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和软,语气却认真极了。 少年便也同样郑重地应了声“好”。 仰着脸的小娘子听到后,这才慢慢地放开了紧抱着他腰的手:“你说到做到,我就不再因为葡萄的事继续生你的气了。” 少年低头看着她:“我说到做到。” 听到了什么葡萄,即便被小娘子的没规矩气到脸都歪了,于管家还是忍不住竖起了耳朵,想弄清楚当时马车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他自然是不会得知了。 那时,在马车上,掉了葡萄的小郡主抓住陆云门不愿她离开的软肋,好好地哭着威胁了他一通,掉着眼泪说要回家、要去找会宠爱她的郎君,边说还边要赤着脚往发凉的马车地上跳。 因为很想看看陆小郎君被惹恼时的样子,她故意又趁机挥手打落了旁边小几上盛着葡萄的银盘。 然后,她便满心愉悦地等着看少年露出终于不耐烦的神情。 可少年却仍旧没有一丁点要同她生气的意思,他只是第一时间便下意识地将她往怀里护了护。 小郡主却因此觉得更有趣了。 她立马露出了一副自己也被吓得不轻的样子,两只圆眼睛大大地睁着,下睫毛上的泪珠还悬着,仿佛是害怕到呆住、连哭都忘记了,叫谁看了都不能再忍心责备她。 少年看了看她,默默地将她抱起,让她在独自坐好。 随后,他便半跪在了她的面前。 垂眸注视到他膝盖点地的那一刻,小郡主的瞳仁忽地跳了一下。她侧了侧身,闪动着睫梢上已经冷掉的眼泪,又想要往他旁边的空地上落脚。 但随即,少年便握住了她的脚踝。 “是我错了。” 少年望着她。 他竟然因为怕自己无法忍耐、对她做出伤害的事情而想要约束她。 明明,该被约束的人只有他自己。 他看着她的眼睛:“从今以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她在他的面前,永远自由。 他不会再对她有任何拒绝,不会让她再受一点委屈。 “你的手上都是葡萄的汁水。” 对着少年那张漂亮又坚定的脸,小娘子慢慢地拧起眉,说得又柔又娇气。 “好脏。” 说完,她扭开脸,使劲地眨了几下眼睛,珍珠似的泪珠簌簌地又掉了许多颗。 少年也不分辩,默默地去净了手。 可直到他跪着为她穿好靴、将她送进旅舍,小娘子都没有再跟他对过话,就像是在同他怄气一样。 直到这时,她才算是主动地与他和解。 而在旅舍的这间屋子里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小娘子语气好奇地向吕郎君问道:“既然可能误了吉时,你为什么不带着新妇先赶路?” 这法子自然早就有人想过。 未等吕郎君出声,他身边的人便替他做了答:“那群人拦了唯一的官道,我家郎君若想带着新妇过去,便只能扎进深林、绕远走崎岖小路。可那小路哪里是好走的?曾有人家也是为了躲避障车,铤而走险,单骑进林。可是,不要说在吉时前赶到了,便是又过了几天几夜,也没有人从林中出来,竟是就那样不见了!” “那乘坐我们的马车呢?我们只是路过的旅人,跟这场婚事没有关系,除非他们真的要做劫匪,不然,就不会来拦我们。” 阿柿说着,仰面看向身边的少年。 “我们的马车很大,挤一挤,足够再坐下好些人。不如就让吕郎君和王娘子上我们的马车,让我们把他们送去成亲。” 少年向于管家点了点头。 很快,心领神会的于管家便将驭师请了进来,同他说了说他们的打算。 可听了他们的话,一直沉默寡言、只是听命行事的驭师却摇了头:“我常年跑这条官道,对那群人也有所耳闻。他们以此为营生,只怕早就派人留意了旅舍的动静,一旦发现新夫新妇离去不见、上了这辆马车,必会使下作手段再去前路阻挠。到时人单力薄、只怕更加危险。” “我明白了。” 帷帽后的小娘子不紧不慢地轻声讲着。 “不能被外面的恶人发现他们上了马车、消失不见,那只要有人以新夫新妇的身份一直待在旅舍里,让王娘子和吕郎君假扮成我和陆小郎君、坐上我们的马车,不就能顺利离开了吗?” 她说着,抬头看向小郎君:“而且,扮成新夫新妇的人要坚持得尽量久,最好能久到过了吉时、让那群恶人没办法再在路上对王娘子和吕郎君使坏,对不对?” 少年颔首:“若是准备妥当,应当行得通。” “的确如此。” 吕郎君旁的中年男子见状,便也立即对着吕郎君出声道:“无论何种办法,若是迟迟再不决定,只怕就真的赶不上吉时了。” 吕郎君呆呆地犹豫道:“小陆郎君说行,我自然同意。可不知王娘子会不会愿意……” “她会愿意的。” 阿柿说:“因为成婚那日,我也偷偷央求过教习娘子、能不能把夫家送来的大雁带过去养。既然王娘子跟我一样,那我愿意先赶路,她肯定也愿意。” “不错,我自然愿意!” 这时,新妇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众人回首,只见她绿衣霞帔立于门前,抱着小雁的侍童正跟在她的身边。 “这位娘子的法子,我已全听到了。” 