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谷主来看过沈叙,坐着谈了好久。虽然他们没有避着我,但我坐在餐桌上抄着方子,只听得一些“皇上”、“下毒”、“铲除异己”之类的词。串不起来,也没法理解。本想问问沈叙到底是什么意思,但送谷主下山的路上,我问谷主沈叙怎么了,他叫我不要担心,他是太累了。既然是太累了,就不要给他带来更多问题了。所以也就没问。谷主好像又出了一趟远门,给我带了点心,带给沈叙的,却是更多书卷。 这样休息真的能好吗?我心里疑问,但看沈叙又恢复了清晨早起,忙到深夜的作息,面色如常,也悄悄放下颗心。 另一方面来说,也由不得我不放心。沈叙好起来后又自己带我下了园子,浇水施肥,剪枝养护,一样一样教给我,再加上医术,诗词文章,每日的学习占满我的脑子,杂务占满我的双手,实在腾不出那么多心思来操没必要的心。至少他精神看上去相当好,讽刺我的时候也中气十足,想必问题不大。 这天恰逢下雨,不用去园子里。沈叙在下雨天总是蔫一些,也不太爱动,我趁机快速做完手里的活计,窝回我的屋子,忙里偷闲。 摸了摸手里的绣面,隐仙镇上的素绢样式略少,彩线却很多。手里这块莲花绣样很快就能完成了,再添点珠穗,加入药草香料,做成香囊,恰好能赶上小欣的生辰。 至于另一块嘛……我看着案上剩余的一大块布,我还没想好要绣什么。 没过一会,就听到沈叙喊我的声音。 摸鱼时间结束,我应声跑了出去。 沈叙歪在椅子上,指使我去他房间找两本书来。 “床尾里面,在最里面的箱子里。”他边说边从一个抽屉里翻出一把钥匙给我,“应该在最上面那个里面,其他的箱子重,你搬不动,踩在上面取也行。” 好嘞。我赶紧接过钥匙,一路小跑而去。窗外的雨下得如泣如诉,偶然有几滴蹦进来,在地板上留下深深浅浅的水渍。 沈叙的屋子里垒了好些箱子,我本想搬开几个去找他说的最里面的那个,一番努力,纹丝不动。我只好脱了鞋子爬上一个箱子,小心走到最里面。 这个箱子似乎与其他的不同,其他的箱子只是普通桐木,这一只却覆着锦面。虽然已经有些泛黄,在这样的雨天里,还是很亮眼。 打开锁,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书,用油纸一本一本包裹严实,应该是很珍贵的旧书。我对着书脊,很快拿出了沈叙要的两本。 关上箱子落锁时,一个锦盒却不知道从哪里掉了出来。和箱子一样的旧,一样的显眼。 “沈叙。”我大声问道,“这个小锦盒是放在哪里的呀?我好像不小心碰掉了。” “什么锦盒?”他问道,声音闷闷的,“拿来我看看。” 沈叙从我手里接过东西时,指尖交触。一阵凉意传来。 “你冷吗?”我问他。 “不冷。”他确认了一下书名,打开锦盒,“只是雨天地气湿重,手脚总是凉。” 我想了想,转身跑走了。 还好,从前谷主给我的两个小手炉还在。隐仙谷的冬日虽然不长,山谷里也少有大风,但每年几场雪还是少不了的。雪天里不便出门,几个姐妹凑在一块烤火做女红,还得加上几个手炉才说得上暖和。这两个是谷主带回来给我的,虽然小,但一点点碳放进去,也能暖好久。如今还是夏日里,找冬日取暖用的那种碳麻烦,灌点热水也足够用了。 检查一番,去岁洗得干净,直接灌好热水,给沈叙送去。 他接过去的时候神情有一刹的恍惚,不过没说什么,只是笼在手里。我又拿出另一个,小心地搁在他的椅子上,尽量靠近他的下身。虽然沈叙已经没有像第一天那样用自己的身体捉弄我,我心里却越发清楚,他应该还是很在意的。几日来他逐渐接受了我给他送这送那,偶尔还会指使我爬上爬下,我们之间却都默契地不提,也不关注他的缺陷处。我很清楚这个有点僭越的动作可能会打破这份难得的默契,但夏日里手那么凉,总归还是得保暖的。 其实,缺陷又如何。我一直觉得,且不说那么多病人对他感恩戴德,那么多人说着关于他的传说,那些都是别人眼中的他。在我眼中,沈叙就是沈叙,每日教我温书的沈叙,对每一份脉案每一本药录都认真的沈叙,他歪着也好看,哪里都好看。 好在,他除了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没有别的反应。 摸鱼摸鱼。赶紧回去摸鱼。雨停了就没机会了。 听到沈卿卿远去的脚步声,沈叙微微欠身,把椅子上的手炉贴紧了自己残疾的腿。一丝丝暖意顺着伤疤比别处更加敏感一些的皮肤缓缓地爬上心口眉梢,却莫名留下一种令人心惊肉跳的战栗。 ---- 以后除了周末加更打算规律9点左右更新!!谢谢大家么么么么!
