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永济州的医工也说她要长久地用药调养。 “不用。” 小娘子轻柔慢慢地说着,撑起趴着的上身,紧接着便正面靠向了身旁的小郎君。 “您让我歇息一阵就好。” 她整个人伏过来,身上却一点力气不肯用,刚一靠上,便绵绵地向下滑。跪坐着的少年只能用手握住她的腰,将她按回了自己的怀里。 为了迁就她,少年总是劲直如竹的身体向她斜倾了下去,阿柿只用向上耸了耸下巴,就把面颊压在了小郎君的颈侧。 怎么? 她看着少年抿起的唇。 这种时候,正直守礼的小郎君不是应当马上将不合礼数的手收回、提出将她送去榻上歇息吗? 怎么能只是抱着小娘子、不说话呢? 阿柿高傲地垂下眼睛,边感受着他血脉的跳动,边用手指勾缠着他的襕袍,仍是半分力气也不肯用,任他撑着她的腰背,软软地在他颈边呼吸。 直到将他颈间那块雪白的皮肤呼地发了红、仿佛雪地中一朵刺眼到迫人掠夺的红花,盯着那朵花的小郡主才出了声。 “我想要在一直热着的水里的沐浴。” “嗯?” 垂着眸想要静心少年忽地颤动睫毛。 “今晚,让我在你这里沐浴好不好?” 小娘子央求着,睁圆她黑葡萄似的眼睛。 “于伯给不出一点好办法,我想,还是要把我的浴斛放到你的屋子里,由你给我不停送倒热水。等我沐浴后,你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说着,她撒开捏着他袍子的手,手臂娇娇地抱住少年的腰:“教习娘子们都说过,我学得很好。只要是郎君喜欢的,我都一定做得来。” 半晌后,少年静静问:“你便是为这个来的吗?” 他看着她。 虽然他已经下定决心不去想她为何而来,可此时,他却又忍不住会去想。 他不明白,她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能想到的,不过就是有人想拿他将钱九娘子收在身边、对她过于宠爱为由,到殿前谴责他为人不够端正清心。 到时,他的名声大抵是会坏上许多。 可名声这种身外之物,他并不在意。 他也从未想要用这名声去做什么。 如果她只是想要达到这个目的,实在不必这样费心到付出身体。她不用做任何不情愿的违心事,他愿意尽他所能,帮她毁掉他自己的名声。 这样想着,少年甚至开心起来。 他们要攻讦他的不端,她就总要花上一段时日在他身边、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对她的骄纵和偏爱。 在将他彻底毁掉之前,她便不会轻易消失。 阿柿多少猜到了陆云门在想什么。 但这对她来说,其实也没有坏处。 所以,她仍是只答她答的:“是啊。我就是因为这件事才来的。我要在一直热着的水里沐浴。” 少年看着她:“这件事,一定要做吗?” “是。” 小郡主故意地语焉不详。 “这件事,一定要做。” 她见少年还是未动,便推了一把力:“若是小郎君不愿意见我沐浴时模样……” 她说着,伸手慢慢解开身上的披帛结绶,让那条绯粉为底、织绣着杂蜂蛾蝶的绮罗帔子从肩上滑下,露出了里面的小花半臂和更里面的、霜般的白色小袖衣。 随后,小娘子用双手将帔子呈向少年。 “我用这个将小郎君的眼睛蒙住,好不好?”
第79章 79 阿柿说她要在陆云门这里沐浴,并不完全是在无理取闹。他的这处屋子,两面环着幽静树竹,侧面便有一口水井,打水、烧水,都是最方便的。 但小郎君却没有去碰她捧在手中的帔子:“我若遮住眼睛,便没办法将桶送到浴斛旁了。” 小郡主自然有她的应对。 “可我听教习娘子讲,榻边嬉戏追逐时,郎君就算被蒙住眼睛,也可以听声辨位,将小娘子抓回去。” 她抱住帔子比划着。 “你有什么能发出声音的东西吗?” 她说:“比如,铃铛?” 少年当即便知道她在提什么了。 他犹豫了片刻,沉默地从他贴身的锦袋中倒出了那条拴着金铃的红绳。 阿柿朝它伸出手。 “它不响了。” 在小娘子在他掌心捏住它时,少年还是出声告诉了她:“它已经很久都不响了。” “是吗?” 阿柿拎高红绳,说她说看不清金铃的里面,要他去点灯烛。 少年便转身走到了对面的白釉莲瓣坐灯台,取出腰边袋子中的火镰,徐徐将火打燃。 就在他用火凑近灯芯、蜡烛火苗陡然生出的那一刻,那阵他许久没有听到、久到仿佛已经隔生的熟悉金铃声,在他的身后清脆响起! 那簇点燃的火仿佛烫进了他的掌心,少年遽然转身。 眼前,小娘子晃着那根金铃红绳,正丁零当啷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在骗我?” 阿柿把她背着陆云门拚命使劲、用尽蛮力甩了好多下才响了的金铃举向他。 “我就轻轻拨了两下,它就自己响了。” 从未舍得对它用力的少年,自然也分辨不出她在说谎。 