但在小郡主想要如以往那般、将脸颊贴到他的掌心时,少年却蜷起指尖、收回了手。 他拒绝了。 拒绝得毫不犹豫。 这种事自她同他再相遇后便从未发生过。 这些天被他宠惯坏了的小郡主当即露出怫然,狠狠地咬住了她的小尖牙。 少年将她的不满看在眼中,然后,他徐徐问道:“你知道我姓陆,知道不可能跟我成亲,为什么还要来一次又一次地给我承诺?” “陆云门。” 思忖了一下,理亏的小郡主倾身向前,捧住他的脸。 “这件事,是我错了。” 她看着他的眼睛。 “初心阴损,是我不对。不过,虽然最早的确存了要报复你的心思,我却不后悔我的所作所为。若非如此,我们的关系此生都只会止步于大梁的扶光郡主和燕郡王世子,我们不可能会两心相悦、彼此心仪。” 见少年垂着眼眸,没有躲开,小郡主嘴边的那两朵小酒凹便随着笑浮了出来。 “我是打算要同卢梧枝成婚。但那并不意味着我要丢掉你。” 她轻声地哄着他。 “我跟卢梧枝已经说好了,无论成婚前后,他都不会管你和我的事情,我也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许了他。若他没这么懂事,我是绝不会选他的,不过一个范阳卢家而已,舍了又不可惜。” 少年默默地将她的话听完。 随后,他抬起了眼睛:“你是要我跟你通奸。”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这种事寻常极了。” 小郡主斟酌着词句。 “大梁民风一样开放,不知有多少成了婚的郎君都在外面明目张胆地胡来,也没道理换成娘子们就不成。今年踏青那会儿,我一位年纪小些的表姨的夫婿病了,她夫婿的同僚们便约着上门探病。正巧一位同僚临时有了公务,就叫了自己的儿子、一位千牛卫的小郎君替他去探病。那小郎君与我表姨见面后互生喜悦,玩闹中忘了时辰,在屋中一待便过去了三四日,那小郎的父母见儿子多日不归,急得满街满巷地找,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大得都传到了皇祖母那儿,皇祖母也只是打趣笑笑就揭过了……” 说着说着,小郡主便渐渐低了声。 少年芳兰竟体,那双漂亮的眼睛色正清寒,静静望着她时,竟显得她刚才说的那些仿佛辱没了他一般。 “你能拿到卸去我假容的药,必定是与冯先生有过交集。” 小郡主笑得更甜了。 那对乖巧的小酒凹让她看起来天真又无害。 “就是我活捉到他的那天吧?” 即使之前毫不知情,如今的现状也足够她猜到了。 “你从那天开始,就知道我是陆扶光了。可你是怎么对我的?” “他们都说,陆云门是大梁的麒麟少年,是小郎君中守礼有德的典范!” 她足踝上的银铃响动着,小尖牙一点一点地、露出在少年的面前。 “大梁最志洁行芳的小郎君,在明知道那是他的族妹后,他都对她做过什么?他同她在榻上厮混,咬开她贴身的小衫,将手伸进她的锦裙,一次又一次地把她弄哭……” 说着,小郡主看到少年被她刺进异墨的雪白颈下正在慢慢地泛起红。 她得意地笑着将手指碰了上去。 “你看,无论你不肯承认,你都在为我动情。既然如此,为何要拘束自己?反正,更违背人伦的事,我们都已经做过了,通奸而已,又能如何?陆云门,你以为你现在还有多干净?” “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干净。” 少年压忍住情绪,平静地告诉陆扶光:“但我跟卢梧枝不一样。郡主既然选了我,那便只能是我。享齐人之福的心思,郡主歇了便是。” “陆七!” 小郡主正要发作,却忽然觉得眼睛很不舒服。 她下意识抬手想要去碰,却突地想起,她在山林溪边时,曾吃下了一颗她从山佬那里得到的丸药。 那个药,自她学了金篦术后,就一直很想吃一颗,亲自体会一番目生障翳是什么感觉。 可她始终不能。 无论是在宫中还是宫外,即便是在家中面对赤璋长公主,她都绝不能看不清她面上的神情。没有哪里能让她歇下提防、真正安心。 但那晚,想着陆云门,她却将它拿了出来,吃了下去。 然后,两三日后的今天,那药便隐隐地要发作了。 意识到自己不久就会看不见,只用了一个瞬间,方才还凶相毕露的小狐狸就乖顺地垂下了尾巴。 “我跟卢梧枝也只是口头约定,我助他上位,主要还是因为崔姚得罪了我。如今崔姚落难,我做的那些筹谋便也不算白忙。” 