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叙突然就想起,他一个人的时候,这里只有衣料与地面摩擦发出的沉闷声响。 好吵啊,他想。吵得人心里涩涩的。 但又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从这节奏分明的韵律里,从她递上的茶汤里,从一双人分着灯光坐在一处的日常里,从自己端正得像常人一样的坐姿里,找到了一点点对抗失落感的勇气。 直到两声闷响像当头一枪扑过来,把这融洽的一天从结尾处狠狠撕裂。 本想问她一句疼不疼,说不出口。 他的手心,现在还疼,但他注意不到了。 他分不清,到底是自己,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假借自己之手,撕扯着想把衣服脱下。 他甚至想,就这么直接撕扯开,直到完全暴露,就这样把伪装全部丢掉,就这样告诉面前的女孩子,看吧,我是这样,只有上半身子还是人样,另一半丑陋又畸形。 但他不敢,他连自暴自弃都不敢。 懦夫。他想。 没有面对的勇气就算了,连洒脱的勇气都没有。 这是沈叙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完整的,或许不止是身体。 收起来吧,把幻觉都收起来吧,现实就是重新占领身体的疼痛,就是一个懦夫又让虚无的希望在心里生了根,拔起来带着血。 沈叙回过神来的时候,沈卿卿正替他整理衣服。神情惶恐,用他最讨厌的姿势跪在地上。 地上那么冷,那么硬,他想。不是她该在的地方。 夜晚冷酷,冷到沈叙觉得全身上下都凉得发抖。 夜晚温柔,用一视同仁的黑色抱紧了他。 沈叙捂住了脸。 还好,是干的。 辗转反侧的难眠夜。 沈叙又一次没有换衣服,囫囵睡下了。这超出了他对自己严苛的卫生要求很多,但他不太想解开另一个人为他系好的扣子。 也许明天就没事了。他想着。摸着系紧的衣扣,上面莫名得好像还留着另一个人的体温。 轻鸿踏雪。他突然想道。鸿飞不复计东西,泥上的爪痕,会不会一直像最初一样,如芒如刺。 不合适。他停下思绪。从头开始。 对了,我觉得这样最好。 她这样说了。 还好。沈叙心说。从这句话里,也许还能找到明天继续睁开眼睛的勇气。 幻觉也好,懦夫也需要活着。 【一点废话】 原本是打算在彩蛋里随便写两笔沈叙的想法的,结果没忍住就又给他安排了一整章的长度。所以没有彩蛋了下一个。主要是沈卿卿就是个小憨憨,沈叙比她大了很多又多经历了很多,心思重好几倍,从现在这个阶段她的视角很多时候是没法get沈叙的想法的。这一部分原因固然是受经历学识限制,也有一些其实是因为他们不是一种人。但是无论如何对他们的感情发展来说,沈叙的各种心思其实还蛮重要的。所以虽然可能会被吐槽为水字数的意识流,但我还是决定把它们加入到正文里。其实比起日常的篇章,这些对叙叙子的剖析反而写得真的很累哈哈哈哈他太能想了。 ---- 今夜给叙叙子点一首don’t cry。毕竟,为了女人失眠,他已经完了!失足青年了! something is changing inside you~ and don't you know~ 转播一则我亲友看完的吐槽,她让我对叙叙子好点吧。我这不是对他很好吗!【恼】
第12章 大堂,餐厅,中庭,甚至园子里。 我都找了一遍,没有沈叙的身影。 他不会离家出走了吧。我想着。不至于吧。虽然昨晚确实感觉到了他的不愉快,也没有到甚至抛弃他的屋子也要与我一刀两断的地步吧。 玩笑归玩笑,现在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沈叙下山了,要么沈叙还没醒。 我看着餐厅后层层叠叠的帷幕,仔细掂量了一下这两个可能性,觉得他还在的可能性比较大。何况这几日他似乎确实很忙,多睡一会也是人之常情。 强行按下内心深处的不安,我去厨房开火做饭。 灶台很矮,我半跪半坐。好在厨具食材都收拾得清洁妥当,我差不多收拾出两碗蛋羹,又沏热了两个饼,添点酱菜。 小炉上也传来沸腾的水声。我端起壶来,先把茶泡上。 帷幕后面,还是没有动静。 我看了一眼滴漏,心下为难。 为难来为难去,还是不安战胜了其他思绪。我还是去看看他吧,免得出了什么问题。虽然出了什么问题以我的能耐肯定没法搞定,但现在下山去通知谷主,脚程快点还是没问题的。 “沈叙?”我斜着身子走进帷幕,小声叫了他一下,又闭上了嘴。毕竟如果他真的还没醒,就别吵他了。 屋子里的光很亮,陈设却很简单。靠墙放了许多箱子,垒得齐整,床头一个矮柜,随意摆着一盏灯,一册书,几瓶药。除此之外,只有正中的床榻,也不高。我定睛一看,沈叙正躺着,黑发从床沿倾泻而下,发梢蜿蜒及地。 他没有脱袍子,毯子也只是斜斜地盖了一角。 不安更多了些,我快步走到塌边,跪下双腿伸手去探。 鼻息安稳,额头微温。他应该只是睡着了。 吓死我了。毕竟刚才我心里产生了很多个不太吉利的可能性。 晦气!晦气! 我赶紧把那些可能收起来,替他把头发拢到身侧。 