他走到她的面前,接过她递来的红绳,轻轻地一晃。 “叮当。” “叮当。” “叮当。” “叮当叮当叮当叮当——” 真的又响了。 “你是要用这个听声辨位吗?” 小娘子侧耳听了一会儿。 “好像可以。” 她又软又甜地笑起来,脸颊的两朵端正的丝瓜花都因此可爱了许多:“等你蒙上眼睛,我就在浴斛里面摇响铃铛,这样,你就可以循着声音走到我面前了。” 少年看着她,认真地问:“要为你戴上吗?” 他想,虽然宝泉县的那段日子对他来说十分珍贵,可她在那里时,也许并没有那么开心,她未必是真的喜欢终日带着响动的铃铛。 如果她不想,那便不用再戴。 重要的是她,而不是其他的那些外在。 “戴上吗?它不是很好看……” 一脸的勉为其难,但小娘子还是伸出了手。 “不过声音很好听,我想要戴。” 很快,金铃声就被小娘子洒满了屋子。 自阿柿来了后就一直只肯远远呆在树上的白鹞突突从枝上惊跳而起,兀然展翅,直冲屋中! 不过,它在快要飞到阿柿面前时,就又退退退地飞走了。而且,它十分生气,叫声尖尖嚎嚎,简直就像是白白激动后忍不住了在骂人,被烧着水的小郎君安抚了好一会儿,尖利声才停了下来。 而听着屋内声音的少年,却说不清地、格外地安心。 他烧着水,想起她以前时常爱调香制丸,便又去采了兰草,煎水加进了进去。 不久,日落进山,他进屋想多点几盏灯。 屋子里,等着沐浴的小娘子却已经将上身的小花彩锦半臂脱了,只留了件轻薄的小袖衣。 那袖衣透如鲛绡,让她细薄后背肩胛上的一颗红色小痣一下便刺进了少年的眼里。 他当即垂下了眼睛。 而趴在案前的小娘子,正用他之前点燃的那座白釉莲瓣坐灯台照着亮在写字。 她握拳般地抓攥着笔杆,如同从未拿过笔的幼童,笨拙地将笔尖杵在纸上。落笔有的粗有细,字的笔画也大大小小,人、一、叩分离得到处都是,要好好端详,才能认出那是个“命”字。 可小娘子的神情却认真极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在做什么入木三分的刻板。 字写完后,她松了一大口气,将笔照着原样放回去。 随后,抬起头,发现陆云门已经回来了,便将手边的书卷和那张麻纸一齐捧了起来。 “你看,我写了字。” 说着,她起身,光裸小巧的脚便从她系至半胸的那条柿蒂绫石榴裙底现了出来。 少年刚意识到她已褪了鞋袜,阿柿就赤着足走向了他,走动时,赤红如血的裙裾翻飞,不时露出小娘子白皙柔腻的小腿。 竟是连裤都已经脱了。 “我是照着这个字写的。” 小娘子走到他面前,将他注在书中的一个字指中:“我写得对吗? 陆云门顿了顿,说了对。 阿柿接着又问:“那这是哪个字?” “命。” 少年为她解释。 “眉病切。使也。从口从令。” 小娘子听了,又像没听。 她半懂不懂地问他:“那我能命你去将浴斛搬到里面吗?” 她连着走到几扇屏风后,指了指少年睡榻旁的空处。 虽然说着“命”,神情语气中却没有半分颐指气使,只是在眼睛里写满了“想要、想要、想要”。 少年也没纠正她什么。没过多久,他便将已盛了小半热水的浴斛搬了过来。 小娘子弯下腰,用青葱般的指尖试了试水温,觉得正好,便迫不及待要提裙进去。 见小郎君这就要避,她马上就用湿漉漉的手指抓住了他的袍子,几朵圆圆的水印将上面的皂色氤得更深了。 “要加热水。” 她扬着脸同他强调。 “水很快就凉了,要再加好多次热水才行。” 少年应了声,走了出去。 不久后,泡在浴斛水中的小郡主便看到他回来了。 她游到浴斛边缘,托着腮,看着在那道屏风后背过身的少年用他找出的黑色衣带将目遮住、系至脑后。 然后,她朝着他,晃动了手腕上的金铃。 少年顿了顿,提起脚边的水桶,徐徐地、不偏不倚地走到了她的面前。 屋子里铃音晃动,红烛辟啪,湿透了小娘子在水中轻摇,明明一切都那么旖旎绮靡,四处浮动着艳情,可黑布遮目的少年穿着肃然的皂袍,仍旧端庄寡欲,清寂透骨。 不够有趣。 “你这样太慢了。” 阿柿的声音刚落,少年眼前遮目的系带就被扯开了。 小娘子轻薄的白纱小袖衣被水浸透,彻底贴住了她的皮肤,几乎赤、裸地透出着她细腻的肌理与匀称的骨肉,一瞬间全落进了他的眼里。 似是觉得冷了,她拿着带子沉回了浴斛,本来贴垂在她身上的石榴裙便在那一刻忽地在水中铺开,如同一朵在热气中绽开的极艳的红花。 回过神,少年极快地垂下眼睛,只望着脚下的地。 地上已洒溅了许多水,在摇曳的烛光中如同镜面。 水镜中本该只有他。 可少年却还是在里面看到了那抹在他眼底还没消散的殷红,它不断地晕开、晕开,将水镜中的他一点点侵盖。 “陆小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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