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的确怀有坏心思,无法反驳江黎阳的话。 骆心词只能庆幸她与明念笙互换了身份,没让她亲耳听见这难听的话。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骆心词索性什么都不说了。 江黎阳又道:“开始装委屈了?摆出一副委屈样,好像我欺负了你似的!看清楚了,表哥不在,收收你身上的味吧!” 侍女都看不下去了,悄声提醒:“小公子,小侯爷离开前说了,不能让人欺负小姐。” “我欺负她了吗!”江黎阳横了侍女一眼,终于不再责骂骆心词。 他大咧咧坐下,环顾一周,嫌弃道:“大好的天挂什么纱,把纱帘都掀起来!” 侍女笑着应了,将亭台窗扉打开、挡风轻纱全部拢起。 日光斜射进来,有些刺目,骆心词眯了眯眼,不经意瞥见隔壁亭台纱帘后几双躲闪的眼睛。 是江黎阳的声音太大,被人听见了。 纵然被骂的不是骆心词,她也觉得难堪,一时面颊滚烫,低下头去。 江黎阳也发现有人在偷看了,怒道:“看什么看!” 那边见被发现了,敞亮地掀开帘子,笑道:“小公子息怒,在下就是听见了声音,想问问这骑射几时开始,我可是压了小公子胜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江黎阳哼了一声,道:“等他们打完马球。” “那还得一会儿呢。”提起马球,对方遗憾道,“我在常公子身上下注了呢,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下去了。” 有一姑娘惊诧追问:“不是说只有严公子受了伤吗?常公子好端端的,怎的也下去了?” “找他祖父领罚去了呗!”江黎阳道,“谁不知道常太傅最是严苛,不是常凌犯的错也逃不过责罚。估摸着常凌离京前是没机会出来玩了。” “嗐!又不是一去不回,他至多陪常太傅待个半年就该回京了吧?” “难说,常太傅是致仕归乡,万一扣着他在江州读书也有可能……” 两边都是熟人,你一言我一语闲聊着,忽有人惊愕问道:“常太傅要回江州了?” 问话的是骆心词。 平白遭了一顿羞辱,泥人还有三分血性呢,骆心词心里想着待会儿要如何与范柠挑拨,耳中不经意听见了这几人的对话。 最初她没太在意,直到听见常太傅致仕归乡。 常太傅是三朝元老、当今天子的授业先生,清廉公正,路见不平,不管再艰难,都会将人绳之以法,在民间流传着很多传说。 据说二十年前,他曾奉旨替天子南巡,途中接下渔女的诉状,由此将二十年前的一桩案子翻出重审,历经两个月,终将江南总督等一干官员的勾当全部查清,一举解决十余名贪官污吏。 此外,还有他曾帮青楼女子讨回公道、看不惯老者无人赡养,对其子孙出手教训等等许多事迹。 往好听了说,是他眼中容不得沙,往难听了说,是爱多管闲事。 “常太傅要回江州了?什么时候?”骆心词站起来,急切地又问了一遍。 周围人都在听江黎阳说话时知晓了她的身份,互相看了看,还没说话,江黎阳已斥责道:“关你什么事?” 骆心词不在意他的态度,只紧盯着他,重复那一个问题:“常太傅何时回江州?什么时候确定的?” 谁都不知道她为什么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一个姑娘好心回答:“入冬那会儿就确定了,天寒地冻的,圣上多留了太傅半年,六月才会派人送太傅回去。” 骆心词嘴角一扯,向那姑娘露了个难看的笑,僵住不动了。 骆心词年幼时常羡慕别人有爹,她不敢说,只能在夜深人静时偷偷幻想。 或许当初她爹是在京城犯了杀头罪,抛弃她母女是为了保全她们? 也可能是因为她爹得了不治之症,不想拖累她们? 骆心词给自己幻想了个大义凛然的亲爹。 后来随着年岁的增长,她不再想念未曾谋面的生父。可突然间,家中遭难,最大的嫌疑人是她爹。 都十多年没有任何关联了,她爹怎么会无缘无故想杀了他们呢?会不会是她弄错了? 很多时候感情的事不是说断就能断的,骆心词揣着这些渺茫的希望,亲自入京,想确定这事究竟是不是生父所为。 她以为要确定这事需要很久,至少应该是她查出亲爹的身份,与他交谈过。 可今日无意中听了几句闲话,她猝不及防得知真相,所有的幻想顷刻间全部破灭。 常太傅祖籍在江州府城,与林州府城相隔较远,但是距离虹桥镇只有半日路程。 骆家舅舅每年清明都会带表哥回虹桥镇祭祖,只要回去就会成为镇上居民的饭后谈资。 百姓总是提起,说不准哪日就会传到常太傅耳中。 而常太傅爱追根究底。 入冬时圣上允了太傅归乡,年关前,家中开始遭遇毒杀…… 他们全家都死了,就不会有人回虹桥镇,就不会再有人提起虹桥镇上曾有个读书人,在金榜题名后抛妻弃子了。 “打听常太傅做什么?难道你想找常太傅告我的状?我才不怕!” 毫无准备之下得知想将骆家灭门的幕后真凶的确是自己生父,而这一切的导火索,仅仅是一个英明廉洁的官员致仕归乡,骆心词犹若被人在心头狠狠刺了一刀,双耳嗡鸣、脑中彷徨。 江黎阳在她面前叫喊了好几句,见她目光空洞,怒道:“我在和你说话!你听见了没有!” 没得到回答,他抬手在骆心词肩上碰了一下,“我和你说话……” 话未说完,就见骆心词身子摇晃了下,如同脱离枝条的花瓣一样,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侍女发出惊叫声。 