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这样的,一定是那个大夫说谎……”骆心词焦急辩解。 她很确定自己娘亲不是那样的人,也清楚记得自己的生辰,按生辰来算,王寅桡回虹桥镇时,骆裳该已怀孕四个月,绝不可能只有两个月。 可这些事并非她亲眼所见,她只能根据从舅舅口中得知的零星信息拼凑,无法说出具体的月份,更拿不出证据来反驳王束。 越是着急,面上越是赤红,骆心词思绪混乱,无法条理清晰地为娘亲洗刷污名。 她这副模样,在虽含垢忍辱却儒雅依旧的王束面前,没有丝毫说服力。 明于鹤将二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视线在两人中游移一周,绕回骆心词脸上。 她因剧烈的情绪起伏,全然忘记要掩饰身份,眼眶憋得通红,泪水转悠着,随时将要落下。 明于鹤想让她继续做明念笙,就得对她这反应视若无睹。 得装傻子。 “一定是有人串通大夫说谎,诬陷……” “当啷——” 明于鹤推了下手边茶盏,瓷器碰撞声尖锐刺耳,将骆心词的话打断。 这次骆心词满心屈辱,看见他也没能想起自己现在是明念笙,噙着泪水就望了过去。 明于鹤暂且无视她,说道:“据我所知,那时王老夫人尚且在人世。” “彼时家母的确在世,正因有家母与大夫的双重证词,下官才确信骆裳与人苟且,狠心弃她而去。” 骆心词听不得母亲被人这样污蔑,含泪咬牙,“那就是老夫人也在说谎!” 舅舅说过,当年王寅桡初离家,骆裳就诊出身孕,一边操持家中,一边照顾王老夫人,他不放心,常让舅母过去陪着。 王家老夫人是最清楚骆裳何时有孕的,她一定在说谎! “小姐这是何意?”王束怒声转来,质问罢,与明于鹤拱手,“家母已过世多年,小姐再对亡者出言诋毁,下官恐会有失言行,还请小侯爷见谅!” 这是威胁。 骆心词无凭无据,平白说过世长者与外人勾结污蔑儿媳,在他人看来是在血口喷人,是她不占理。 她如今用的是武陵侯府家眷的身份,这是在仗着权势污蔑朝廷官员的过世生母。 骆心词觉得明于鹤一定会斥责她,让她闭嘴,她咬着下唇,恨死了王束与那个素未谋面的祖母! “你怎知是诋毁而非事实?”明于鹤的声音轻飘飘传入骆心词耳中。 骆心词一愣,抬头看向明于鹤,见他闲适地坐着,手端茶盏,神态淡漠。 是在为她说话。 王束也愣了一下,道:“家母绝非那等……” “不许别人空口说你母亲的不是,你却可以凭着死人的几句话给骆裳定下罪名?令堂已不在人世,那大夫恐怕也再难寻回,还不是全由你一张嘴?人已死,死无对证?” 明于鹤截断他的话,冲他侧了侧脸挑眉询问。 在王束哑口时,他又道:“再者说,念笙便是诋毁令堂了,你又能将我武陵侯府如何?” 前面还算讲道理,这里已经是仗势欺人了! 王束满面赤红地立在厅中,粗喘几声,耻辱地振臂甩袖,大步踏出。 骆心词想喊住他,没有理由,也觉得这时候不大合适,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往府门外走去。 呆立了会儿,她不知所措地转向明于鹤。 明于鹤呷了口茶水,淡然瞥过去,道:“惊讶什么?不是说了有哥哥在,你尽管说?”
第24章 雨滴 明目张胆地用权势欺压! 骆心词守法奉公十六年,头一回遭遇这种事情,没想到自己会是欺压别人的那一方,震惊得许久没能说话。 等反应过来后,她很感谢明于鹤堂而皇之的偏颇,在她无助时给予了很大的支撑,可一想他为什么帮自己,心里又直发毛。 这样的感情太刺激,将她胸中翻滚的憋闷、愤怒、不甘、伤痛等多种情绪全部冲撞开了,她都伤心不下去了。 骆心词还在犹豫该以何种态度面对明于鹤,他又说了:“我让你尽管说,你还真推心置腹什么都跟他说,你怎么不干脆气死我?” “我没……” 没有推心置腹,她一直遮掩着说的,根本就没提骆家被人意图灭口的事。 “怎么没有?从第一句话开始,你就在被他牵着鼻子走。” 明于鹤起身,来到骆心词面前,俯首拧眉,沉声说道,“父亲一心颠覆皇权,手上沾了不少皇室的血,哥哥比不得父亲,却也不是善茬。念笙,你这么软弱,让哥哥好生没脸。” 骆心词:“……” 她嘴巴张了又合,实在不知该怎么接后面这句话,索性闭了嘴,假装没听见。 骆心词将心思放在他前面一句,回忆着自己与王束最初的对话,发现好像真的是这样。 幸好她中间多了个心眼,否则什么都没问出,就要将老底全透给王束了。 她赶忙拉住明于鹤的袖口,仰着脸虚心请教:“哥哥,他是在故意套我的话吗?那是不是代表着他不知道林州的事,所以不是他派人去林州灭口的,对不对?” 明于鹤将袖口从她手中抽出,边往外走,边道:“这要问你自己了,与他交谈过后,你觉得他是清白的,还是幕后凶手?” 