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怎么说?” “我就回答说我不姓周。 待内官报完我的出身,皇上便闷不吭声,然后我就被赐香囊了。” 左耳进,右耳出。 徐温云浑然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只庆幸妹妹还好没被留在宫中,她伸出指尖,将妹妹鬓角散落的几缕发丝,别到耳后。 “其实若论年龄,你早就该谈婚论嫁,若是早早订了亲,也不用走今日这一遭。” 卉芳院中,姐妹二人相互依偎搂抱在一起,说着贴心梯己话。 “可之前你身子不好,见风就咳,走几步就喘,我实在不放心让你议亲;二则,是想等绍儿会试后,再谈你的婚事,他届时若能高中,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那于你议亲也是大有裨益的。” 姐姐并未完全将话说透,可徐温珍心里头都懂。京城此等名利圈,门阀世家观念中,惯会拜高踩低。 现在若真论起来,她不过也就是个七品小官家的庶女,虽说姐姐高嫁入了容国公府,可那又抵得上什么呢?说出去终究不够上台面。 可若弟弟今年若能顺利入仕当官,那到时候再去议亲,情形便大不一样,或能有些择选郎子的空间了。 姐姐这些年,为了他们姐弟二人,实在是殚精竭虑,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徐温珍心中都懂,只薄唇轻抿道, “嫁不嫁的也不打紧,在家里做个老姑娘又有何妨呢,左右我做针线活养活自己便是。” “可不准再说这样的话。 姐姐盼你嫁个如意郎君,幸福美满一生。” 徐温云自己的婚姻虽是历经坎坷,可不妨碍她心中有希望,过往的那些种种,权当是在为弟妹铺路罢了。 现在妹妹身子大好了,弟弟读书也读出了名声,还得了辰哥儿这么个如意麒麟儿……那她以前吃的那些苦,就不叫苦,就都值得。 徐温云将妹妹愈发搂紧了几分,调笑道,“在姐姐面前,没有什么好扭捏的,不妨同我说说,想要寻个什么样的郎子?我提前帮你先打探着。” 徐温珍好好想了想。 她在容国公府住了这么久,最是知道姐姐高嫁的不易,哪怕就算拼死生下辰哥儿,现在詹氏也并不满足,且姐夫又是那样一个冰冷,不能与姐姐知心的人…… “最好是门当户对些,能说得上话,聊得来些……相貌要是再能英俊几分,便是再好不过了。” 徐温云将这些要求一一记在心中,笑道了声,“好,阿姐一定帮你好好把关。” 聊完了这桩事。 徐温云嘱咐妹妹好好休息,就踏出了卉芳院,正要往涛竹院走,远远就瞧见詹氏身边的刘嬷嬷过来,传话让她去德菊堂一趟。 徐温云自从身体恢复之后,每日的晨昏定省就从来都没有落下过,詹氏见了她依旧会训叨几句,可平日里拖无事,是不会传她的。 徐温云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才踏入门,就见詹氏面有愠怒,浑身上下都紧绷着,双手几乎要将那块巾帕扯断。 见了她就暴喝了声, “跪下。” 徐温云心中有些莫名。 可她心知此处不是能够讲理的地方,所以便也还是双膝触地,身板却不屈挺得笔直,言语也不似以往柔和,而是略带几分清凌。 “婆母息怒。 不知我哪里做错,竟惹得婆母这般生气。” “迕逆不尊,欺瞒不孝。 便是你所犯之罪!” 须知在官眷内妇中,罚跪属于极其伤颜面,非常严重的责罚。 徐温云遭了这劈头盖脸一顿骂,心中也略有些不甘,便也不说话,只蹙着眉头,带着疑问向詹氏望去。 “不必这么看着我。你难道没有在诓骗我么?我之前问你,如今存哥儿多久于你同房一次,你是怎么回答的?如若不忙公务时,一周也总是有个两次。” “亏得我今日理账时,多查问了你院中的婢女几句,竟到今日才知,自打生下辰哥儿后,你们夫妇二人竟就从未同房过?” “加上你怀胎十月,满打满算三年十个月,你们都未曾行过夫妻敦伦之事? 这还叫什么夫妻?还成什么体统?” 原来是为着这个。 徐温云眼底一哂。 莫非是她不想么? 分明是你儿子不行啊。 可若将此话说出口,只怕詹氏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也承担不了这样的打击,所以徐温只能将这一切,往郑明存身上推。 “都是郎主让我这么说的,实非温云有意欺瞒。 婆母也知,我自从生下辰哥儿后,就在榻上将养了大半年,辰哥儿又是个难带的,三天两头有些小病小灾,夜里又是啼哭,再加上郎主他公务也忙……所以就这才没能顾得上…” “不用扯存哥儿出来给你挡枪,也无需寻这么多借口,无论什么,都不是你们三年十个月都不通房的理由!” 虽然郑明存之前就同詹氏明说过,此生或许就只会有辰哥儿这一个孩子,可詹氏这个做母亲的,总想着万一呢? 万一老天庇佑,哪天徐温云的肚子又鼓起来了呢? 她原一直抱着这样美好的期望与念想,所以听说二人这么久都未同房后,当时她只僵站原地,手脚都在发麻。 