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和谢嘉妤都对她说过,除夕夜那晚她喝多了,醉得人事不省,是谢瞻把她抱回了静思院,所以第二天她才会在谢瞻的房中醒来。 锦书还问她谢瞻有没有刻薄她,可沈棠宁实在不记得了,眼下谢瞻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来质问她,该不会是那天晚上她吃醉了,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把谢瞻痛骂了一顿吧?! “我……我喝多了,都不记得了。” 沈棠宁避开他的目光道。 她垂着脸儿,颈后瓷白的肌肤细腻如玉。她的确很白,这样的暗室中都能白到叫人移不开眼。 谢瞻盯着她逐渐泛出桃粉色的耳根。 哼,既然不记得做了什么,为何要脸红? 明明那晚亲了他,睡了他的床铺,今日却又装作什么都不记得,还摆出一副不想理会他的姿态。 谢瞻将沈棠宁的种种行为归结为欲拒还迎的把戏,毕竟京都城中对他痴迷的女子不在少数,女子们求爱的方式除了绣香囊荷包便是送汤水吃食、制造与他邂逅的机会,着实乏善可陈。 故她便另辟蹊径,希望用这种方式来引起他的注意。 谢瞻了然,直起身,从书架上抽下一本书,扔到沈棠宁怀里。 “回去把这本书抄一百遍给我看。” 沈棠宁看着书皮上的字:女诫。 她有点儿不满,又不太敢表露出来。 “为什么要抄女诫?” 谢瞻冷嗤一声,把那本她没有够到的,名为狐仙奇缘的话本子摊在她面前。 “……” 沈棠宁脸一下涨红了。 “我……这不是……” “再看这些淫.书,后果自负!” 谢瞻警告道。
第23章 管事登记了楞严经和女诫的书名,把两本书包好了递给沈棠宁。 锦书抱着两本书,一路上沈棠宁神情萎靡,一语不发。 “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没找到称心意的书?” “我在里面叫过你,你没有听见?” 沈棠宁揉了揉被谢瞻拽散的头发,头皮还在隐隐作痛,心里疑惑谢瞻吓唬她,她尖叫了一声,锦书应该能听得到才对。 锦书一脸茫然,“原来姑娘叫过奴婢?奴婢那时候好像被管事叫去帮他搬了几本书,的确没听到,姑娘为何叫奴婢,是有什么要紧事?” 事有凑巧,沈棠宁也只能说了句没什么要紧事。 回到寻春小榭,沈棠宁坐在罗汉床上,看着手里的女诫发呆。 想了半天,她最终还是把书放到了角落里,翻开楞严经开始抄写。 两天之后,楞严经抄写完毕,她趁着请安时送给王氏,王氏见了又惊又喜,喜欢得不行,随即又责备她大着肚子还不注意休息。 能成为谢氏当家主母,管着一家几十口,沈棠宁想,王氏肯定能猜到她每日晨昏定省不落,抄写佛经都是为了讨好她。 除了感激,她做这些也的确是为了讨好王氏。 她和腹中的这个孩子没有亲缘,或许生下之后很快就会和谢瞻和离,等她离开镇国公府,谢瞻会再娶一门合他心意的妻子。 谢瞻厌恶她,又怎会对两人的孩子有慈爱之情?是以沈棠宁交好谢嘉妤、讨好王氏,就是希望来日她被赶出镇国公府时,王氏和谢嘉妤会念着今日她的几分好,爱屋及乌,对她的孩子多些怜惜,也不枉她生养这个孩子一场。 王氏治家严明,同时又是位足够通情达理、宽容大度的主母,看看她教养的十二郎与谢嘉妤便知道了,两个人都聪明善良,她相信孩子养在王氏的膝下,一定能健康平安地长大。 如此,即使日后与孩子不复相见,沈棠宁也尽可放心地离去了。 …… 是夜,屋内烛光摇曳,沈棠宁坐在灯下打着络子。 星幕低垂,夜色渐浓,她打了个哈欠,眼皮子越来越重,不知不觉便靠在了罗汉床的靠背上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韶音进来焦急地把她摇醒。 “姑娘姑娘不好了,那人又来了!” 沈棠宁瞬间惊醒,两个丫鬟手忙脚乱地给她套衣服,差不多刚穿好,谢瞻就掀帘进来了。 谢瞻缓步走进来,目光四下扫去。 他这人丝毫没有的分寸感和边界感,进沈棠宁的闺房犹如进无人之境般,想随时过来就随时过来,仿佛他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两个丫鬟本来都准备伺候着沈棠宁歇下了,他这一过来众人免不了胆战心惊、手忙脚乱,心里不由腹诽,也不知从前的永宜县主是怎么受得了他的! 沈棠宁出来的时候,谢瞻正站在她的书案前不知翻看什么,沈棠宁忙上前去要把东西抢回来,谢瞻后背像长了眼睛似的,臂一伸避开了她去。 “你怕什么,怕又偷看淫.书被我发现?” 沈棠宁瞄了一眼,确实不是她的话本子,心里松了口气。 “那不是淫.书。” 她适才睡得香熟,乍被叫醒起来,衣服倒是穿得严严实实,却乌发蓬松,腮边还凝着两团娇艳的桃花般的红晕,抬脸看向他时,眸如点漆,乌浓似水,目光也不怎么清明,看起来有些呆呆的娇憨可爱之态。 谢瞻丢下书,冷哼了一声。 “上回我让你抄一百遍的女诫,你现在给我。” 沈棠宁“哦”了一声,走到书案前,左翻翻,右找找。 “我不记得抄完放哪儿了。” 直过了好一会儿,她垂着眼说。 “不知道放哪儿了?很好,不如让我来猜猜,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抄?” “我看你是把我的话都当成耳旁风!”