沈叙平素喜欢把头发束得很高,此刻我才发现它们有那么长,黑且直的头发触手冰凉,但不曲不折,有种纤细的韧劲。 看了看他身上的黑袍,我咬咬牙伸手去解他的扣子。都这么累了,睡得舒服点吧。 一路顺着扣带解开他的外袍,把双手从袖子里抽出来,我看了看他被毯子遮着的下半身,犹豫了起来。 沈叙很在乎。直觉是这样告诉我的。他在乎的事情好像很多,很复杂。 其实我不太明白他的在乎,我在乎的事很少,不管哪样,只要沈叙想知道,我都讲给他听。 不过在乎就在乎吧。我想。世上我不明白的东西很多,但它们都存在。 更重要的是,我不想沈叙难过。 于是我替他盖严实了毯子,从毯子下面抽走了袍子,又捎走了小灯去添上灯油。 出去洒扫之前,我倒了一杯热茶放在矮柜上。 沈叙醒着。 他向来会在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时醒来,纵使今天稍晚一点,也醒着听到了山下遥遥传来的鸡鸣。 早晨总是会准时到来,无论他想不想迎接。不过,这也是他第一次不想睁开眼睛面对阳光。 身上传来的疼痛也让他无力逞能,只想就这样躺着。 沈卿卿好像根本不记得他说的话,没有在乎他对于不许进入他的房间的叮嘱,直截了当地就进来了。 无所谓了。他心想。 他像一叶浮萍,任凭流水去。 他感受到沈卿卿为自己收拾头发,也感觉到她解开自己的衣扣,他甚至从空气中嗅到了她的犹豫和尴尬。 随她去吧。 毯子的温暖缓缓而来,她的手也有这么暖,抽走了那件她亲手系上,他不忍脱下的袍子,把他残破的自尊捧得稳稳当当。 听到远去的脚步声,他侧脸向墙壁,心里半是感激,半是遗憾。 感激一双温暖的手把他从湍急流水中捞上来。 遗憾自己错过了一个将错就错的机会。 如果终有一日要让她知晓,那么为什么不能发生在无言中? 眼睫微潮。 忙完一大圈回到室内,远远地就看到沈叙已经坐起身,倚在床头看书,神色如常,只是唇上下颌的两片青色隐隐透着憔悴。 我小跑过去:“沈叙,你还好吗?” 他放下书:“我好得很。” 他说好就好吧。我赶紧另起话题:“我扫了地熏了药,昨晚下了雨,我出去看地里还湿着,就没有浇水,只把要晒的药摊开了。” 看他赞赏地点头,我开心地继续说:“你是不是不舒服呀?不舒服就歇一天吧?我做了早饭,一会我去山下送药。还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就好。” 他想了想说:“带纸笔来。” 好嘞。我一跃而起,飞快地跑去厨房端来了蛋羹,放在锅里暖着,现在刚好不烫手。 看他端稳碗,我又出去大堂给他找纸笔,还给他带上了昨晚没写完的方子和倒扣着似乎还要用的书。 他喝完蛋羹,拒绝了我再吃点的提议。感觉他这么瘦纯属吃得少,真是好喂。 好说歹说劝他喝了热茶,我又去洗碗,再回来时,他垫着几本书,写写画画。 我凑过去看他在画什么,他塞给我一张地图。 “你从后门出去,”他说,“沿铺好的石板路一直走就能走到山下。后山下是隐仙镇。路尽头有个驿站,见到驿站的旗子向右转就能看到方家的药铺,药放在那里,他们会分发出去。你就别操心了。” 我看着地图,他画得细致,连哪里有楼梯都给我标了出来。 “镇上今日开集市,你顺便买点菜回来。”他接着说,“这些你去问方家人吧,他们比较清楚。” “好。”我答应着,“你想吃什么呀?” “你定吧。钱在大堂书桌下的柜子里。” 我在柜子里码得整齐的铜板里提出一串,抓耳挠腮,只好回去找沈叙。 “沈叙,我该拿多少呀?”虽然从前在谷里也有月钱,但谷内的大家并不一定用钱币做交易,大部分时候只有出谷才会使用。不幸的是,从前我出谷游玩,要么有阿纤姐,要么有谷主带着,总之这些不需要我操心。说来有些紧张,虽然我知道隐仙谷的山后有小镇,但从没去过,甚至这可以算得上是我第一次自己出谷。 他解开绳子,分出几枚放在我手心,又几枚放进我腰间的小包里:“你分开了放。如果手上的丢了,就用包里的。”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不管有什么问题,你找准方家的药铺就好。不用太紧张,山下的人看你的衣服就知道你是揽月阁的人。” 也是,沈叙那么有名,应该能罩着我吧。 “对了,”他说,“你去问问哪里能买到镜子,给你自己买一面。” “嗯?不用吧?”我说。这两天我已经习惯了随便一扎头发,没有镜子好像也无所谓。 “你扎的头发太丑了。”他说。 ……不想理他。 不过我还是仁至义尽地给他添上热茶,又去厨房切了一块饼,配上一点酱菜,一并放在他塌边的矮柜上,免得他饿了麻烦。 临走,看他歪着的姿势似乎和之前坐在桌前不同,有些吃力,我又去自己房里取来枕头,给他加在胁下。我的棉枕可比他那个方方正正的粟枕软多了。 我做这一切的时候,沈叙只是默默看着我,甚至还会抬手配合一下。想想除了一句丑,他今天还没怎么讽刺我。嗯,今天他好像不太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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