且再怎么着也好,儿子也不能受了这样的委屈,生生憋忍了这么久。 “我们容国公府娶你回来不是做祖宗供着的,这几年来,流水般的补品往你嘴里送,多珍稀的药材也往你身上砸,就连你那病秧子妹妹,国子监的弟弟……明里暗里,打点人情,耗费了多少?” 詹氏是当家理事的主母,算起帐来那是门清儿,这一桩桩一件件数下来,心中的不满更甚。 气得腾然站身来,伸出指尖,就恶狠狠往徐温云的额间戳。 “可你呢?要你何用? 你甚至都不能让男人在榻上舒泛舒泛,我便这么着同你说,就算是郎君不想,你哭也好,求也罢,也总得将事儿办了!” 徐温云瘦削的身躯,被她指尖这股力道,戳得整个人都斜斜往一侧偏倒,偏还得迅速稳住身形。 “婆母教训得是,儿媳谨尊教诲。 待我回去,就去郎主身前哭求,必不让婆母再费心。” 饶是如此,也依旧不能让詹氏满意,她眯着眼睛,眸中迸射出两道寒光来,勃然斥道。 “便在这跪着,待存哥儿下了值才能走!今后我会让人时时看着涛竹院,若你再敢有任何糊弄欺瞒,大不了一纸休书将你打发出去,今后辰哥儿都不必再见!” 听得这最后一句,徐温云脸色发白,浑身战栗一下,板正的身躯终于瘫软下来,将身子匐低了下去。 “婆母,儿媳今后再也不敢了。” 立威就要立足了。 没得让着高嫁了的庶女觉着,生了个儿子之后,就在荣国公后宅中站稳了脚跟,可以不将婆母放在眼里。 詹氏故意下令将门槛窗橼大开,也好让由外头走过的奴婢,都能看看徐温云这狼狈不堪的模样。 ——这便是一丝颜面都不想要给她留。 徐温云就这么清凌凌跪在正堂中间,她听见堂外有仆婢们停驻,传来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声音…… 可那些羞辱,她都不在乎,脑中只回荡着詹氏方才那句要将她休出去的话语。 郑明存逼她借种求子。 詹氏一言不合就放言将她休弃。 他们郑家人,手段倒是一个赛一个的狠辣,惯会知道怎么拿捏人,吃定了她舍不得孩子,所以才这般不拿她当作人看。 也不知跪了多久,直到天完全黑了,听得门外不知谁禀了声郎主回来了,徐温云这才在阿燕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步履艰难着离开了德菊堂。 待她腿脚的筋络恢复,缓慢走回了涛竹院时,郑明存已经回来了。 “郎主安好。” 郑明存早由小厮口中,得知了德菊堂方才所发生之事。 现见她脸色发白,两条腿骨也有些打颤,不由沉下眉头,抿着唇轻道了句,“吩咐下去,今夜我在你房中安歇。” 辰哥儿眼见母亲这么久没回来,原是要哭嚷着去德菊堂寻人的,被乳母好一顿哄睡了,现刚醒来,在徐温云玩闹了会儿。 就被郑明存抱在怀中,去书房学着认字去了。 亥时三刻。 郑明存沐浴更衣之后,额间还沾了些水雾气,踏入房中。 自从他出现在房中的那刻起,徐温云就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辰哥儿刚出生时,头两年都是与徐温云一同睡的,所以郑明存为着看孩子,也常常出入正房。 可这三年来,从未有过哪一刻,二人周遭没有任何奴婢,如现在这般独处过。 其实比起要应对眼前之人,徐温云甚至宁愿在德菊堂被罚跪。 两厢里,都有些尴尬。 郑明存着了身绸白的寝衣,静坐在榻边,带了些解释的意味,率先发声。 “母亲为我着想,行事难免激进些。” 徐温云衣装齐整,垂眼拱手,木头桩子般杵在榻前,木然回应了句。 “温云都省得。 婆母年事已高,平日里不仅要管家理事,还要操心后宅夫妻间的安宁和乐,也是一心为着这个家着想,温云绝不敢有任何怨言。” 也是奇了怪。 分明以往郑明存最喜欢的,便是她这幅惯来柔顺的样子。 可现下见她受了委屈,还要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如此温吞窝囊样,又觉得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他都已经自觉代入到丈夫与父亲的角色了,怎得她就不知学着做个正常的妻子? 哪怕是学学隔壁寻蘅院的何宁?偶尔也告告状,哭诉哭诉么? 郑明存心中莫名升起阵烦躁。 “你是我的发妻,无论如何,母亲也断不该让满院仆婢们看笑话,失了你嫡长媳的体面。此事我会去母亲面前分说,安歇吧。” 徐温云眼底一哂。 伤了她嫡长媳的体面,就是打了他这个做嫡长子的脸……但凡是涉及到自身利益,郑明存倒也总是会上心的。 可只怕他越分说,詹氏便越会看她不顺眼,觉得是她从中挑拨,离间了二人的母子之情。总之她身在这容国公府,终究就是被搓磨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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