他猛一拍案。 “我没有!” 沈棠宁吓了一跳,继而也有些生气地道:“我并没有犯错,而且你说的话本子我也没有看,我这段时日一直安分守己,为何还要抄女诫?” 谢瞻冷笑道:“你的意思是等你犯了错再抄更加名正言顺?像你这种不懂礼数的女子,一旦是犯错,还指不定是什么弥天大祸!你可知你今日为何会变成这样,便是因为自小没人教养你,现在你更应该去自省,若是以后生下女儿养得和你一样,我谢家丢不起这个人!”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淡,神情却极是轻蔑,仿佛她天生便是他口中那般的人一样,像他这样的人,愿意教她去改正做个人,站在她面前的说话都是他的施舍和怜悯。 沈棠宁气得发抖。 她如何便没教养、便不懂礼数了? 在他眼中,她甚至无一可取之处,既然他这么嫌弃她,当初就不要娶她啊,为什么还要为了孩子妥协,她又没有求着他来娶她! 沈棠宁紧紧咬住唇瓣,攥成拳头,心里不断告诉自己没必要为了谢瞻这种人生气,反正不论她说什么他都不会信,她就不抄便是了,他还能奈她如何! 谢瞻见她垂头不语,以为她是羞愧心虚,这才满意了,缓了面色道:“我给你十日,十日之后你若再抄写不完,咱们再另算账。” 谢瞻走后,锦书和韶音都走进来,暗自庆幸今日两人没发生什么争执,孰料沈棠宁蓦地将手边的书都扫下了桌去。 坏胚,这个坏胚! 委屈、难堪、愤怒,自嫁进谢家之后所受的所有委屈一齐涌上心头,悲从中来,沈棠宁再忍不住,泪水竟如决堤般从眼圈里滚了下来。 两个大丫鬟见状面面相觑,极是心疼,忙搂住着沈棠宁好一番安慰轻抚,直过了好一会儿沈棠宁的哭声才止住。 锦书说:“他又欺负姑娘了?” 韶音问:“是不是他又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沈棠宁哭够了,抹干净泪,心头无尽苦涩。 其实她早该习惯了的,从小到大这些话她听过无数遍,早就该习惯了不是吗? 不过从谢瞻嘴里吐出来,格外刻薄难听便是了。 沈棠宁苦笑一声,让锦书帮她把女诫从地上重新捡了起来。 “我没事,算了,你们也都早些休息罢。” …… 大约是孕妇的情绪格外敏感易波动些,沈棠宁消沉了几日,心情逐渐恢复如初。 她不想得罪谢瞻,和他起冲突,再者以后也不会与他一起过日子,得过且过便罢了。 一百遍女诫不是个小数目,锦书和韶音都识字,争着想帮她抄,沈棠宁担心谢瞻刁难她,坚持自己抄写,一晃十日就过去了。 锦里开芳宴,兰缸艳早年。 褥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 正月十五,上元夜。 朝堂官员皆休沐三日庆祝上元,京都城中接连点灯三夜不绝,街市看灯的游人如织,男女混杂,香尘不断。 临近傍晚,月落山正昏,瑰丽的晚霞铺满了天际,丫鬟们捧着珍馐美味瓜果香点鱼贯而入,中央的雕花梨木四季富贵圆桌旁按照尊卑长幼的顺序大家分坐。 谢嘉妤坐在沈棠宁的旁边,她完全没有心思理会一桌子的美味,伸长脖子不断地向窗外望去,兴致勃勃,春光满面。 “娘,吃完晚饭我们一起出去赏灯吧,你看外面灯都点起来了,亮得跟白昼似的!”谢嘉妤对着王氏撒娇道。 王氏心知肚明女儿急着出去找谁幽会,挑挑眉,搂着十二郎道:“你弟弟还小,我得在家看着他,你想去自己出去玩儿吧,问问你爹答不答应。” 谢嘉妤连忙期待地看向谢璁,谢璁皱眉道:“这么冷的天,几盏破灯有什么好看的,你一个女儿家乖乖待在家里最好!” 王氏见女儿面露失望,又不忍心了。 “嘉妤想去就让她去吧,总拘在家里做什么。” “她往外跑的时候还少?看看她几个姐姐哪个出阁前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王氏与谢璁夫妻俩你一言我一句,沈棠宁想到外面此时正热闹沸腾的街市,明亮的烟火、漂亮的琉璃灯……忍不住看了谢瞻一眼。 她也想出去。 到底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心里总免不了羡慕着外面的灯红酒绿,沈棠宁平日里就甚少出门,有孕嫁到谢家之后出门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其实算一算,她只比谢嘉妤大了两岁而已,谢嘉妤有爹娘宠爱着,可以随意撒娇卖痴表达自己心里的想法,沈棠宁却无法像她那样这样随心所欲。 她也想和谢嘉妤一起出去,又担心谢瞻的刁难…… 谢瞻肯定不会同意她和嘉妤一起去看灯的。 谢瞻注意到了沈棠宁悄悄投来的目光,他装作漫不经心地看过去时,沈棠宁已经垂下了脸。 开春后的几个日子是成婚的吉日,因此上元夜,女子们多半会和自己的意中人一起幽会逛灯市,街上男女成双成对。 谢嘉妤早就与卫桓约好今夜赏灯,卫桓昨日还来求谢瞻通融,今夜早些放谢嘉妤出门。 所以,沈氏的意思是想和他一起去看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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