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可见,要对付歹人,就要比歹人更加恶毒。 左右她冒充侯府女儿已有罪过,那就做个彻彻底底的恶人吧。 恶人可不会心虚。 骆心词按着心口重重吐出一口气,转向小窗,打开了条狭窄的缝隙。 凉风从缝隙中灌入车厢,拂动她面前的轻纱。 骆心词看见汤总管向她看来,她屏息凝视,掠过汤总管打量周围其余人,见城门不远处有百姓好奇向着自己张望,侧前方,侍卫目不斜视地立着,而周霖正与守城士兵交涉。 没人注意她。 “我就是明念笙。”骆心词在心中默念着,忽然掀开覆面垂纱,露出那张昳丽的容颜。 她清楚看见汤总管眼底滑过的惊诧与淡淡的疑惑,拘谨地冲他笑了笑,声音细弱道:“辛苦汤总管。” 汤总管快速反应过来,同样轻声道:“分内之事,小姐客气了。” 骆心词余光扫视着周围,见负责护送的侍卫均未看来,心中既紧张,又害怕。 按耐着惊悸的心,她又细声说道:“上次见汤总管时,念笙年纪太小,时隔四年再见,方才竟不敢相认……” 汤总管笑:“不怪小姐,老奴乍然看见小姐,也觉小姐变化颇多,若非周侍卫护送,换个地方碰见,老奴也不敢相认呢。” 骆心词展颜一笑,又好奇地朝外面张望,尽显初入京城的小女儿的好奇。 只是没看几眼,前方周霖就转身回来了,骆心词吓得手一抖,垂纱及时落下,遮住了她的面容。 周霖自然是看见了汤总管在车厢旁说话的那一幕,心底最后一丝怪异也被抹去,迳直带人入了京城。 而车厢中的连星,早在骆心词掀开垂纱的那一刻就惊呆了,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与汤总管交谈完,眼中的惊诧不安,转化成浓浓的钦佩。 骆心词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心情却是极好的。 汤总管没看出不对,反而认定了她的身份。 二人对视,对这趟京城之行都多了许多信心。 . 马车停下时,春雷与雨丝一并袭来,寒意逼人。 汤管家让人扶骆心词下了马车,道:“侯爷与郡主都不得空,小姐不妨先洗漱歇息,晚些时候再拜见父母。” 这正合骆心词的意。 她被人拥簇着入了侯府,过了三道垂门,周霖等侍卫和粗使侍女的身影已看不见。 这与她和明念笙的预想一样,侯府规矩多,那些人是进不了内院的。 只要与周霖等人分开,就没人能发现她不是明念笙。 再过两日,等她以不放心祖母为由将周霖等人全部遣送回林州,就不必顾虑身份了。 “……侯爷在主院静养,这几日不见人。摘星阁西面是佛堂,郡主不喜别人打扰,小姐若是无事,最好别往那边去。这边过去是小侯爷的住处,同样去不得……” 汤总管躬身带路,介绍着府中布局,总体可以概括为一句话,除了云上居,这府中哪儿都不能去。 骆心词巴不得避开府中众人,乖顺答应着,想与汤总管打听下父亲与周夷的情况,又怕太过急切被人看出异常,竭力忍住了。 此后,骆心词在云上居住了两日,期间除了汤总管、伺候的侍女和看诊的大夫,没见过任何人。 她有些急躁。她来京中是为查找凶手的,这会儿连侯府主人都未见过,谈何外出? 她没那么多时间消磨在这四方庭院中。 第三日,骆心词假装风寒痊愈,觉得该见武陵侯与嫡母了,却听府中侍女道,宁王府的小公子前来拜访。 宁王府是韶安郡主的娘家,算起来,明念笙与这位小公子也能攀上个表亲关系。 只不过别人愿不愿意认,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日怕是也要枯燥消磨了。 骆心词的沮丧不及扩散,有一年长侍女前来传话:“小姐,侯爷请您过去。” 不被传见时,骆心词焦躁不安,真被传去相见,她心底又生出退缩之意,酝酿了会儿才问:“父亲身体好些了吗?” 侍女道:“许是好些了。”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哪有什么许是好些了? 骆心词又问:“嫡母、嫡兄都在父亲那儿吗?” “小姐去了便知。” 每次骆心词问起侯府中事,侍女们都是这样,每一句都有回答,却没有一个精准答案。 骆心词心中彷徨,定了定神,最后问:“怎么不见汤总管?” 汤总管是侯府中骆心词接触最多的人,也算给她面子,她更希望由汤总管带过去,顺路能打听些消息。 “汤总管在忙呢。”侍女说道。 骆心词已看出府中森严,得不到任何答案,便不再追问。 要去见武陵侯了。 骆心词对武陵侯所有的认知都来自于明念笙,知道这是一个极度无情的人,未像骆心词的父亲一样抛妻弃子,却比抛妻弃子更可怕。 但到了今日,骆心词、明念笙、连星的命运已绑在一起,她唯有鼓足勇气面对。 她的不安在侯府侍女眼中是乡下庶女入京的拘束,所以当骆心词借口更衣将人遣退时,侍女们互相看了看,就恭敬地退了出去。 确认屋中无人,连星悄声道:“小姐,这府中怪的很。” 骆心词也这样觉得,但要说具体哪里奇怪,有点说不上来。 “都说汤总管是侯爷身边最得用的,可奴婢每次见他,都是在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今日周霖侍卫返回林州,也是汤总管亲自送出城的……”连星道,“在林州时,老夫人身边的余总管都不会亲自去送侍卫。” 说武陵侯不把这个庶女当回事,他让最得用的总管去接。说他重视,他又迟迟不见。 骆心词点头,道:“今日宁王府的小公子登门,侯爷恰在此时见我,也有些怪异。” 难道是想让她见一见这位小公子? 一个长在偏远地区不受待见的庶女,与堂堂王府公子有什么可见的? 连星猜测:“是想让小姐你认清京中贵人,以后万万不能得罪?” 骆心词否定:“不对,我连嫡母、嫡兄都未见过呢。” 说到这儿,连星忽然想起一件事,“小姐,今晨奴婢去送洗衣物,看见了年轻男人的衣裳,应当是小侯爷回来了。” 小侯爷明于鹤,武陵侯与韶安郡主的独子,明念笙的嫡兄。 两人想再交流下已知信息,侍女突然叩门催促,对话不得已中断。
第3章 嫡兄 出了云上居,穿过闲池与两栋赏景阁楼,就到了主院。 侍女于月洞门外停下,道:“无侯爷传唤,奴婢们不得入内,小姐自己进去吧,侯爷就在书房中。” 连星自然也是不能去的,给了骆心词一个鼓励的眼神,停在了外面。 骆心词独自入内,心中揣测着该如何面对武陵侯。 按明念笙所言,幼时她虽生活在侯府中,却鲜少见到武陵侯。偶有碰面,在那双冰冷厌恶的眼睛下,也是胆怯地躲在姨娘身后,不敢有任何动作。 武陵侯对明念笙的记忆应当也是如此。 骆心词觉得自己只要表现得懦弱胆小,就足够假装成明念笙了。 这太容易了。 有了基本应对措施,骆心词又回忆了下老夫人的喜好、习惯,最后在心底默默提醒自己,不必内疚心虚,要胆大心细,要狠心绝情。 做足心理准备,骆心词来到书房外。 房门大开,从门口向内,看见的是宽敞的议事厅,日光斜射进去,在地上投射出一个明亮的四方框架。 骆心词正犹豫是否叩门,忽听左侧偏厅传来一道声音。 “戏演久了,忘记自己是谁了?” 这声音冷淡中带着些散漫,不疾不徐,就像乍暖还寒的春日阳光。 骆心词心道这声音听着很年轻,却是在斥责下人,或是她那未曾谋面的嫡兄,或是宁王府的江黎阳。 侍女说武陵侯也在里面,那么书房中至少有三个人。 训斥下人……现在不是入内的好时机,可原路返回或者驻足门外,都有窃听的嫌疑。 骆心词快速权衡了下,最终决定先叩响房门。 她在心中拟了遍要与武陵侯、嫡兄请安的话,做足了心理准备,手扣上门板。 “笃笃——” “我是武陵侯,我若——”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又在同一瞬间止住。 骆心词下意识地停了手。 方才她好像在两个声响中听见了一道很奇怪的、钝物刺穿的沉闷响动。 那是什么声音? 她尚在疑惑,身后忽有风声掠过,随行而至的是一声森冷呵斥:“什么人胆敢擅闯此地!” 骆心词吓得身子一颤快速回头,见一劲装侍卫立于她身后,凶神恶煞,右手正按在腰间刀鞘上。 她惊惧后退,恰好退至议事厅中,赶忙道:“我是明念笙,前来拜见父亲!是父亲让我来的!” 侍卫神色一顿,转头看向偏厅。 骆心词心惊胆战,下意识跟着他看去,望见一丝血迹正缓慢地从折屏下方渗出。 她的大脑在刹那间停止了运转。 “进来。”里面那道清凌凌的声音吩咐。 骆心词在侍卫的逼迫下,呆滞地绕至屏风后,看清了血迹的来源。 是一具尸体。 那人约有五十岁,蓄着美髯须,样貌儒雅中带着威严,躺在地上,脖颈上赫然有着一个血窟窿,刺目的鲜血正从中汩汩流出,汇聚成一滩猩红,缓慢向外延伸。 骆心词第一次接触到死人,眼皮一跳,猛地撇开眼,望见了坐于主座上的男人。 这人年轻俊朗,姿态随意地倚着太师椅,手中拎着一把染血的匕首—— 匕首,正与地上那具尸体对应上。 骆心词心头一抽,再度转开视线。 “明念笙?”那人问道。 这与骆心词预想的全然不同,她一时失去应对能力,听着这声音好似是云端飘来的,就响在她耳际,却无法听进耳中。 按这人的姿态,他必是侯府主人,是明于鹤。 他杀了个人。 骆心词脑子里乱哄哄的,隐约记起叩门时听见的那句话:“我是武陵侯”。 屋中只有这两个人,也就是说,地上躺着的这个是武陵侯。 父子相残? 骆心词脑子里嗡嗡的。 这是又一个孙姑娘吗? 在她混沌迷茫时,侍卫去而复返,在明于鹤身侧低声说了句什么。随后他跪地道:“属下失职,请小侯爷责罚!” 骆心词全程低着头,不知明于鹤做了什么,只知道侍卫退了出去。 她也想退出去,想假装今日没来过这里,将这一幕彻底忘记。 “原来是念笙。”明于鹤开口,慢悠悠道,“不是来见父亲的吗?怎的不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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