骆心词听见相邻的亭台上有人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有人厉声指责江黎阳对姑娘家动手。 所有的声音混在一起,潮水一般将骆心词淹没。 骆心词努力撑起身子,可手脚颤抖,使不上力气。 她想睁大眼睛,目光却被泪水模糊,让她无法看清。 她止不住眼泪,于是拚命摇头,想说这事与江黎阳无关,是她自己的问题。 可她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 她脑中只剩下一件事:真的是她爹想杀了她。 真的是她爹想杀了她全家。
第13章 动粗 除了权贵们观赏用的高处亭台,校场还设了相对简陋些的竹棚。 明于鹤推门迈入,迎面寒锋一闪,一把刀架在了脖子上。 他眼睫一垂,淡然扫了眼横在咽喉前的利刃,撩起眼皮瞥向持刀侍卫。 侍卫正是他在高处看见的那个,对上他晦暗深沉的眼眸,心中一紧,迅速看向里面。 里面坐着个文弱的年轻人,原在饮茶看外面的热闹,见此情形,匆匆搁下手中茶盏,斥道:“不得无礼!” 侍卫收手请罪:“小侯爷恕罪。” 明于鹤没说什么,往里走了几步,将要行礼,年轻人忙站起来,道:“表哥不必多礼,过来坐吧。” 明于鹤只有宁王府的两个表亲,面前这个真掰扯起来,确实也算得上表亲关系,所以他没反驳。 “方才侍卫说远远看见你了,我就猜你或许会找过来。你别怪侍卫,毕竟在宫外,警惕些总没错。” “不敢。”明于鹤问,“殿下怎会在此?” 江协面上带着点惭愧,声音很低,“前几日我听黎阳说这儿热闹,就过来瞧一瞧……是瞒着父皇与太傅的,没有旁人知道,表哥你别揭穿了我……” 明于鹤道:“太子命令,莫敢不从。” 江协眼睛快眨了两下,重新抓起刚放下的茶盏,在唇边慢慢啜饮起来。 明于鹤在他对面坐下,问:“可要去上面观看?” 江协道:“不了,在这儿就行。” 江氏开国皇帝登基后,先除异己,再杀猛将,底下的儿子有样学样,为了皇权争得头破血流,最后剩下最平凡的九皇子登基。 九皇子这一脉活下来的只有两个儿子,一个登基,一个封了宁王。 然而当今天子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这么多年来,有孕的宫妃屈指可数,长大成人的皇子,更是只有江协一个。 独苗太子,备受关注,光是传道授业的先生,就占了朝堂的一小半。 上有皇帝耳提面命,下有股肱之臣处处规劝,大概是受到的束缚太多,江协的性情不像他祖上那般果敢……甚至可以说是优柔寡断。 就像今日这比试,他想看,怕被太傅等人念叨,不敢到明处看,便躲在这给平民百姓用的竹棚里。 是既没用心学治国之道,也不敢尽兴玩乐。 他不肯挪动,明于鹤也走不了。 这周遭都是普通百姓,理应没人能认出太子,可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相对没那么安全。 太子若是在这儿出了事,拜前几年城外围猎失踪那事所赐,明于鹤这小侯爷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其次就是江黎阳。 偏偏江协看不透,也听不懂他的暗示,还真诚地劝说:“表哥你去上面看吧,我再过半个时辰就回宫了。” 明于鹤心底叹了声气,道:“在哪儿都一样。” 他今日露面,就是为了让京中人知晓“明念笙”回京的事,现在事情已成,他离开了也好,能让骆心词放下戒心,露出更多破绽。 只是他对外面的赛事提不起兴致,稍坐了会儿,继续翻看他那册书了。 江协的目光悄悄往他书册上瞟。 明于鹤察觉到了,眉头再度皱起,但也没说什么。 两人自小相识,明于鹤与小宁王来往较多,平日里会出手管教江黎阳,但与江协之间从来都是普通的太子与臣子的关系,两人的相处极其无趣。 外面喝彩声如雷,竹棚里只有偶尔的簌簌翻书声,不知过了多久,江协忽然悄声问:“自武陵侯上次去朝会已有半个月了,他……还好吗?” “尚可。”明于鹤简洁回答。 江协收回视线,静静坐了会儿,又问:“那事,你查出什么眉目了吗?” 明于鹤放下书册,道:“殿下所谓何事?” 江协抿抿嘴巴,含糊道:“没什么,我是说祖母寿辰快到了,要提早准备贺礼。” 说完这几句,两人又没了话。 这厢刚静下没一会儿,外面又起骚动,太子近卫犹豫着是否派人外出查探,侯府侍卫已叩门请示。 侍卫入内,先看了明于鹤一眼,再给二人行礼,道:“黎阳小公子与小姐动粗了。” 此言一出,上方坐着的二人均是惊诧。 “你再说一遍。” “黎阳小公子与念笙小姐起了争执,情急之下动了手,将小姐推到在地,许多人都亲眼看见了。” 侍卫说得更详细了些,然后道,“属下也不信小公子能做出这种事,特意找跟在小姐身边的侍女们挨个确认,她们亲眼目睹,是黎阳小公子动的手。”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98 首页 上一页 11 12 13 14 15 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