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仍旧举着那柄画着丝瓜图的腰圆绢扇,只露出双圆圆的无辜眼睛。 “之前不能,是害怕那个掳走了我的人发现、把我抓回去。现在就更不能了,我要跟着陆小郎君,一旦被别人看到脸、认出来,我就得回家了。” 就算他又苦口婆心地劝说她王宅里的下人信得过,可她怎么都不点头。 后来,也许是觉得跟他说不通,她更是起了身、要直接跑去找世子了。 于管家正要拦她,却见她小扇一放,腰圆扇面后小娘子雪白的面颊上,左右对称地画着两朵盛放着的丝瓜黄花,那工整又舒展的画法,分明就是他家世子的…… 世子竟亲手在她的脸上画了花子! 于管家当场如遭雷击! 等他从这次震惊中回过神、再想拦她时,却已经追不上了。 —— 阿柿两颊的黄花自然就是陆云门给她画的。 小郎君不准她摘花,说如果摘了这朵花、便会少结一根丝瓜。既然如此,那他自然就要想办法弥补她。比如出去给她买了柄画有丝瓜黄花的扇子,再比如,去为她买了她想要的胭脂花黄。 看到扇子上画的丝瓜花,小娘子自然极了地就勾住了少年。 “我想要把这朵花画到脸上。” 她用绢扇点着自己软滑如乳奶皮子的的面颊。 “我在家中时,身边有个很会画面妆的侍女,时常能为我画出新鲜好看的花子,还很会制面靥花钿。本来,她是给我做陪嫁的,可以一直侍奉在我的身边。可现在,我一个人留在小郎君这儿,都没有人能给我画黛眉、花子了。” 自被陆云门带回王宅后,小娘子就一直素着脸,已经好些日子了。 可她就算半点妆也不上,也好看得仿佛一株清水池中初初发芽的新莲。 面若清莹凝脂,眼角腮颊晕着极浅的粉白,瞳仁中的光如挂在莲尖上的两颗最湛清的露珠,清凌凌的,晃动着明澈的光华,叫人挪不开眼。 “你来这儿,等等我。” 小娘子说着,拉住少年的手,让他坐上她屋中的长条榻,又将少年买回来的胭脂花黄全抱到了榻边他曾用来教她识字、水砚笔墨一应俱全的小案上。 随后,她走到一旁的铜镜前,对镜在脸上扑了层淡淡的妆粉,接着就回到了陆云门这边。 在少年还没意识到她要做什么时,她坐上长榻,软软地俯下身,仰面地躺到了少年的大腿上。 躺在那里并不舒服。 少年的大腿十分紧、十分绷,甚至有些硬,都快把小郡主硌得疼了。 可从这儿仰着脸看上去,他实在是漂亮得一塌糊涂。 玉色的脖颈修长瘦劲,透白得几乎能看见里面青蓝的冷冷血管。 睫毛似乎更浓了,乌黑的眸子也比平日看起来颜色更深重,仿佛深埋在地底、从未见过光的玛瑙宝石。 而那颗总是藏在眼褶中的小痣,却在此时那么清楚,诱得她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它。 可她的手指连陆云门的嘴角还没碰到,就先被少年捉住了。 他捉着她的手,轻轻地如同拢握着一尾小小的活鱼,只在小娘子还想要挣脱出去时用了一小点力气。 等小娘子的手不动了,他才守礼地将她的手放回了她的身侧,低垂着那双因抑制而格外冰清水冷的眼睛,声音竹叶点水似的淡:“做什么?” 小娘子软软地睁大眼睛,声音也极轻极柔:“等你给我画花子呀。” 她指指案几上的那些东西,又指指自己的脸颊,像是都不明白为什么小郎君要问这么一句话。 她这样来回地动,令少年只能蜷紧了指尖。 “你坐起来,我也同样可以给你画。” “可我在家中,都是这样画的……” 虽然嘴里这样说着,但小郡主还是在轻轻辗转了两下后便坐了起来。 虽说小郎君的举止仍是冰洁渊清、坐怀不乱,可他的腰腹绷得那样紧,腿上又那样硬,万一提起笔、画不好怎么办? 她可是很期待这位曾为圣人画过庄严佛像的麒麟少年、在她的脸上画出对充满女儿家闺阁意趣的花子呢。 因此,小郡主只是胡乱地、没轻没重地又在少年的腿上压抓了几下,随后,看着少年微微昂起的紧绷下颌,她乖巧地、仿佛无心极了地端坐到了他的面前,扬起了等着他作画的脸。
第78章 78 小郎君用的毛笔,尖毫小且硬。 刚落笔描画一笔,他就听到小娘子不舒服地小小哼了声“痛”。 他僵了下戴着花串的腕,继而便放轻了力。 这下,小郡主不觉得痛了。 可又很痒。 像花房中趁她酣睡时有蛱蝶偷偷落上了她的面颊。 但无论是痛还是痒,对她来说都不算什么。 她想看他好好画出的画,所以便没有再出声捣乱,只是静静眨着眼睛,盯着少年绝美的面容看。 很快她就发现,陆云门竟真的无旁骛地沉浸在了作画里,凝神入定,目不转睛。 这让小郡主觉得更有趣了。 明明刚才,就在她贴近他髀腹间辗转时,他的瞳孔都因突然冲上的欲望而迷乱地扩大了一瞬间。 那瞳仁里的光忽地散开,失去了焦距的眼睛仿佛朦胧乌云间碎满星河,靡丽至极,蛊惑得人想要拉着他继续沉沦。 可不过才过了短短一刻。 