新妇脆利的声音从她遮面的扇后传出。 “蒙陆家郎君、娘子仗义相助,感激不尽,于此急时,再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似乎没有想到王娘子是这种性子,吕郎君愣了愣,随后露出了有些呆乎乎的欢喜。 而他的身边,吕家的那名中年男子已经开始筹备了起来:“既如此,我们便快些找两个与郎君、娘子身量相当的人来!” 帷帽后的小娘子立马出了声:“不是由我和陆小郎君来扮王娘子和吕郎君吗?” 中年男子感激地笑道:“已经给你们添了许多麻烦,怎么好意思再……” 小娘子不听了。 她抓着少年的袖子,轻轻地晃呀晃:“我出嫁时,只穿了很短的一小会儿嫁衣,我想再好好地穿一次。” 于管家一听就头痛了。 都怪他还没把规矩同阿柿讲好。 她这样的身份,怎能拖着世子同她穿大婚服呢! 可正当他要张嘴圆场说是小娘子胡闹时,世子却只是提醒她这样做需要摘掉帷帽。 在听阿柿说她愿意为了帮助王娘子而露面后,世子竟真的就把那荒唐要求同吕郎君说了! 而王娘子也紧接着就迈进屋子,边说着“那便劳烦陆家娘子了”,边拉着阿柿的手将她带去了隔壁的屋子,这就要开始换衣裳了! 看看离去时开心到连帷帽白纱都在荡来荡去的阿柿,再看看退到屏风后面、真的开始要同吕郎君交换外裳的世子,于管家脑海空空,甚至突地生出了不安。 不要说阿柿此时的身份不明不白,就算她是被钱万宁亲自送到郡王府、没有前头那些同裴家的乌七八糟的婚事,以她的身份,最多最多,也就是个正经的侍妾。 世子总不会是想…… 于管家在原地兀自地心焦,其他人却全悄悄地忙了起来。 众人齐着心,迎亲的、送嫁的、男家的、女家的,全都默契极了地开始做起了这桩偷天换日。 不需要任何多余的声响,以扇遮面的阿柿便在几个仆妇的巧手下同王娘子换好了行头。 最后,在王娘子戴上帷帽时,阿柿小声地告诉了她如何在马车上找到她那把画着丝瓜花的圆扇。 “如果你要用,我可以借给你。但那是陆小郎君送给我的,我很喜欢,之后一定要记得还给我。” 王娘子连声应承,向她深深拜谢。 随后,这位已经乔装了的新妇便走了出去,走到同样已换了衣袍的夫婿身边。 分明是昨日才相识的夫妇,此时却忽地生了默契一般,一齐向着来送他们的陆云门再次拜谢。 “此时天已尽黑,月也不明,正是时候。” 少年叉手,向两人告别。 二人相视,点了点头,接着,也不知是谁主动牵上了谁的手,就这样并肩走出了旅舍。 而正如少年所说,外面一片昏黑,便是有几个火把照着,也看不真切。 当留意到有两三人上了那辆旅人的马车后,守在旅舍外的机灵泼皮倒是留神地去进去查探了。 见穿着婚服的红袍郎君正在旅舍的一处窗边徘徊,他松了口气,叫了身边的同伙回去报信,让前头的人不要碰那辆与婚事无关的马车,以免多生事端。 随后,他便继续盯向那扇窗子。 过了一会儿,他正觉看得无聊,却突然瞧见那个还未却扇的新妇竟以扇遮面、独自就进了新夫的屋子,还将屋子里的其余人都赶了出去,竟像是要提前与夫婿独处了!
第86章 86 王娘子戴着帷帽离开时,阿柿一直静静地坐在窗边一个朱黑髹漆的熏笼上,摸着怀里一只由侍童送给她抱的小雁。 担心这只白雁再跑掉,小童将它交给阿柿前,又用它身上的红罗将它捆了好几道,缚着它嘴的五色绵也被再次勒紧了。 小雁动也动不了,叫也叫不出,只能任阿柿随意去摸,就算被她偷偷拔掉了一两根毛,也只能颤抖着羽毛,伸长脖颈无声地悲鸣。 而阿柿这样昭昭的恶行却并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除了小雁实在无法挣扎的缘故外,便是因为周围的仆妇们都在紧张屏息,期盼着王娘子能顺利乘马车出去。 直到那名本就到处玩耍、在外面跟着马车乱跑也不会引人怀疑的侍童报信回来,说马车已经成功走远、没有被任何人怀疑,屋子里的女人们才终于松了一口气,露出了一张张秾艳的笑颜。 互相欢喜了一阵后,她们才又齐齐地凑上来,向着阿柿道谢。 素着面的阿柿看着她们脸上光艳的妆,提出自己也想要上妆。 听了小娘子的话后,女人们流转着目光、彼此对视了几番,接着便上前了几人,七手八脚地为阿柿敷粉施朱、描眉点唇。 方才忙碌时,她们的心思并不在这位小娘子身上。 可此时,没多久,见她被众人如此侍奉仍神态自若,这群原本自恃是王家家婢而略有些自傲的女子们逐渐察觉出了她的尊贵,越发不敢怠慢,最后竟带上了讨好的语气,争先地夸着小娘子的气度与美貌。 又过了片刻,吕家管事的那名中年男子便带着从旅舍买来的酒肉叩门,请王家的女眷们暂为充饥。 因担心闹出动静、引得泼皮起疑,众人本不敢过于声张,但耐不住突然放松下来后的腹中饥饿,她们便还是将酒肉接进了屋中,并将那些饭食先奉至了阿柿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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