小郡主规矩地端坐在少年面前,即便素面朝天,仍是姣丽可爱。 “要是你不喜欢,我不要那门婚事就是了。在东都的其他人,或许……我也都不要了?” 在东都的其他人…… “我不信你这些话,也没有在让你选。” “你已经不需要选了。” 少年如碰水中月般、轻轻地捞起小娘子脚边的银链。 随后,他抬起了他那双漂亮却冰凉的眼睛。 “郡主许是还没有听懂。今日,我便将话说明白。无论郡主说什么、做什么,只要我还活着,郡主便不必再想与他人缔结姻亲之事。” 就在这时,一墙之隔的另一间屋中传来了门扉开合的声响。紧接着,咚、咚、咚、咚,奇怪的扣地声一响又一响,离墙越来越近。 “郡主切莫扬声。“ 少年看着蹙起了眉的陆扶光,轻声道:“汝阳夫人已经回房了。” 汝阳夫人。 这四个字一出,小郡主满心的算计跋扈都散了个干净。 嗅到危险的她捏紧小郎君垂铺在地的袍边,小声如耳语地向他贴近:“她为何在此?” “陆氏族人每年葭月都会舞乐酬神、祭祀以求来年雨顺风调。今年祭祀本该轮到我的父亲操办,但他在外戍边,便由我代他前去。汝阳夫人怜我无长辈帮持,提出与我同去,我便备好了船,请她四日前先自东都启程,前夜,我在范阳岸边带着你也乘了上来。接下来,便该去永济州了。” “汝阳夫人……”小郡主使劲压着声音,“是要去见我?” 她总是这样过分聪慧。 少年看着几乎靠在自己颈边的陆扶光:“正是如此。汝阳夫人前去永济州,是想请正在道观中为百姓修斋祈福的扶光郡主随我们同去河东,参加此次祭祀。” 汝阳夫人隋盼安是已故大将军陆爽的继室。在当今女皇还是皇后时,她便因才德被皇后召入宫闱,以女官身份辅佐皇后临朝,后官拜御正,得封汝阳夫人。作为极近的亲信,她在宫中为女皇做事数年,直至郑婉得用,年近半白、腿脚不便的汝阳夫人才向女皇请辞,离开宫廷颐养天年。 有这些缘故情分,她在女皇心中,自是独一份的存在,一句话能顶他人九句重,便是赤璋长公主见了她,也总是表现得谦恭关怀。 但汝阳夫人谨记自己身为女皇耳目,素日从不与人亲近,她本就没有亲子,也不愿被陆爽的其他子女供养,离宫后便住进了道观,小郡主曾想要对她示好,却也屡屡碰壁。 倘若被她在船上发现,她不但不会为自己隐瞒,还会不假辞色将此事告到御前。 陆扶光:“我同汝阳夫人少有交际,若不是你向她提及,她才不会想到要携我同行!” 那样孤僻的老妇,同谁都不亲厚,除了圣上,便只与陆家小辈中的陆云门投缘,每回听到他回了东都,总要将他叫到道观,用亲耕的吃食招待他。 因此,小郡主不必转念都能猜得出她落入如此境况的缘由。 少年也不反驳:“汝阳夫人是为我着想。若是从不在陆氏露面的扶光郡主能亲临河东,便足以证明你对这场祭祀的重视。其他族人即便介怀我河西出身、有意在我所主持的祭祀途中作梗怠慢,也不敢做得太过了。” “我要赶在汝阳夫人之前回到永济州。” 她可是圣人面前最温顺良善的小娘子,绝不会有一丝不轨之行。 “今明顺风顺水,从这里至永济州,船行最快。此船会在离永济州埠头十里外的一座渡口稍停,那里已备好快马,我会在前为郡主策马开路,保证郡主到达你修斋所在的道观会比汝阳夫人快上半日。若是郡主仍不放心,随船的还有我的堂弟陆西雨,我可以让他布局一二,使船到得再晚一些。” “你要什么?” 因不敢漏声,小郡主始终仰身与少年贴得极近,远远看去如同在耳鬓厮磨。可细看她牙尖紧合,更像是恨不得撕咬掉小郎君颈上的一块肉。 “你大费周章将我独自掠至船上,又搬出汝阳夫人压得我不敢翻身,不会只是想给我一个教训,然后就将我放了吧?” 少年微垂侧首,迎着她的目光,淡淡道:“我要冯先生的人头。” “我来范阳数日,花费心血无数,好容易才将冯先生抓到手里,一丝一毫的实际好处都还没得到,竟就要拿给你做嫁衣?” 陆扶光仍不甘心。 “你要他的人头做什么?这份功劳,你燕郡王府真的敢吃吗?” “发现冯某踪迹、将他围追堵截又一时不察让他自戕而亡的,皆是我的恩师李群青,与我无关,更与燕郡王府无关。” 少年看着她那片如乌鸫羽毛般鸦黑的眼睫。 “除了那颗人头,我还要所有你从他手中得到的、证明他与崔姚曾是旧交、能用来威胁卢、崔两家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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