第15章 又是一月匆匆而去,我和沈叙各自在忙碌的日子里焦头烂额。我焦头烂额是因为杂务繁重,学业更加。沈叙实际上只在学业上苛刻,考问不能熟背就罚抄多遍,不过每次也是他陪着我抄过背过,因此我心里也不觉得过于难过。杂务上他则似乎未曾责难过些什么,有时我突然想起什么纰漏,再一检查却发现他在不知不觉中替我补上了。这也让我愈加想要做得更好,实在无心顾及更多。 沈叙焦头烂额些什么我就不清楚了,目前在治疗的病人脉案都给我讲过了,没什么危急重症,但他好像还有更多的事要做,时时手上不停,夜里也总是忙到不知几更,我合眼时,总能隐隐约约看到大堂的灯光。也曾关心过,他表示大人比小孩睡得晚很正常,等我长到二十五岁上,也就不用像现在这么早睡了。 另外,小欣也曾来看过我。她说不想再待在谷里,所以选择去学点技能就找个谷中的外事职缺,出去做事。我听了心里有点空,因着我们是从小的情分,虽说现在我在山上,她在山下,大家都在隐仙谷里,总觉得很近。真的踏出这隐仙谷辗转各处,也不是不再回来了,但山高路远,真不知如何才能见得一面。又不知怎么说,只能相互叮嘱一下珍重,手里又加紧了那个香囊的制作。如她所说的话,这可能是我能赶上的她的最后一个生日。 这日,我问过山下最后一户病人的病情,收起脉案正准备回去。沈叙给了我一个新的脉案本,让我每日记下自己所问所想,带回去与他请教过,改好后再誊抄到他那里的记录上归案。 最后一户是位阿婆,由女儿带着来求医,暂住在镇上的客栈。这客栈也是隐仙谷所营,过路人打尖住店收费,求医人直接安置。阿婆来时低热多汗,沈叙诊为瘿气,原本只需理气化瘿,回家疗养也可。但阿婆年迈,这病一发,体力更差一层,已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所以才暂住下来,等完全好转再舟车劳顿。连续用药,低热已经不再反复,今日面色已经好了许多,结节触之也已稍软,我看过也觉得心安。阿婆靠坐起来对我笑:“沈大夫的小徒弟,连着几日都忘了问你,你叫什么呀?” “哦,我也姓沈。我叫沈卿卿。”我答着,整着脉案。 “卿卿呀,”她这么叫来,瞬间显得亲热好多,“昨天我女子回来,带了些李子倒很甜,你带回去和沈大夫一起吃吧?” 我推脱几番,架不住她百般劝说,最终还是揣了两个,回去和沈叙分着吃。 一定很甜。我想着,告别了药铺的方姨,却后脚被方且瑜拦下。 “呐,沈大夫前些日子让信鸽带下来交给镇上玉石铺子的,今天返了回来,养在我家的信鸽都还在外头,索性交给你带上去吧。”他递给我一个盒子。 我接过来,是前些天那个小锦盒。倒也奇怪,我天天下山,这也不重,怎么不让我拿下来? 无所谓了,沈叙有沈叙的做法。我道了谢就走。 七八月上,晴空万里。但树荫横斜,投下的影子却很清凉。我一路走着,轻轻哼起了歌。 却在这时,耳后猛地听到马蹄和铃声,急急朝我奔过来,很快就超过了我。 我看着马车远去,心下一惊,知道是有人送上了山,赶紧加快脚步跑了起来。 还没跑到门口,就见方且瑜架起马车准备下山。我没等他张嘴立刻问道:“是什么病人?可已经送去了?” 他点点头:“就是住客栈的那个,赵婆婆。你才刚走她女儿就来说,突然高热,昏死过去了。我刚送进后院了,这会沈大夫应该已经去看了。这马车小,我再去把她女儿带上来。” 怎么会?我心里一惊,脚下又着急起来。 “哎,你别太急啊。”他在后面喊,“有沈大夫呢,没事的。” 我奔进大堂,随手放下东西就紧接着朝后院奔去。沈叙已经在病房里了,见我进来,赶紧问起今日看诊的情况。 我一边用帕子浸了冷水用来降温,一边如实讲给他听。病程平缓,起码我是这么认为的。他听了也是皱着眉,边忙着边想着。 在我伸手去给阿婆擦脸时,沈叙突然扯住我的手腕:“沈卿卿,我教你的话你全当耳旁风?出去。” 我仔细一看,是一路跑得太急,面罩没有拉起来,手套放在了包袱里,鞋子也没来得及换。 可是阿婆在榻上,呼吸急促,我怎么也不想撒开手去做旁的事。于是和他争辩道:“我只擦洗,不会给你添乱的。” “出去。”他的声音冷淡而克制,只扔下这两个字。 我只好收起手,走出病房,回去找我的手套和鞋子。 就这么一会,阿婆的女儿也来了,此时正穿过院落,与我打了个照面,就去跪在了病房的门帘外,嘴里一边哭着,一边祈祷着。 我心下平添了好几分更深的愧疚,穿戴完整又像沈叙一样拉起面罩,过去试图安慰她:“姐姐,沈大夫一定会尽力的。” 她哭得躬下身去:“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是啊,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我究竟疏漏了什么? 不敢面对她,我透过门帘看着屋内。门帘重重,只能依稀看到沈叙在榻边忙碌。 “沈卿卿。”听到他喊我,我赶紧叮嘱这位姐姐去茶室等候,然后闪身进去。 他瞥我一眼,把被体温沾热的帕子丢到我手里,我赶紧意会,去换上一条。 “你来看。”他又说着,剥掉了阿婆身上的衣物,又一用力,把她的身子翻转了来。 腿后竟有一片坏疮,虽然不深,但已经有脓液渗了出来。 “这应该是最近才有,无人发现。老人内虚,夏日里免不得受了暑热,看脉象应该有肝火扑心,才会发成急症。” 脑内一片朦朦的雾影。怎么会?我每日前去问诊,怎么会这都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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