他转身对案,洗笔调色,再回来后,便又那只安心定志、沉神静气的饮露仙鹤了。 怎么会有陆云门这种人? 小郡主看他看得更认真了。 她兴致盎然地在心中盘算着要怎么把他拆吃入腹,迫不及待想再多看几次他眼中情动时的浮艳之色。 想得……用力磨了许多次小尖牙。 等少年收笔说他画完了,小郡主马上就在他转身全神清洗笔墨时、从后面抱住了他的窄腰。 少年手中毫尖刚浸满的水蓦地滴打进瓷笔洗,在那碗水中无声地“咚”出一片涟漪。 一圈一圈,如同花褶,荡漾开来。 少年听着自己的心跳,慢慢地沉下呼吸,垂眼看着她抱在他腰间、慢慢碾着向下滑动的手指:“做什么?” 小娘子的声音细软绵甜,带着十足的开心:“您为我画了花子,我很欢喜。我也想让小郎君欢喜。” 笔尖彻底沉进笔洗,少年看着褚黄染料一点点将原本干净的水染得混沌不堪,许久没有出声。 因为太久没得到回应,小娘子收回了手,端坐了回去,神色又茫然、又无措。 片刻后,她垂下头,粉腮慢慢地鼓起,面颊上那两朵柔嫩极了的五瓣黄花都变得圆胖了。 少年沉默地将笔洗完,起了身:“我该走了。” 果然不行。 还是太早了。 小郡主在心中想。 但退而求其次的,她还可以做很多。 下一刻,小娘子抬起头,拉住了站在她身边的小郎君的手。 “陆小郎君是不喜白日吗?” 她扬着那对眼泪汪汪的眼睛。 似乎是为自己做得没有半分错,却还是得小心翼翼地忍住、乖乖重新揣摩小郎君的喜好而委屈极了。 “那我日落时去找您,好不好?“ 少年看着她眼眶里的泪。 他拒绝不了她。 刚才,如果她真要对他做什么,最后一定能得逞。 就像他从来也没能真正地拒绝她任何一件事情。 可他不知道,小郡主是绝不做那个“恶人”的。 她永远是在将人逼入绝路后、让他自己选。 她知道陆云门并不是不懂男女之事。 两年前,东都那座由圣人亲令修建的皇家佛堂在半夜突起大火,冲天的火光将半个东都映得如同白昼。 几番波折,在重建时,便有隐士向圣人进言,可于佛堂中置一间不见光的小室,供奉欢喜佛图以求避火。 这事办起来不难,难的是找到那个作画的合适人选。 据那隐士所说,这要求极为严格,除了样貌端正、出身贵重还有许多玄而又玄的生辰命数外,最难合得上的便是既要极擅丹青,又要身心干净,需得清心寡欲、从未尝过男欢女爱。 圣人一下便想到了那个吸风饮露、餐松啖柏般的陆家七郎。 她查后发现他的确符合,便隐秘将他招进东都,与他相关书卷万册,令他潜心作画。 而那间小室,小郡主在决意要同崔郎君定亲时,便由长公主领着去看过了。 她几乎是一进屋子就笑了出来。 真不愧是陆云门。 可真是浩然正气,一片清净。 他心中但凡有一丝杂念,都不会画得这般心如止水、精妙庄重。 怎样做、如何做,他都知道。 但他生性恬淡无欲,立身克己清心,自小又一贯修身养性、束身自爱。所以,他不动心,便不会动欲,面前的烟花风月在他眼中便与山鸟溪流这些寻常的画作别无二致。 他做臣子也是。 毫无欲望。 不结交、不攀附,只做纯臣。 明明凭他的身份与能力,既可得无数趋炎附势者献利,也可得无数赏才识德者追随。他若想要,只用伸出手,朝中与他家族相连的名门臣子、军中与他相伴作战的兵士将卒、清流文坛的中流砥柱都会愿意走向他,那种力量,汇起来可如滔天巨浪,能轻易或推动、或冲伤任何一股势力。 可他偏要避世独居,将所有从权与利中向他伸出的触手斩断干净。 所以,这次,不是她要对他做什么,而是她要逼他去做。 就像方才,至少,他必须开口亲自应允、要用身体给她明确回应,而不是那样默默地、好像没有选择般、被动地承受。只有那样,她才会将手继续伸下去。 而且,最后主动跨过那条线的人只能是他。 有罪的人,犯错的人,只能是他。 可还是要慢慢来。 急不得。 说完那句话,忍着泪的小郡主就趴了回去,捧着铜镜看脸上的那对花子了。 少年在她身后站了许久,最终还是没给回应,默默地退了出去。 可也不过一个下午,他的屋门就被阿柿推开了。 还体弱着的小娘子只跑了一小会儿,就仿佛喘得没了力气。一进门,她便晕晕晃晃如急流中的扁舟,跪伏到他正摆满著书卷的书案旁,画着黄花的面颊压住他正翻看着的书页,纤弱娇柔地说头晕。 她装起可怜,总会让少年心软。 他跽坐到她身边,将那些可能会磕碰到她的笔架砚台都拿远,又低头问要不要再去将医工寻来。 之前在金川县时,医工便说她身亏体虚,需要常喝补药养着。但到宝泉县后,他看她神采奕奕、又见她精通医书,便只以为此前的体弱是她假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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