骆心词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心中将与王束的话重新过了一遍,道:“他说的那些诋毁骆家姑姑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可他不像是在作假。有没有可能他真的是受人蒙蔽?” “你相信他?” 骆心词不喜欢王束的那番说辞,但是亲眼目睹他的不甘、羞愤,与对王老夫人的维护,内心已经不知不觉地偏向他是无辜的了。 至少在他以为被妻子背叛时,不仅没有声张,还给骆裳留下了银两安身。 后来改名隐藏身份,也是为了与过去割舍,将这段名声扫地的事情掩埋起来。 怎么看,他都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好人。 或许真的是王老夫人从中作梗也说不定。 骆心词点了头。 “是吗?”明于鹤在廊下停步。 长廊通向后院,一侧是精致的浮雕壁画,一侧是宽敞庭院,院中高大的晚春玉兰随风摆动,间或落下一两片粉白的花瓣。 明于鹤就站在花树的阴影下,面容忽明忽暗。 他俯首看来,问:“那么,是谁欺骗了他?” 骆心词想说王老夫人,又记起典籍司中被篡改的出身,这一点王老夫人是做不到的。 她犹豫了下,道:“那人这样做是为了拆散他们,不是王老夫人的话……会不会是看上王束的那户高官让人做的?哥哥,你知道他岳父是谁吗?” 明于鹤配合道:“他岳父是礼部尚书秦之仪,十六年前官职虽不高,却也足够摆布一个新登科的进士。兴许是秦家女儿看上了王寅桡,纠缠无果,就让人从中作梗,拆散了这对夫妻。” 骆心词听王束说话时就模糊有这种猜测,听明于鹤也这么说,心急速跳了起来。 若当真如此,她爹就不是背信弃义之徒了,他只是愚笨,被人哄骗了,仇人另有其人。 她眸光熠熠望着明于鹤,道:“一定是这样的……” “我说的是有这种可能,并非一定。事实上,我更偏信王束在说谎。” 骆心词又一次愣住,呆呆问:“为什么?” “没有缘故,我只是觉得从他的言辞中看,他这个受害者过于清白了。” 明于鹤朝着骆心词弯腰,与她对视着道,“在他的描述中,所有人都有私心,唯独他或许愚蠢了些,却兼顾情与义,是最令人同情的受害者。——但可别忘了,他同时是最大的获利者。” 骆心词因他的话怔愣住。 明于鹤直起身子,道:“对了,念笙若是无事,就再仔细想想王束与你的对话。” 骆心词愣愣点头,原地思量起来,久久未有动弹,直到一片玉兰花瓣随风吹到她鼻尖,她才恍然回神。 四下张望,发现明于鹤不知何时走开了,不远处,连星正担忧地看着她。 . 寻找凶手的线索中断在王束这里,并且给骆心词带来了新的谜团:王束究竟是在说谎,还是当真受人挑拨?倘若是,又是谁在蓄意拆散她爹娘? 骆心词回云上居思量许久,觉得不论这人是谁,一定都与王束有着密切的关系。 她决心从王束入手,将事情抽丝剥茧,一件件弄清楚。 愿望是美好的,可惜刚得罪了王束,如今无处可下手。 骆心词无法,与侍女们打听起。 侍女们叽叽喳喳,说来说去,只知道礼部尚书名叫秦之仪,有个独女名叫秦椋,而秦椋与王束只有一个孩子,便是之前骆心词看过画像的王凌浩,曾经并被她列为接触目标之一。 骆心词赶忙把画像找出来,重新观察这个少年。 王凌浩比骆心词小了六个月,刚过十六岁生辰不久,粗略一算,王束应该是休妻后很快就另娶了。 骆心词心情有点沉重。 这日天降雨水,淅淅沥沥惹人心烦,她依旧未能想出查证当年往事的办法,鼓起勇气去找明于鹤,得知他外出未归。 骆心词心烦意乱,没让侍女跟着,一个人沿着长廊漫无目的地走着,一会儿琢磨王束,一会儿想着明于鹤,时不时忧伤叹气。 忽有一阵风吹来,雨水被拂动打在她裙角。 骆心词提了提裙子,看见脚上的绣鞋,忽然想起年前落的那场雪。 那日她用积雪给表妹捏了个小人,表妹爱不释手,把她的绣鞋给小人做床榻。 结果翌日醒来,雪人没了影子,绣鞋也湿淋淋的不能穿了。 想起往事,骆心词咯咯笑了起来,很快又停住。 她想家了。 骆心词忽然感觉鼻子发酸,哽咽了下,扶着廊柱拭起眼角。 “又在装!我根本就没碰你!”一道暴躁的怒叱声在前方响起。 骆心词心里一惊,慌忙抬头,见长廊尽头的避风亭下摆满瓜果茶点,亭下除却侍女,还有韶安郡主,那道恼怒的声音则来自于江黎阳。 因为上回校场的意外,江黎阳颜面尽失不说,与范柠的比赛没有结果,被她当众抽了一鞭子还不能还手。 再得知宫中、王府、侯府都替他与骆心词赔了礼,江黎阳简直恨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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